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2024-09-13 22:08:39 作者: 蜉蝣何事

  062.

  謝灼在宮裡待了沒多久,就碰上了皇宮裡一年一度的寒食節,崔岐設宴款待群臣。

  而謝灼的搜尋鮫人計劃仍舊停滯不前,他這廂苦惱著,被崔霽盛情相邀,和息懷聆一同來赴宴。

  宴席上的餐點也是美味可口,不同身份的人案桌前的擺件也不盡相同。果真是封建王朝,透露出明晃晃的歧視。

  笙歌之中,王侯子孫醉夢裡,一位身材婀娜的舞者緩步前行,盈盈下拜,腰肢纖細柔軟,眼尾處點著半朵花瓣,溫柔繾綣,笑意盈盈地看著高台上的帝王。

  最令謝灼驚奇的是,這美貌舞者,居然是個少年,看起來與他也差不多大。

  

  在這樣算得上嚴寒的天氣里,少年只穿著輕薄的紗衣,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膚,伴隨著陣陣鐘鼓樂聲翩翩起舞,翩若驚鴻。

  在座的官員們本也想痛斥一句傷風敗俗,但也不自覺地被這少年的舞姿吸引,瞧得如痴如醉,如在夢中。

  直至鼓聲驟停,少年舞動的身影恰到好處地停步,對著高台的君主賀喜,聲音也是好似吳儂軟語,讓人不覺心軟。

  謝灼也看得津津有味。

  一舞畢,然而那些官員從美夢中甦醒,卻好似被愚弄了一番,看著少年的身影露出顯而易見的嫌惡神情,卻是敢怒不敢言。

  他們這位君上,並非是什麼虛心納諫的性子,更兼之在外征伐屢戰屢勝,更加聲望愈隆,在朝堂上說一不二,這些帝王的後宮事,他們雖看不慣,卻也到底不能說什麼。

  息懷聆卻好似觀之如常,從始至終沒有受半分影響。

  謝灼好奇地探出半個頭,去問崔霽:「這位少年是何許人也?」

  崔霽猶疑了一瞬,他思忖一下才道:「他名阿冉,原也沒有名姓,這是父皇為他賜的名字。」

  「一月前,他作為番邦上貢的禮物,被獻予父皇,混在一堆能歌善舞的樂伎之中,也並不打眼。直到一次夜裡,父皇看見了他在後山練舞,便得了父皇青眼,自此青雲直上。」

  謝灼琢磨著崔霽的話。

  在後山偶遇……這件事聽起來也真像是影視劇里的劇情。

  若說阿冉沒有刻意為之,也只怕說不過去。所以,這也許就是個尋常的少年,為了更好的前程,在皇帝面前博一點寵愛。

  崔岐坐在眾人中間,年過不惑卻依舊是精神抖擻,看不出半分老態,眉眼間與崔霽有五分相似,只是更加沉穩些,叫人難以捉摸。

  聽先前的傳聞,這位皇帝是個明君,而且是再賢能不過的了,卻也喜歡男子,這倒是個不怎麼尋常的癖好。

  宴席行進,眾人推杯換盞,笑得好不痛快。

  崔霽得了崔岐的命令,前去殿裡答崔岐的問。

  謝灼則是拉著息懷聆走到了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前。

  他早先便想好了要如此的,早已在心中預演過無數遍了。

  這裡是皇宮的後花園,種植著各種各樣的花束,謝灼知道皇宮裡有一種美麗的花朵,名為七簇星,只有在授粉時才會開放。

  七簇星團團盛放時的壯觀景象,被大昭的國民認作是祥瑞之兆,而謝灼也是恰恰在宮女們閒談時,聽她們曾提過一嘴,才想出的主意。

  他的荷包里裝著自己連夜炮製出來的特殊粉末,待會將它們撒在符咒之上,引來牽機蝶,再讓七簇星團團盛放。

  謝灼覺得自己的主意十分完滿,待七簇星盛發,他就鼓起勇氣向息懷聆表白心意,若是氛圍合適,也可以……

  謝灼想得入神,忽而聽見一道清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淼淼?你在想什麼?」

  謝灼慌亂一瞬,很快收拾好情緒,他壓著心虛道:「沒事,我發呆……發呆呢。」

  息懷聆看出謝灼的心事重重,但謝灼暫且不想說,他也就不會去問。

  那位獻舞的少年,絕非尋常凡人,息懷聆在宴席中看得分明,少年的舞技並沒有出神入化到那等地步,卻能叫所有的賓客都看得如痴如醉,察覺不出半點異樣。

  這其中,必然有古怪。

  息懷聆沉思著,一道馥郁的奇香鑽入鼻尖——是七簇星的香氣。

  謝灼總算記起了正事,將藏著掖著的符咒一口氣撒乾淨,而今花海燦燦,這果真是一個絕佳美景。

  然而息懷聆的神色並不美,他有意壓下,但身體的自然反應卻騙不過謝灼是眼睛。

  謝灼眼睜睜看著息懷聆的神情一寸寸蒼白下去,終於意識到什麼不對。

  「息懷聆?!你怎麼了?這花是有什麼問題嗎?」

  息懷聆輕輕搖首,但臉上不斷冒出的紅疹徹底出賣了他。

  謝灼大為震驚,不由得腹誹自己這是什麼倒霉運道?

  經此一事,謝灼心中再多旖旎心思也都散了,急忙施了一訣,暫且屏蔽空氣中濃得似粥的花香。

  謝灼垂頭喪氣,對此事深感遺憾。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來的的法子,結果卻反倒害苦了息懷聆,謝灼扶額無奈嘆息,只好再延緩一陣了。

  .

  謝灼第二次出擊,選定的法子是做一個桃花簪。

  古人不是借物抒情嗎?他也效仿一回好了,只要能表示出他的誠意即可。

  但謝灼在此地,碰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桃花樹下掛著一座上了年頭的鞦韆,那位眼角帶著花瓣的美麗少年,此刻正坐在鞦韆上,扶著鐵索,歪倚著頭,察覺到謝灼的視線時,敏銳地回看了謝灼一眼,神情不辯喜怒。

  謝灼有意同他交好,主動招呼道:「冉公子,真巧。」

  阿冉靜靜地看著謝灼,無聲無息地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在謝灼要出聲打斷之前開口道:「嗯,你是崔霽身邊的人罷。」

  謝灼心道,這少年也是好眼力。在場的客人那麼多,他們與崔霽的座位相鄰雖說顯眼,但宴席上流水似的席位,阿冉竟還能注意到他們的存在,還將這樣小的細節記入心底,也是個觀察細緻的人物。

  謝灼道:「你這話對也不對,我們是太子的幕僚,不過,到底都是為聖上辦事的。」

  謝灼來宮裡這些日子,偶爾遇見崔霽與臣下議事,也學了些官言官語,算得上有模有樣了。

  這位少年合該是身份低微,還是別國獻上的「禮物」,論理來說,他應該對大昭的皇帝懷有恨意才是,再不濟也該是恐懼厭惡。但這少年張開就直呼崔霽的名姓,看著也是個放誕不羈的人,並不在意那些禮法的規束。

  阿冉聽了謝灼的話,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眼底的諷意明顯,他瞧不上謝灼的做派,於是便轉身欲走。

  晨曦的照耀之下,阿冉手上的一串藍玉發著幽微的光芒,折在了謝灼眼中。

  他愣了一下,想起這種色澤似曾相識,似乎在何處見過。

  但謝灼一時間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直到阿冉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角落裡,謝灼方才終於記起,是那位老婦人!

  她手臂上的鱗片,就與這少年手腕戴的藍玉珠串色澤近乎一模一樣。

  謝灼心中頓時生疑,他喊住了阿冉,認真地問他:「這手串,你是從何得來的?」

  阿冉似乎對謝灼的話有幾分不耐煩,但他還是耐著性子答了,語氣很淡,漫不經心地道:「我生來就有。」

  謝灼再次訝然了。

  這可是鮫人的鱗片,上一回息懷聆親口所言,謝灼自然深信不疑。但阿冉信誓旦旦,也不像說謊的樣子。

  謝灼又問:「什麼叫生來就有?這是你家人在你出世前就為你準備好的嗎?」

  阿冉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耐著性子解釋道:「生來就有,自然是伴生的。你這人,好生沒有見識。難道連伴生靈物也不知曉嗎?」

  謝灼一臉茫然,他果真不知。

  阿冉臉色雖壞,但卻也當真逐字逐句地為謝灼講解。

  「伴生靈玉就是每個人出生時帶有的物什,並非人人都能有,唯有極少數格外受天地恩遇的人,才能有這樣的福澤,得到伴生靈物。並且它們會陪在被伴生人的身邊,守護其終身。」

  阿冉說完這一段時,已是看傻子一般的神情看著謝灼,只道,自己這樣解釋了,總該明白了吧。

  謝灼的確懂了,可這件事絕無可能。

  那並非尋常的靈玉,而是鮫人鱗片的材質,人類的伴生玉怎麼會是玉麟?這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除非……

  除非這個少年本就不是人!

  他是鮫人。

  那麼一切都反常便也能說得通了。

  相傳美麗的人魚有著格外動聽的歌喉,在海上獻唱,能夠迷惑過路的遊人,讓旅者們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心甘情願地步入鮫人的圈套之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就好比方才的席上獻舞,阿冉一舞輕而易舉地奪走所有人的目光和視線,這或許也是鮫人土生土長的天賦技能呢。

  謝灼可以大膽地推測,這個少年與那鮫毒,只怕也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或許,他就是那個始作俑者,一切的幕後黑手。

  但最最要緊的是,他如果是鮫人,謝灼就有機會得到鮫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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