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溫柔鄉
2024-09-13 22:07:46
作者: 蜉蝣何事
026.溫柔鄉
應靈琢僵了半晌,臉色蒼白:「阿娘……」
眼下旁人都已離去,紀寸心看似溫婉,實則也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毫不留情地戳破應靈琢那些隱晦心思:「你喜歡他。」
她的語氣篤定,並沒有給應靈琢辯駁的機會。
應靈琢張了張口,卻也說不出一字。
他暗自藏在心裡,不敢與人道的心思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揭穿,他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剝去了堅硬的外殼,露出來毫無防備的內陷,不知道如何爭辯。
紀寸心輕輕嘆息一聲,知曉應靈琢的心思,她放柔了聲音勸慰道:「靈琢,阿娘明白你自小在城中少有交心好友,謝公子性情舒朗,你若有幾分春心萌動也不稀奇。」
「只是,謝公子早已與息仙尊相知相許,你不也看在眼裡,難道你要與仙尊搶人不成?」
應靈琢的臉白了又白,但終究年少氣盛,藏不住心思,在紀寸心面前也不由得吐露了幾分真心:「雖然旁人都以為謝灼與息仙尊是那種……關係,可我這些時日與他相交,瞧得清楚真切,他與仙尊再清白不過,絕無繾綣心思。既如此,我又為何不可?」
紀寸心是知曉自己這個兒子的固執性情的,她有心斬斷他這份無用的情思,也不再含蓄言語,而是直言不諱:「那你又可知謝公子的心思?他那樣的人,相貌出眾,習慣了被人追捧的滋味,他與你相交於一時又能有幾分真心?」
「依我看來,他不過是面熱心冷,看起來對你和顏悅色,實則是冷心涼薄之輩。縱使你滿腔痴心,又能叫他有幾分動容?」
紀寸心自認為了解謝灼這類人,最是涼薄不過,搬出這些話來只為了叫應靈琢死心。
但他卻真像是被灌了迷魂湯一般,梗著脖子道:「……那又如何?修士壽元千百年,即便他真是那等冷心之人,我也總能等到他回心轉意的一日。」
紀寸心蹙起細眉,被氣得難得失了好顏色。
應靈琢卻俯身一禮道:「阿娘好生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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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灼這廂終於見著了息懷聆。
方才應靈琢順帶與他一提,婆娑境是用於應家修士修煉之所。但凡入內,會被隨機分到兩處地界,一處是剝去靈力修為,與靈獸對戰,鍛鍊修士的體格。另一處則是,被馴化過的魘妖造出的幻境,根據修士內心深處的嚮往而編織而成,用以鍛鍊修士的心境。
他既然未在靈獸出見到息懷聆,想來息懷聆是入了幻境。
便十分關切地去察看他的狀況。
但息懷聆的神情依舊淺淡,看不出受了什麼傷。
謝灼的心便又安了下來。
他想也是。
雖然說,這個婆娑境的幻境能叫人沉浸在自己最想要的事情之中,做一場黃粱美夢,但看息懷聆無欲無求的清淨氣質,他恐怕壓根無所求。
若真有所求,也該是所謂世界和平、蒼生飽暖的高尚理想。
也因此,謝灼並沒有再看,也就忽略了息懷聆耳垂那一抹鮮紅欲滴的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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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宴席上,謝灼被漿糊了的腦袋適才想起,他的白骨鈴方才簌簌作響,而恰恰是在紀夫人出現的時刻。
他一時間關心則亂,哪裡還想得起這樁事來,這時候後知後覺,不由得一拍腦袋,懊惱不已,悄悄附耳在息懷聆耳邊:「方才紀城主現身時,我的白骨鈴響了。難道她便是害得阿鳶姑娘化為地縛靈的罪魁禍首?」
他一面想著,又犯起難來:「不過再怎麼說,紀夫人也是城主,我們無憑無據如何能指控她,這還是在人家的地盤裡,這樣一來,事情便愈發棘手了。」
「但是莫不是白骨鈴出了錯,或許當時還有別的妖物潛藏在暗處,不過我們沒能及時發現而已。」
畢竟紀夫人美名遠揚,她這些年來執掌不系城,雖為女子之身,但卻將一應事務料理得妥當無遺,為一眾百姓所愛戴。
而且紀夫人樂善好施,辦了不少實事來改善百姓生活,如今的不系城百姓才能如此富庶無憂,街頭上連一個乞兒也無。
謝灼滔滔不絕說了半晌,但息懷聆卻一反常態,安靜得過分。
謝灼才知道,息懷聆原來也會發呆。
此間花香搖曳,仙樂渺渺,而息懷聆的容色則是比花色更盛的美景,壓過滿院花骨朵。
恰逢仙侍上前,為他們呈上一方案盤,還附帶一觴丹醴酒,盛在雙層雕鏤蓮瓣的蓮鶴方壺之內。
丹醴酒的香氣猶如熟透的青梅,輕輕一嗅就能感受到那馥郁酒香鋪面而來。
謝灼便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將息懷聆杯中的清水換作濃酒,想要灌醉他一場。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居心叵測,謝灼也慢悠悠地給自己的酒樽倒滿,而後他豪邁地擡起酒樽,有意與息懷聆碰杯道:「來,慶祝我們成功逃出那個詭譎的婆娑界。」
息懷聆仍舊好似神遊天外,但依舊順從地端起自己的酒樽,任由謝灼碰了一下,而後飲下樽中酒。
謝灼發覺息懷聆雖然不喝酒,但好似酒量不弱,一杯酒下肚,他的臉色也沒有半點也泛紅的跡象。
謝灼不信邪,繼續往息懷聆的樽中倒酒。
到了後頭,謝灼沒把息懷聆灌醉,自己反倒越喝越上頭,只覺得酒味香醇,一口又一口丹醴酒被送入唇中。
待息懷聆回過神來,想要攔住謝灼不住灌酒的手時,謝灼已經醉了大半。
謝灼喝醉的情態有幾分天真的稚氣,眨巴著眼,看著息懷聆道:「息懷聆,你在幻境之內,看見了什麼?」
息懷聆沒有應答。
他將喝得爛醉的謝灼給抱回了碧羽觀。
息懷聆把謝灼放在床榻上,為他牽好了被褥,便欲離去,但喝醉的謝灼不講道理地拉住了他的手腕,瓷白的手指摩挲過他的手腕,帶起一點溫熱的癢意。
息懷聆沒有動,謝灼便立即像條軟尾蛇,黏黏糊糊地纏上了息懷聆,炙熱的呼吸灑在他的肌膚上。
謝灼腦袋已經被酒意操縱,看著息懷聆殷紅的唇瓣便想要仰首吻上去,然而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扣住了脆弱的脖頸。
息懷聆垂下眼眸,問了一句:「你宿醉以後,還會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事嗎?」
謝灼眨巴眨巴眼,顯然試圖和一個醉鬼講道理是對牛彈琴。
謝灼再一次撲了上來,遵從內心的衝動,只覺得自己在吃一塊很美味的糕點,軟軟糯糯的味道。
息懷聆被謝灼按在牆邊一頓舔咬,唇瓣紅得似血。謝灼的吻毫無章法,或者說更像是在咬人,他始終沒有動作,既不推開,也不回應。
這時候,謝灼那時神采奕奕的問話就又在耳畔響起。
「息懷聆,你在幻境之內,看見了什麼?」
他看見了亂人心弦的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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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懷聆旁觀著另一個自己與生得和謝灼一般無二的少年耳鬢廝磨。
金蠶絲鋪成的床榻之上,少年體態纖薄,骨架輕巧,朱衣明艷,掛著虔誠的甜笑,軟倒在與他生得一模一樣的「他」懷中。
少年坐在「他」的腿上,極盡柔情地與「他」交換呼吸。
……
少年水潤的眼瞳矇著一層濕漉漉的霧氣,殷紅的唇珠紅得要命,惹人心憐,意識不清地半張紅唇,露出雪白的貝齒和紅嫩的舌尖,輕輕地喘著氣。
「他」的手按在了那截緊繃的細瘦腰身之上,少年輕輕喘息,從唇間溢出的甜膩聲音,像是有根羽毛落在人心尖上。
落在息懷聆耳中,便是最動聽的樂聲。
幻境能夠照出人心中最幽深內藏的渴望。
先前的困惑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原來那種酸澀的滋味,蓋因他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那時候,謝灼興致沖沖地要為他說媒,他莫名的抗拒,一時口無遮攔便脫口而出不喜歡女子,但他也從未有過喜歡的人。
只不過想要阻止謝灼喋喋不休的話語,未經思索便說出來那樣的話。
如今再想來,原來他是喜歡淼淼的。
是……喜歡的嗎?
他希望淼淼的目光能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看著眼前交頸廝磨的纏綿春色,心中卻不住浮現過往的畫面。
他終於被迫承認,他竟然對自小視如親弟的人產生了這樣卑劣不堪的心思。
謝灼知道以後,該是怎樣的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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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與現實交疊,息懷聆被這樣雜亂無章地親著,勾連出無盡的欲望。
謝灼還在孜孜不倦地吮吸他的唇,可惜不得要領,始終是隔靴搔癢。
息懷聆本該痛快地推開他,畢竟謝灼只是吃醉了酒,失了清醒意志才會如此,可他卻是自始至終神思清明。
但息懷聆貪戀這一時的溫暖,他的手幾度握緊又鬆開,最後也沒能忍心推開伏在他身上的謝灼。
就這一回,他想。
他心中有道聲音,在催促他不計後果地回應。
不可以……
他在心中告誡自己,但下一刻,謝灼便似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般,竟然將舌尖靈活地鑽入他的唇間。
息懷聆忍不住悶哼一聲,額頭沁出汗珠,滾落在謝灼雪白的鎖骨上。
那根緊繃著的弦終究還是斷了。
息懷聆終於下定決心,他撬開謝灼的唇瓣,往裡探尋,感受到那條軟劃的舌尖,與之勾連纏繞。
謝灼被親得漸漸呼吸困難,他似乎想要躲開,但已經開始,就由不得他輕易結束。
結果就是,謝灼實在難以承受這樣綿長的吻,他濃密的睫羽沾上了濕潤的水珠,掛著盈盈的淚,迷茫又無措地看著息懷聆,好像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息懷聆鬆開謝灼,將他放回床榻之上。
懷中便驟然一冷,息懷聆忍著想要再上前汲取溫度的渴望,輕輕喟嘆一聲。
謝灼累得不行,一接觸到床褥便沉沉睡了過去。
息懷聆垂下眼,瞧著累得眼睫緊閉的謝灼,又忍不住伸手撫了一下那烏黑的發旋,將被褥重新蓋好。
息懷聆在榻邊守了一夜,待到天擦亮時才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