第十 章

  第十 章

  舒苒坐上沈御京的庫里南，思緒還有些懵，完全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要送她回鄔桐。

  背脊直挺挺地坐在副駕駛，她雙手搭在膝蓋上，目光望著急速而過的街景出神，沈御京方才的話卻還言猶在耳。

  當時她在公司門口攔下好幾輛計程車，詢問之下，沒有一輛願意跑長途，都說回來是空車，不划算。

  沒辦法，舒苒只能使用打車軟體，在等待接單的時間裡，沈御京的微信電話打了進來，聽到他說要送自己，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鬼使神差地放棄了網約車。

  直到一輛黑色的庫里南停在路邊，車窗降下，露出沈御京那張俊冷的臉：「上車。」

  舒苒心裡掛念奶奶病情，便沒多加猶豫，想著以其盲目等待，倒不如先上他的車，事後再感謝。

  只是當她要去拉後車門，沈御京冷颼颼的話飄了過來：「舒苒，你還真把我當司機了。」

  「……」

  

  舒苒微愣，隨後明白過來，老實坐上了副駕駛。

  看著逐漸駛出金融中心街，進入高速入口，舒苒繃緊的那顆心緩緩落了回去。

  「沈總，謝謝你送我回去。」

  沈御京抽空看她一眼，懶懶開口：「現在是下班時間。」

  舒苒茫然偏過頭去看他，幾秒後，默默改口：「沈御京，謝謝你啊。」

  知道他是以同學的身份送她，舒苒心裡壓力稍有緩解，兩個多小時的路程里，她倒是願意以老同學的身份相處，起碼車廂氣氛，不會因為上下級的身份而壓抑。

  像是滿意她這句稱呼，沈御京語氣有所緩和：「你奶奶現在身旁有人照顧嗎？」

  上學時，他只聽說舒苒一直是跟著她奶奶生活，所以不清楚她家中還有誰。

  舒苒輕摳著指尖，偏頭去看窗外，心情明顯帶著低落：「有，我大伯在醫院陪著。」

  她還清楚記得接到大伯電話，說奶奶是急性腦梗住院時，她心突然空了一瞬，是被身旁的聶楚楚扶了一把，才沒摔倒。

  對於腦梗，舒苒不是很清楚，只大概知曉是個很嚴重的病，嚴重者可能會終身癱瘓或需要外部支撐才能行走。

  或許是被這個病嚇到了，舒苒叮囑聶楚楚幫忙請假後，拿上手機就往公司樓下跑，中途還撞了個人。

  「查出是什麼病因了嗎？」

  沈御京又偏頭看了眼舒苒，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繃緊的眉眼。

  舒苒搖頭：「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大伯只說是突發腦梗。」

  話音落下，沈御京沉默幾息，才出聲提醒：「你可以閉眼眯一會兒，路程還有兩個小時，到了我叫你。」

  舒苒根本睡不著，但這會兒也沒什麼心思跟他聊天，只能默默閉上眼，希望這一路通暢，能快點到達。

  沒了說話聲，車廂變得格外安靜，幾分鐘後，舒苒耳邊響起輕緩的音樂，節奏像溪澗的流水，莫名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舒苒本是假寐，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真睡了過去。

  直到左側肩膀被人輕拍了下，她才悠悠轉醒，看清是沈御京，連忙坐起身：「到了嗎？」

  「嗯。」沈御京偏頭看了眼窗外，昂首示意：「按照導航，這裡顯示鄔桐市人民醫院。」

  「對，就是這裡。」

  舒苒快速解開安全帶，推門即將下車時，猛然想到什麼，緩緩回頭：「對了，你還沒吃午飯吧，這周邊有不錯的餐廳，你吃完再開回去。」

  她停頓了下，又道：「沈御京謝謝你啊，等回了林淮，我請你吃飯。」

  沈御京看出她臉上的擔憂，沒多說什麼，只懶散點頭：「嗯，快去吧，有事找我。」

  舒苒真誠道謝：「好，路上注意安全。」

  -

  按照大伯發來的病房號，舒苒一路詢問跑了過去。

  推開門，看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奶奶，舒苒鼻酸地抿了抿唇，輕聲呼喊：「奶奶，我回來了。」

  李靜芳睜開眼，看清人是舒苒，嘴角扯出抹笑：「剛剛還夢到我們苒苒了呢，這一醒來就看著了。」

  說著，她擡手去撫摸舒苒的臉，笑容又舒展了些：「嗯，是真的。」

  舒苒輕吸著鼻尖彎唇，偏頭去蹭奶奶手心，看著半月沒見的奶奶，心疼道：「奶奶是沒好好吃飯嗎，上次回來見你臉上還有肉的。」

  聽她在電話里咳嗽就感覺不對，本想這周末回來看看她，可沒過兩天就接到她住院的噩耗。

  「生病多少會影響些胃口，沒過幾日就能好。」李靜芳看她什麼行李都沒帶，遲疑問：「怎麼提前回來了？」

  她早叮囑自家兒子不要跟舒苒打電話，看來還是沒聽她的勸告。

  「你生病住院，我怎能不來。」

  舒苒鬆開手，俯身扶奶奶躺好後，偏頭看了眼周邊，屋內除了其他家屬，沒看到大伯一家：「大伯他們怎麼不在？」

  「出去吃飯了。」李靜芳拉著她坐下。

  「那也得留一個人在這陪你啊。」

  舒苒擡頭看了眼過半的藥水瓶，眉心微蹙：「你若睡著了，沒人提醒護士換藥，出事了怎麼辦。」

  「能出什麼事呀。」

  舒苒聞聲回頭，就看到大伯一家吃完回來了，而開口說話的人，正是她大伯母陳淑群：「忙了一個早上，人總要吃飯才有力氣嘛。」

  倒是舒春生看到舒苒，笑著上前詢問：「苒苒吃飯了嗎，沒吃就要你堂哥幫你去食堂打一份。」

  舒苒視線越過舒春生，朝身後的堂哥堂嫂點頭問好：「不用了，我還不餓，奶奶的病情醫生怎麼說？」

  提到這個話題，舒春生偷偷看了眼床上的母親，扯唇：「不是很嚴重，只要做個手術就——」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李靜芳打斷：「做什麼手術，要大夫給我打幾瓶藥水就好了，就你們大驚小怪。」

  舒春生輕嘆了口氣，偏頭看了眼舒苒。

  舒苒自然明白大伯的欲言又止，安慰奶奶兩句，就跟著大伯去了門外的走廊。

  「醫生已經確診了，說你奶奶是急性腦梗，好在發現及時，小面積的腦梗手術成功的話能完全治癒。」

  舒春生停頓了下，又說：「不過你剛剛也看到你奶奶的脾氣，說什麼就不肯做。」

  舒苒著急：「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怕花錢唄。」

  陳淑群大步走近，目光打量舒苒一眼，笑問：「苒苒最近工作不錯吧？」

  聽老太太說舒苒升經理了，那這些年下來手裡應該攢了不少錢，現在老太太突然住院，她趕緊就要舒春生把舒苒叫回來，這住院跟做手術的錢，可得讓她出。

  舒苒靜靜看著陳淑群沒吱聲，知道她還有話沒說完。

  「你堂哥公司不景氣，還說要裁員，他自然沒底氣勸你奶奶做這個手術。」

  陳淑群彎唇笑道：「可你不一樣，你現在工作穩定，工資也高，是時候幫助家裡了。」

  舒春生聽到這話，伸手扯了下陳淑群，要她不要這麼說。

  陳淑群用力甩開他手，才不管這些，怒聲道：「舒春生你沒本事就別在這逞強，都下崗兩年了，現在就靠小手藝掙口生活費，這一大筆手術費你付得起嗎？」

  舒春生皺眉：「那這錢也不能全要苒苒——」

  舒苒不想聽他們在醫院吵，出聲制止：「行啦，奶奶的一切費用我來出。」

  現在不是錢的事，主要是奶奶抗拒做手術。

  舒苒偏頭看向舒春生：「大伯，你能到我去找奶奶的主治醫師嗎，我想了解一下手術情況。」

  沒想到事情能這麼快解決，陳淑群心生滿意，秒變一副嘴臉：「對對對，你快帶苒苒去了解手術情況去，這裡有我看著媽呢。」

  -

  再次回到病房，奶奶已經睡著了。

  大伯一家看舒苒在這，說是回家收拾一下，晚上過來給她送飯，便匆匆離去。

  舒苒並不在意他們的去留，反正這裡有她，只是看到床上的奶奶，她不禁想起醫生說腦梗不能拖，越早治療對病情根治越好，希望他們能好好勸勸奶奶，儘快同意手術治療。

  望著病床上熟睡的奶奶，舒苒無力地嘆了口氣，就因她太清楚奶奶的脾氣，才會苦惱，不知如何勸她乖乖配合做手術。

  李靜芳睡得並不安穩，幾次聽到舒苒的嘆氣聲，緩緩睜開眼：「我們家苒苒什麼時候喜歡唉聲嘆氣了。」

  聽到聲音，舒苒忙擡起頭，看到是奶奶醒了，俯身上前：「奶奶，是我吵醒你了嗎？」

  「年紀大了，覺淺。」

  李靜芳示意舒苒扶她坐起身，偏頭細細打量她，笑道：「苒苒還是笑起來好看。」

  知道奶奶不喜歡看她愁眉苦臉，舒苒扯唇：「你都住院了，我還能高興得起來嗎。」

  說到這，她輕聲哄道：「奶奶，你這個病需要做手術才能好，我們乖乖聽醫生話好不好，手術費你不用擔心，我有錢。」

  當年她父母去世，奶奶與她相依為命的那段時間，她們只能靠賠償款來維持生計，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奶奶便對生活產生了節省的意識，儘管現在她有能力掙錢了，奶奶平日還是不捨得花錢。

  「這不是主要原因。」

  李靜芳握住舒苒的手，放在掌心輕拍著，語重心長：「奶奶是放心不下你，其實我自己身體我清楚，只是沒看到你結婚成家，奶奶就怕一覺沒醒來，到了那邊沒法跟你爸媽交代。」

  「當初他們來不及跟你交代就走了，我若是沒醒來，那這個世上就真的只剩你了。」

  李靜芳看著舒苒，又道：「苒苒，在我沒看到有個人能照顧你之前，奶奶不敢丟下你。」

  舒苒垂下頭，極力壓下心底湧上的情緒，輕眨著眼擡眸：「奶奶你別亂說，你只有做完手術病才會好，難道你不想看我穿婚紗的樣子。」

  李靜芳被她這話轉移，笑道：「你跟小翟打算結婚了？」

  舒苒嘴角笑意微僵，腦海不由想起奶奶上次叮囑的話，只能順著她安撫：「就算要結婚，前提也得是你身體好好的，所以奶奶要配合醫生手術。」

  李靜芳心裡像放下一件大事，笑著點頭，而後又想到什麼，嘴角笑意收斂：「苒苒，現在結婚不像以前那麼簡單省事，酒店禮金各方面花銷都不能少，要不奶奶還是先等等，反正也要不了我這老命。」

  舒苒果斷否決：「不行，醫生說你這病手術越早做越好，結婚花錢也是男方的事，我花不了什麼錢。」

  李靜芳半信半疑：「林淮結婚習俗是這樣？」

  舒苒重重點頭：「嗯，我同事她們結婚說的，女方結婚還掙錢呢。」

  十幾分鐘後。

  舒苒好不容易把奶奶哄睡，才意識到自己一天沒吃飯。

  好在大伯送晚飯及時，舒苒吃過飯，叮囑大伯在這看一會兒奶奶，自己則是出去買些生活用品。

  進入電梯，當空間只剩下她一個人時，舒苒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情緒，眼底湧現酸澀，視線逐漸成了糊狀。

  她忙擡手抹了把眼角，仰頭望著跳躍的紅色箭頭，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

  「叮咚——」

  電梯抵達一樓，舒苒深呼吸平復好心情，出來後，臉上再看不出任何情緒。

  此時醫院門外，天空暮色沉沉，隨著幾顆星星乍現，點點星光逐漸增多，整個鄔桐被夜色籠罩。

  舒苒走下台階，才突然想起沈御京，想著他這會兒應該早到林淮了吧。

  拿出手機本想發信息問問，只當她編輯到一半，前方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慵懶聲：「喂，低頭不看路，要撞到人了。」

  「……」

  舒苒忽地擡頭，當看清眼前人是沈御京時，詫異到半晌沒回過神。

  「你怎麼還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