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千秋雪

2024-09-13 22:07:21 作者: 蜉蝣何事

  011.千秋雪

  謝灼獨自回了峰頭。

  明燭和負雪正立在山頭等他,看樣子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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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燭還是和以往一樣的神情,而負雪就不太美妙了,原本對謝灼就抱有敵意的他,此刻更是面色難看至極。

  謝灼此人便是有某種惡趣味,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

  於是他大搖大擺地走上前,粲然一笑,對負雪熱情地招呼道:「小負雪,好久不見。」

  負雪冷哼一聲,別過臉去,顯然看不慣他這個扒在仙尊身邊阿諛奉承的爐鼎。

  明燭就態度溫和得多了,回了謝灼一個淺淺的笑容:「謝公子好。」

  明燭暗自傳音給負雪:「你怎能對謝公子如此無禮?仙尊吩咐我們要見他如見仙尊。」

  負雪不忿:「他簡直就是個掃把星,才來這裡沒多久,便害得仙尊受罰,實在可恨,自個兒還傻樂呵。」

  明燭連忙警醒他:「這話可千萬不要在謝公子面前說,仙尊會不悅的。」

  負雪悻悻,到底不會違抗息懷聆的命令。

  謝灼出了琉璃塔,了結了這一系列事情,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腹中空空,他席地而坐,仰頭望見一棵流光溢彩的千年古樹,金色果實纍纍,其上花朵盛放,是如東風夜放花千樹般的奇景。

  謝灼喚來依舊面色不虞的負雪,指著那棵樹問道:「這是什麼?」

  明燭適時地冒頭解釋道:「回謝公子,此樹名為千秋雪,雪作花衣,四季不化,故名千秋雪。它的果實內蘊含百年靈力,食之可以修為大漲。」

  謝灼明眸含笑,對著負雪道:「幫我摘顆果子下來。」

  負雪僵住,不可置信道:「你要這靈果做什麼?」

  謝灼沒好氣道:「自然是吃了。我餓了,正好缺個果腹之物。」

  負雪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後冷靜地拒絕他:「不行,千秋雪是仙尊鍾愛之物,你竟然要生吃靈果,豈非暴殄天物,若是仙尊在此,也絕不會答應!」

  謝灼搖首,痛心疾首地看著他,負雪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直覺謝灼即將說出什麼不堪入耳的事。

  很不幸,他的預感果然成真了。

  謝灼義正辭嚴道:「小負雪,你太小氣了。你可知,息……仙尊為何獨獨選我做他的爐鼎嗎?」

  負雪莫名一頓:「為……何?」

  他的確對此困惑不已,即便眼前這人的確生了張傾國傾城的皮囊,可仙尊又豈會是如此膚淺之人!

  只見謝灼慢悠悠道:「自然是因為你家仙尊——對我情根深種,不可自拔了。」

  負雪:?

  最可怕的是,看著眼前少年燦爛的笑顏,他竟然覺得有一絲合理。

  謝灼繼續忽悠:「仙尊大人對我可是愛入骨髓,只怕是既便是我要那天上的星星,他也能給我摘下來,何況區區一顆靈果而已。」

  他搖著頭道:「小負雪,你如此怠慢於我,就不怕仙尊怪罪?」

  負雪:……

  他竟然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

  容汀白回了照月峰,息懷聆緊隨其後。

  此地清幽勝過鳴玉峰,只一間茅屋,一方石桌,一樹竹林而已。

  兩人各自落座。

  石桌上是未下完的半幅殘局,容汀白撚起黑子,示意息懷聆跟上。

  息懷聆於是也便握起一顆白子,緩緩扣下,發出清脆一聲響。

  容汀白似乎只是特意邀他來對弈,半點沒有開口的意思。

  然而息懷聆卻深知絕非如此,以他記憶里對容汀白的了解,師尊從來不做無用之事。若只是尋他對弈,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一炷香功夫,兩人已經相持不下,容汀白看了幾眼棋局,頓時失了興致,起身從容不迫道:「浮霽,你為何要收下那個爐鼎?」

  息懷聆一頓,這個問題他被問過許多回,旁人自可以推掩搪塞,然而眼前之人,是他的師尊,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人,他有什麼心事,都難以掩藏。

  息懷聆過了良久才答道:「他對我而言,與旁人不同。」

  容汀白回身看他,眉眼間竟隱有憂色,他這位徒弟一向讓自己省心,當年也正是看中他一心向道,自己才會收他為徒,自以為他繼承自己的衣缽只是早晚,然而卻終究也為俗事所擾。

  .

  在容汀白走前,沈持特意留他在茶室密談。

  沈持神情肅然,唉聲嘆氣道:「師兄,我素知你對浮霽寄予厚望,視他為此輩弟子翹楚,將來要將首座之位傳與他。」

  「我本也以為浮霽心思澄明,是個一心向道的好苗子,所以對此事樂見其成。但今日之事,師兄你也瞧見了,他不分青紅皂白,偏聽偏信謝灼之言,沉溺於兒女情長,將來如何能做這仙域之主,指望他統攝九州?」

  容汀白把玩著手中茶盞,哂笑道:「他不配做扶桑首座,難道要傳與師弟你不成?」

  沈持隱晦心思被這樣猝不及防地戳破,張了張嘴,卻又實在無法辯駁,坦然道:「師兄這又是說得哪裡話?誰人不願做那仙域之主。只是首座人選,關乎仙域九州,不可有半分疏漏。萬望師兄再三思量。」

  容汀白沒有再回。

  .

  想到此處,容汀白心中微嘆。

  他修無情道日久,對這塵世的諸多紛擾愈發漠不關心,卻唯獨對這位自己一手教出的弟子懷有半分愛才之心。

  他旁敲側擊道:「縱然收用爐鼎,也不當沉溺於情愛之中,浮霽,你說呢?」

  息懷聆有一瞬的僵滯,他薄唇輕動,說道:「弟子多謝師尊指點。」

  容汀白又道:「無論如何,放出玉漣音終究是那個謝灼之過,他有錯在先,不可不罰。但他修為如此低微,連雷罰都受不住一擊,不如就讓他進姑逢山內,面壁思過幾個月吧。」

  姑逢山是扶桑宗內的一座荒山,山間只有受罰的弟子一人,寓意居心清正,是給那些心浮氣躁的弟子用以鍛鍊心性的。

  容汀白以為自己這個處罰算是輕的了。

  息懷聆卻抿緊唇瓣。

  以謝灼的性子,讓他獨自在荒山里閉關數月,恐怕根本受不住。

  他道:「弟子願代其受罰。」

  容汀白沉目看他,失望又無奈,果真是半點沒有聽進去。

  「你一意孤行,那就去司律堂領天雷刑罰,好好反思己過。」

  息懷聆如釋重負,恭謹道:「是。」

  送走息懷聆,容汀白獨自一拂廣袖而坐,只好期待著自己這徒弟能修好心性,莫要道心動搖、誤入歧途才是。

  .

  謝灼與負雪爭執不下,鳴玉峰頭的玉鈴卻冷不防響了起來。

  這是有客來訪的訊息。

  一隻熒霧雀猝然飛了進來,謝灼立即認出來這是他上回沒能成功烹煮入腹的那隻靈雀。

  回想起來,沒能真正嘗一嘗這鮮味,還有點遺憾呢。

  謝灼還未及動,一個打扮得像花蝴蝶似的姑娘便緊跟著驟然闖了進來,口中念念有詞,像是不顧仙侍阻攔,強行闖進來的。

  她滿目怒容,整個人浸在自己珍愛的熒霧雀竟然面臨被烤成食物的危險,得知此事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自然第一時間便要來尋仇,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爐鼎,可是卻被她爹死死攔著,不許她去見。

  沈酈月從小受寵,她爹爹沈持也將她當成掌上明珠,自小到大沒有什麼不應允、她的。

  何況,這次可是她最喜愛的靈獸被人欺負了,他竟然勸她息事寧人。

  沈酈月抿唇不解道:「爹,為什麼不許我去找他算帳!不過一個爐鼎而已,他竟然妄想把我的斑斑給烤了做晚膳!」

  沈持語重心長,同她委婉解釋道:「阿月,他並非……尋常爐鼎。」

  沈酈月愈發困惑:「他有什麼特殊之處?」

  沈持道:「他已被浮霽選中,被帶回了鳴玉峰,你若尋他問罪,便是與浮霽作對。」

  沈酈月大為震撼,張口結舌,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對她而言,無疑是一記雷霆重擊。

  浮霽仙尊是何等人物?

  沈酈月從小便聽過他的赫赫威名,以及仙尊那些捨己為人救濟蒼生的事跡,他竟然也會接受依靠爐鼎修煉?

  沈酈月不可置信,說不出心中的複雜滋味。

  何況、何況……她聽聞浮霽仙尊與自己有一樁口頭婚約,雖然仙尊並未正面回應過,她還一直以為仙尊是已然知曉了那戲謔的婚約一事,而且默認了。

  如今他收用爐鼎,原本曖昧的態度可以稱得上昭然若揭了。

  蒼穹界雖未明文規定,然而身負婚約或是已有道侶的修士絕不會再與爐鼎結契,否則便是要受天下人恥笑的。

  所以,仙尊此舉,竟是委婉地拒絕了她……

  沈酈月傷心自是不必說,她卻並非息事寧人的性情,待沈持對她不再嚴加看管,以為她已然放棄尋仇念頭時,悄悄上了鳴玉峰。

  她倒要瞧瞧,能叫仙尊一心袒護的爐鼎,究竟是如何模樣,能得仙尊偏愛。

  沈酈月瞧見眼前那晃悠著的朱衣身影,不假思索便已裹著濃郁怒氣憤然開口,誓要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一個下馬威。

  「你這狐……」

  然而下半句話卻悄無聲息地卡在了喉間,沈酈月艱難地止住話音,看著眼前那張丰神如玉的面龐,怒氣早已消弭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的怦然心跳,她耳尖染上緋紅,話鋒急轉直下,乾笑幾聲:「琥珀色眼睛還挺好看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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