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心魔滋生

2024-09-13 22:08:08 作者: 蜉蝣何事

  041.心魔滋生

  熒霧雀一路順著風向,飛到了高聳的鳴玉峰頭。

  它喙中銜著小竹管,平穩地飛到一棵枯枝上停下。

  就見到容汀白也在此處。

  原本準備放下信便走的熒霧雀慫慫地藏了起來。

  它覺得住在鳴玉峰的息懷聆性格可溫柔了,還會時不時地給它投餵點心吃,它的小主人不愛吃點心,但它可喜歡得很。

  可惜它每回只能在息懷聆這裡蹭吃蹭喝,但息懷聆脾氣很好,從不趕它,日子長了,甚至還會主動為它準備點心吃。

  而容汀白就不一樣了,兇巴巴的,從來也不笑,還很討厭鳥禽一類的生物。熒霧雀也很不喜歡他,能躲就躲一陣。

  屋子裡漸漸傳來交談地聲響,熒霧雀能聽懂人言,卻不在意他們談論些什麼,臥在枯枝上,巴巴地等著容汀白離開。

  謝灼帶著徐念慈二人逃出扶桑宗的事,容汀白未必不知。

  

  息懷聆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說到底,容汀白終究是留了情面的,沒有真要趕盡殺絕,不過卻也不能做得過分偏袒了。

  縱然息懷聆有心相助,但沒有容汀白一路的默許,他們的出逃也絕不會如此順利。

  他這個師尊,看似無情,卻也到底有偏私之時。

  容汀白別的不說,只對謝灼終於離開息懷聆一事卸下一樁心事,他對自己這個徒弟一向欣賞認可,唯獨在謝灼一事上卻是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如今謝灼終於自發離去,他便更加心氣平和了:「浮霽,若你真有心悅之人,要結為道侶,為師也絕不會阻攔。不過那謝灼,斯人已去,你便看開些好了。」

  息懷聆並不覺得謝灼會棄他而去,只覺得謝灼興許是一時貪玩,下山去散散罷了。

  不過容汀白這樣說,息懷聆也不打算辯駁,恭聲道:「弟子受教了。」

  此時,熒霧雀已經趴在枯枝上睡得一派香甜,喙上銜的一封信從樹枝上直直地落下,它還照舊睡得正香,渾不知自己已經被容汀白默然注視了一陣。

  這封信被卷得有些皺巴巴的,不過上書的字跡本也歪斜,被揉皺也不令人覺得多可惜。容汀白察覺出這是謝灼親筆,面色不由一變。

  他原先以為謝灼當真知趣地徹底離開了,沒想到還留下這麼一封信藕斷絲連。

  誰知息懷聆展開信紙,容汀白看到信上的內容,不由得愣住。

  息懷聆也同樣,視線凝住,待看完後便又慢慢將信紙收起,看不出深淺來。

  容汀白這回則是徹底放心了,他略略寬慰了息懷聆幾句,也便離去了。

  息懷聆摩挲著信紙,想著信上話語,縱然他不願承認,也必須接受,這信上千真萬確就是謝灼的字跡,做不得假。

  他一遍遍地去看那字眼,仿佛要透過信紙,瞧見寫信之人的音容似的。

  濃鬱黑氣如黑霧般悄無聲息地攀上息懷聆後背,他聽見一道聲音在耳畔響起:「他不要你了,再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了。與其在這裡苦苦等待,不如下山去把他捉回來,這樣日日都只有你一人能看見他了……」

  這道戲謔嬉笑的聲音正是他的心魔。

  息懷聆聽著那道聲音,太過驚愕,竟一時間沒有反應。

  熒霧雀睡得迷迷糊糊,又翻了個身,直接從枯枝上墜了下來,半邊身子直愣愣地砸在了石桌上,疼痛感將它的睡意沖得乾乾淨淨。

  熒霧雀呆頭呆腦地從桌上爬起來,就見眼前的息懷聆背後團著一層濃稠的黑氣,嚇得往後縮了半縮。它不知道那黑霧是什麼來頭,只是本能地想要躲避。

  息懷聆淡淡地看著它,聲音還如往日溫柔:「斑斑,你來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熒霧雀被他一問,想了一想,忽而發覺自己睡得太久,好像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它略微心虛,不敢直視息懷聆的眼睛,記得謝灼那傢伙千叮嚀萬囑咐要儘快把信交給息懷聆的。

  它應該……沒有把事情搞砸吧?

  它低頭,恰好又瞧見息懷聆骨節分明的手正捏著一紙紅色的信,顯然已經看過了。

  它立時打了一個寒顫,謝灼交代的話猶在耳邊,是要將它口中藍色的這封給息懷聆看的!

  雖則謝灼那人現在不在此地,但到時候若是發現它弄錯了,沒準會揪掉它美麗珍貴的羽毛!

  它決定乾脆打馬虎眼混過去,反正謝灼那傢伙肯定也猜不到。

  它把口中銜的小竹管吐出,推到息懷聆面前,鎮定地解釋道:「息仙尊,謝灼他說讓你先看紅色那封,再看藍色這封。」

  息懷聆便也接過信紙,展平了那捲起的邊角。

  信上寫著:息懷聆,我準備先下山去了,事情緊迫,容不得當面告別了。另一封信是給容汀白那個大魔王看的,你不看最好了,非要看的話也不許生氣。

  接著就是一團糊在一起的黑墨,最後還有一行寫得分外醒目的大字:記得儘快來月牙村找我(劃重點)

  還附上了一個簡筆畫,畫的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小人。

  心魔凝成的黑霧仿佛被水洗一般,逐漸變得透明稀薄。心魔不甘心地掙扎了半晌,結果還是悄無聲息地潰散了。

  熒霧雀一擡頭,便發現那團霧已然散去,疑心是自己看錯了。

  息懷聆同它道:「斑斑,多謝你了。」

  .

  雲開霧散,天際的金烏布滿碎金般的光華,影影綽綽地照進屋裡。

  謝灼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醒。

  雲銜在他床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好容易等到謝灼睜開迷濛的眼,雲銜立即找準時機湊到謝灼跟前,壓低了聲線道:「謝前輩,婆婆都做好飯了,你再不起,可要趕不上飯點了。」

  謝灼一骨碌翻起身,麻利地洗漱穿戴完,便精神煥發地坐在了飯桌前。

  也是此時,謝灼才見到了婆婆的外孫,坐在離他們很遠的位置,冷冷淡淡。

  那竟然是個分外俊俏的青年,容貌出眾,在這間小小草屋裡顯得不合時宜。

  雲銜有意同他搭話:「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然而那青年只是冷冷淡淡地一瞥雲銜,並不接話,仿佛對他們二個外人窮極厭惡。

  雲銜被晾了半天,還是謝灼一扯雲銜的衣袖,把他摁在了凳子上。

  雲銜分外摸不著頭腦,悄然對謝灼傳音道:「前輩,他為何拿這種眼神看著我們?」

  謝灼漫不經心地答:「大概是看我好看吧。」

  雲銜嘴角一抽,他就不該指望從謝灼嘴裡能蹦出什么正經回答來。

  在庖屋做飯的婆婆聽見他們這邊聲響,轉過來對謝灼道:「謝公子莫見怪,我這個外孫哪,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孤僻了些,你們不要同他計較哇。」

  「他叫薛執,是跟著他母親的姓。」

  說完這句,老婆婆又將臉轉向薛執:「阿執,你快過來給我搭把手。」

  雲銜聞言,霍然起身,挽起袖子也想入內幫忙,但老婆婆不由分說地把他推了出去,笑道:「怎麼好勞煩客人的嘛。雲公子你們安心等著就好。」

  雲銜只好訕訕地坐了回去。

  .

  薛執掀起掛簾,一路往裡走。

  這庖屋並非像外間看的那樣小小一間,實際上裡頭別有洞天。

  薛執走了許久,扭了一道圓石,那闔上的牆壁便自發地轉開,顯露出裡頭的一間密室來。

  老婆婆正在裡頭,細緻地給菜餚灑粉,看見薛執時,先白了他一眼:「阿執,我本來就沒想叫你摻和進來,你不露面也行,做什麼好端端地給人家擺臉色?」

  薛執臉色陰沉,忍了又忍地看著老婆婆動作,終於忍不住一手掀翻了一道盤子。

  那上頭擺著的菜餚還冒著騰騰熱氣,砸在地面,瓷盤碎裂一地,湯汁也四處迸濺。

  老婆婆還未發作,薛執先是忍不住率先發怒道:「我真的受夠了,我們這樣見不得人的營生還要做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那些人不過是來我們這裡歇個腳,我們卻要把他們送到那個……可怕的怪物身邊……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薛執氣得太過,眼睛裡都浮現血絲,咬緊了牙關,手也在顫。

  老婆婆不受半點影響,穩穩噹噹地給剩下的菜餚加完料,才喝道:「你懂什麼?!我們村里是什麼境況,你難道不知嗎?現在村裡的男丁死的死逃的逃,還剩下了幾個?你不把他們送去,難道你自己去不成?」

  她陰冷地一笑:「那兩隻羊羔也是長得一個賽一個水靈可憐的呦,送去保管大人滿意。」

  「送上門來的肥羊不宰?你腦子被驢踢了吧?不要以為村里人把你當成什麼,你自己都保不住,還想救人呢?」

  薛執眉頭皺得更緊,見勸不住她,又道:「他們一看便不是尋常百姓,沒準有武功傍身,你這些藥下去,萬一藥不倒他們,反倒打草驚蛇,你又該怎麼辦?」

  他這話本意只是想勸住她,但老婆婆早已留有後手,勝券在握地道:「呵,我一早就瞧出來了,他們二人打扮非富即貴,學過幾招把式也不稀奇。這菜裡頭的藥量,我可已經加足了,保管大羅神仙也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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