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紅梅蘭雪
2024-09-13 22:07:47
作者: 蜉蝣何事
027.紅梅蘭雪
謝灼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夢。
夢境伊始,他在一家手藝頗佳的酒樓里,發現了一碟色味俱佳的軟糕,他津津有味地嚼著細膩軟糯的糕點,只覺齒頰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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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吃著吃著,那糕點竟然突兀地張開了大口,將謝灼反壓在了餐桌上,把他當成了一塊美味的點心翻來覆去地啃咬,還一面質問他:還敢不敢再隨便吃東西了?
他也不知道吃個軟糕就犯了什麼錯,自然是犟得很,不願低頭服輸,緊閉牙關,不肯認錯。
換來的則是愈發疾風驟雨的侵襲。
饒是傲骨嶙峋如謝灼,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掠奪。他費盡力氣也掙脫不了那道桎梏,最後只好淚眼汪汪地回答不敢了,才終於勉強保住小命……簡直可怕到了極點。
他醒來後,仍舊心有餘悸,在床榻上靜靜躺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喝多了酒,做了個詭譎的噩夢,才勉強平復了心情。
但不知為何,謝灼慢慢摸上自己的唇角,只覺得有點被蚊蟲叮咬過後的痛感。
碰到傷口的那一剎,謝灼忍不住輕嘶一聲。
息懷聆掀起帷幔,自外間緩步入內,垂下眼睫,溫聲問他:「淼淼,你可還好?身體有沒有不適?」
謝灼愣了一下,不知出於什麼緣故,他沒有提起那個奇怪的夢,只是乖巧搖頭:「沒有。」
不過,想想真是太遺憾了,他原本想將息懷聆灌醉,瞧一瞧他能否酒後吐真言,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果然是不能幹虧心事啊。
謝灼沉浸在夢境的餘威之中,沒有注意到息懷聆徘徊在他唇邊的視線。
少年大夢初醒,眉眼間帶著瀲灩春色,唇瓣間有著微微紅腫的印跡,偏生他渾然不覺。
日光透過窗牖,照在謝灼的臉上,足以看清那些細密的絨毛,看起來明亮而溫暖,收起了滿身尖刺的謝灼,也會給人溫柔的觀感。
息懷聆神色鎮定如故,他道:「明燭已然查出阿鳶姑娘的住所,我們可以前去查探一番,瞧一瞧有無其他線索。」
謝灼也不再糾結於那場怪夢,收拾妥當便出了門。
.
不系城的街道上,遊蕩著各色鬼魂妖物,與那些沿街叫賣的凡人修士融為一體。無論是多麼形容可怖的妖物,街面上的凡人都不會多投過去一道視線,顯然早已習慣成自然了。
正如同應靈琢說與他的一般,不系城內,無人妖鬼族之分,同在一片地界上和睦相處,可以說是真正的天下太平了。
街道上燈火錯落有致,不系城的百姓們各自與同伴敘話,談笑風生,煙火氣息迎面而來。
謝灼往前走,很快便被一處獨特的攤點吸引了注意,走不動道了。
那是一方檀木桌,其上擺著各色貨物,雖然都是些看似尋常的擺件,但是個頂個的模樣獨特奇巧。
好比這一面鏡子,杏白色的鏡背上鑄有獨特的銘文,雖然謝灼看不懂,但覺得看起來頗為賞心悅目。他下意識地摸上了鏡背,掌心登時發涼,那是一種鱗片似的觸感,像是……
攤主笑道:「客人若是喜歡這面鱗鏡,不妨拿起一照,畢竟您有如此容色,若是沒有一方趁手的明鏡,豈不是少了諸多意趣?」
謝灼心道這店家真是巧舌如簧,不過他受用得很。
攤主一面又轉向息懷聆道:「這位公子,您家道侶如此美貌,何不買下這鏡子?」
謝灼立時面色一窘,當即忙不疊否認道:「我們並非那種關係。」
攤主仿佛先入為主,早已認定了是謝灼麵皮薄,笑著寬慰道:「小公子不必害臊,我們不系城內斷袖之癖並非什麼新鮮事,你也不必有如此負擔。」
說完,他又意味深長地看著息懷聆與謝灼一笑:「況且二位容貌相當,紅梅蘭雪,正應了那句『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絕』,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謝灼窺了幾眼息懷聆,沒見他有什麼動靜,不過他心底覺得,那只不過是息懷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而已,說不定心裡也早把店家給罵了個遍了。
只是礙於良好的教養,才強忍住怒意沒有流露出來。
謝灼就沒有那樣好脾氣了,無情地回道:「你這店家,分明不是誠心做生意,胡亂編排什麼?」
攤主不過是口無遮攔慣了,他一向相人最准,瞧見這兩位俊俏少年相伴而行且舉止親近,分明關係非同尋常,況且,他觀那位略高挑的少年神色,聽了他的話,分明是有幾分欣欣然的,怎生的這位朱衣少年反應如此激烈?
莫不是……
攤主略一揣摩,便自以為想得通徹,同情地瞧了眼白衣少年,看樣子追夫之路漫漫啊……
攤主嘴上未提,但心裡卻覺得這朱衣少年也不過是一時羞澀而已,眼下不是道侶,早晚也是,他不過提前幾日道賀,又哪裡算得上胡亂編排了呢?
他們這廂說著話,謝灼的手已然鬆開了那方銅鏡,而背後忽而冒出一個人來,自後方猛然拍了一下謝灼的肩頭。
謝灼轉目望去,果然是應靈琢。
應靈琢沒有半點扭捏,雖然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一路追著謝灼來到這裡的,但是他也沒有半點要心虛的意思,而是直接道:「謝灼,你要買這蟒鏡?」
他一眼便認出了謝灼手邊的鏡子是蟒蛇皮所制,看起來鱗片光鮮艷麗,倒也的確賣相上乘,不過……
他納悶地看了眼謝灼:「你不是怕蛇嗎?」
謝灼也才明白過來,這鏡背上泛著光澤的美麗紋路,竟然是蛇脫下的死皮?!
他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給自己施了一道除塵訣,卻仍舊覺得手背上有濕滑黏膩的觸感揮之不去。
應靈琢明白他這是壓根不知道內情,被他這幅窩囊樣子逗得撲哧一笑,十分熟稔地攬上謝灼的肩:「何必如此大驚小怪,不過是面蛇皮鏡而已。若你有意,我們府里還有不少這樣稀奇的玩意呢兒。」
應靈琢劍眉星目,笑時亦是眸光明燦,像是能將陰霾一掃而空。
謝灼仍舊戚戚,他果真還是大意了,這一回目光再掠過一排琳琅滿目的物件,頓時一身惡寒,也不知道這其餘玩意又是用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製成的,他意興闌珊起來。
應靈琢笑過,卻感到一道視線幽幽投在自己身上,他順著視線看去,這才發現旁邊還立著一個風姿雅致的安靜身影。
這也不能怪應靈琢,畢竟一個謝灼在他眼前,他哪裡還有心思分給旁人?
而且息懷聆一向氣質溫和內斂,不顯山不露水,他與謝灼閒話半晌,才注意到浮霽仙尊。
他也自覺失禮,又不知為何自心頭泛出一種心虛滋味,訕訕收回了搭在謝灼肩上的手,向著息懷聆道:「失禮了,還未見過浮霽仙尊。」
息懷聆溫言淺笑:「無妨,應公子與淼淼志趣相投,也是美事一樁。」
應靈琢怔了一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先前他與謝灼走得近時,總能感受到浮霽仙尊似有若無的敵意。
但此刻,那種敵意卻好似蕩然無存了,他原本一直認定浮霽仙尊與他一樣歆慕謝灼,但卻未曾言明而已,而他早在心裡決定,要與浮霽仙尊公平競爭的。
想到此處,應靈琢又想起先前阿娘對他說的話,他雖然一時犟嘴,但是心裡卻也不由得承認,謝灼本就是不開竅的傢伙,這樣久了,也沒瞧出仙尊對他的心思。
不過應靈琢沒那麼高風亮節,也無意點醒謝灼。
他終於記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心思,他想乾脆利落地同謝灼表明心意,即便會被不留情面地推開,連朋友也做不成,他也想……
但他一時間心緒起伏過大,又牽連到先前婆娑境留下的傷口,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後方忽而冒出一位仙侍來,他急急忙忙地追上來,向謝灼和息懷聆匆匆行了一禮,才對著應靈琢道:「二公子,城主大人囑咐您要按時喝藥,否則傷勢便會愈發惡化,還請您速與我們回去,莫要為難我們了。」
應靈琢這病來得古怪又兇猛,病來如山倒,他一連數日被迫捏著鼻子喝那又苦又腥的湯藥,早已是不堪重負。
他一時興起來追謝灼,頭一回誤了喝藥的時辰,才體會到頭暈眼花,渾身無力的病狀。他不住咯血,觸目驚心。
仙侍顯然對此種情形早有預料,他動麻利地自袖間取出一枚白瓶,倒出一粒丹丸,擱在應靈琢掌心。
應靈琢服下丹藥,才終於止住了撕心裂肺的咳聲,感覺力氣漸漸恢復,他蒼白的面容才恢復了幾分血色。
但被這個仙侍一打岔,先前醞釀出的氛圍與勇氣便也消散無餘。
他不甘就此離開,但以他此刻狼狽形容,與謝灼再剖白心志,實在大煞風景,豈不是太過唐突?
應靈琢心裡亂得很,也只好倉促與謝灼道別,心裡想著,總歸日久天長。
他與謝灼,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