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欲加之罪

2024-09-13 22:07:19 作者: 蜉蝣何事

  010.欲加之罪

  他是誰?

  他在哪?

  息懷聆為什麼要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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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謝灼眨了眨眼,清咳幾下,率先打破了這種尷尬的氣氛,他也沒好意思問息懷聆為什麼突然捏他的臉,大概是剛從幻境裡出來神思不屬吧。

  息懷聆也默契地沒再提起此事。

  謝灼稍稍鬆懈下來,才分神感覺到身上幾處被那縛魂索纏出的傷痕隱約作痛,摸了摸手中的藥瓶,便準備給自己上藥。

  息懷聆正準備結陣利落地離開此地,卻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回身一看,謝灼已經利落地脫下了外衫,身上肌膚半數露在外頭,不禁一滯:「你這是做什麼?」

  謝灼理所當然道:「上藥啊,不脫衣服怎麼上藥?」

  息懷聆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但我還在此處。」

  謝灼一臉無辜:「我知道啊,我又沒瞎。」

  息懷聆不可思議:「你不……」

  謝灼擺擺手道:「害,我還不知道你嗎?這有什麼的,大家都是男的,有什麼好害羞的。」

  息懷聆為難地看著他,實在不明白,自他入蒼穹界,被各路人馬覬覦已是司空見慣了,他怎麼還能對人毫不設防?

  謝灼的確知道自己的什麼純靈之體易惹覬覦,可他也同樣堅信,息懷聆總不會對他生出什麼非分之想。

  他與息懷聆相識這麼久,還不知道他是個如何清心寡欲的角色麼?

  當初在謝家時,謝灼從來沒見過息懷聆有任何戀愛的意向,無論男男女女,向他表白好感的都不出意外地被拒絕了。要說這人是因為自己太優秀而看不上別人吧,也就算了。

  但就是正常成年人有的欲望,他也像是完全沒有一樣,在謝家那麼久,他從來沒見過息懷聆自給自足,反倒是自己,被撞見過好幾回,他還熱情地邀息懷聆幫他呢,結果被冷酷無情地拒絕了。

  綜合息懷聆的過往種種行徑,謝灼嚴重懷疑這人不舉,高低也是個性冷淡。

  謝灼非但沒有避嫌,反倒直接將後背袒露,他後腰也有一截明顯的傷痕,而自己動手多有不便,索性求助息懷聆了。

  在這樣昏暗的地方,謝灼後腰那一小截皮膚也實在是白得晃眼,而襯得那幾道捆仙索留下的紅痕分外醒目,帶著點糜麗意味。

  息懷聆知道,謝灼從小就是個疤痕體質,偏他還是個不消停的,什麼上樹下河,反是尋常小孩有的臭毛病他一個不缺,大多數小孩擁有的美德他一個也不占,每次受傷了,就會拿他撒氣,雖然在他看來都是些幼稚的把戲,但是謝灼樂此不疲,從不厭倦。

  大約是息懷聆頓住的時間太久了,謝灼已經不耐煩地催他:「仙尊大人,你能快點動作嗎?」

  他可不想在這個晦氣地方再待下去了。

  於是那一抹冰涼的藥膏便貼上了後腰,謝灼被這突然的觸感給激得一哆嗦,心頭爬上點異樣的感覺,還沒來得及細想,息懷聆便已收回了手,順帶施了一道除塵訣,幫他把松垮的衣服重新系好,謝灼這下便煥然一新。

  而此時,原先被幻境糾纏的沈巡也終於從美夢中驚醒,他意識到自己身上那條蠱蟲已經消失了,只顧著慶幸劫後餘生。

  謝灼冷冷看他一眼:「你可算醒了,還不趕緊走,難道要留在這裡餵飽妖獸嗎?」

  沈巡不敢多言,安靜地當個縮頭烏龜,一路尾隨在他們身後,半個字也不敢說,生怕又惹得謝灼不快。

  息懷聆舉步向外。

  大約是因為息懷聆在扶桑宗地位超然,他在琉璃塔內也是來去自如,那些禁制見到息懷聆便自動消散。

  謝灼忙不疊跟上他的腳步,亦步亦趨踩著息懷聆的影子往前走。

  沒走幾步,息懷聆突然道:「一出琉璃塔,你便回鳴玉峰。我會讓明燭來接你。」

  謝灼頓了下:「為何?」

  他們三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塔。

  說話間,他們已然踏出琉璃塔,息懷聆本欲解釋,然而一位清淨堂的執事弟子立在他們面前,顯然等候多時。

  弟子躬身向息懷聆見禮:「浮霽仙尊,掌門請您與謝公子前往清淨堂。」

  息懷聆的眉心微蹙,他不願將謝灼帶去。

  謝灼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壓根滿不在乎,知道他們定是來興師問罪的,直接回那弟子道:「知道了,我會去的。」

  息懷聆回身看謝灼一眼,知道他的心思不能迴轉,便也只好默認了。

  而沈巡則是跑得飛快,早沒了人影。

  .

  清淨堂內,數位大能修士列席而坐,面色肅然,激烈討論著此次玉漣音逃出琉璃塔一事。

  由息懷聆領著,謝灼也跟著入了殿內。

  待看見謝灼時,長老們齊齊靜下來。便有一位長髯長老臉色陰沉下來,拍桌怒喝道:「你這禍害,竟然將玉漣音放出琉璃塔,你可知後果會是什麼?大妖出世,天下將會生靈塗炭,百姓都將陷入水火之中!」

  謝灼被這長老的大嗓門吼得一激靈,接著便是如雷霆萬鈞的威壓沉甸甸壓在他身上,叫他喘不過氣來。

  沈持不復上回的謙恭謹慎,神情冷峻,聲音如浸寒冰:「謝小友,你擅自闖入禁地,蓄意解開封印,仰仗浮霽的神魂氣息,放出上古大妖玉漣音……」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下謝灼:「這一樁樁一件件,謝小友要做如何解釋?我且問你,你是否與妖族早有勾結?」

  謝灼被無形的威壓壓得神魂不穩,沈持如此對他一個沒有幾分修為的爐鼎,顯然是一意孤行要逼他下跪。

  然而謝灼卻意外地頑固,始終咬牙硬撐著,以築基修為硬抗了幾息,連沈持也不由側目。

  息懷聆緩緩扣上謝灼蒼白的手腕,一股清冽的靈息緩緩渡入謝灼經脈,那種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威壓頃刻間消散。

  謝灼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只是莫須有的罪名,謝灼可不願這樣平白無故地領受。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持:「沈掌門,話可不能亂說,我並非自己進的琉璃塔。」

  「那一日,我本要回鳴玉峰,然而有一位臉生弟子聲稱寂雪仙尊要見我,而後一路將我帶入禁地,再反手將我推入塔內,我才不得已入了琉璃塔。」

  幾位長老閣的長老原本還定神聽著,直到謝灼這一番說辭出來,他們立時神情冷凝。

  司律堂陳長老冷笑一聲:「誰人不知寂雪仙尊閉關已久,早已不理會尋常俗務,又或是某些俗人,你一個小小築基,有什麼天大的面子值得寂雪紆尊降貴去見你?」

  謝灼一頓,仍舊耐心辯駁:「我本非扶桑宗弟子,又怎麼會對這些事情了解清楚,何況,若是我明知如此,還要扯這樣一戳就破的謊,那我豈不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長老們若有所思,各自交換意見。

  沈持見謝灼油鹽不進,便轉而去探向息懷聆:「浮霽,此事系由謝小友引起,你與他關係匪淺,以為此事該如何料理才算妥當?」

  與對謝灼的疾言厲色不同,沈持對息懷聆可稱得上和顏悅色,那態度天差地別,謝灼在心裡暗自不忿。

  息懷聆回道:「他所說的句句屬實,他並非刻意要闖琉璃塔。」

  沈持氣得吹鬍子瞪眼,語氣痛惜道:「浮霽,怎麼連你也如此不清醒,他一面之詞怎可盡信?你莫非也是被他下了什麼迷魂湯了不成!」

  息懷聆正欲再說些什麼,外間卻有一道人影隨金光而下,縱身落在眾人眼前。

  長老們盡皆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異口同聲俯首道:「見過寂雪尊。」

  來人一襲暗金雲紋長衫,氣質出塵,俊美無儔,神情淡漠,好似世間萬物在他眼中都不過是螻蟻一般。

  此人便是當今仙域首座容汀白,天資穎悟絕倫,當今蒼穹界的仙域之主,無情道已然大成,常年於洞府閉關不問俗事,仙域事務便都暫且交由師弟沈持打理。

  謝灼第一回見著這位傳說中的人物,頗為好奇,便多看了幾眼,直到息懷聆傳音入他識海:「一直盯著師尊太過失禮了。」

  謝灼訕訕移開視線,心裡卻不自覺將這師徒二人放在一處比較,發覺這兩人雖為師徒,但實則個性迥異,息懷聆常年唇角含笑,溫柔可親,而這位寂雪尊則是冷若寒冰,活像塊冰石成了精。

  這可實在不如何。

  沈持顯然也沒料到此事能驚擾容汀白,更加摸不准他此來的意圖,然而事已至此,他只有硬著頭皮道:「請師兄裁斷,謝小友闖入琉璃塔,無故放出玉漣音,他卻口口聲聲稱是師兄你邀他相見,還遣人將他推入了塔中。」

  「如此無稽之談,本不該攪擾師兄,只是浮霽一心相護,我倒是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謝灼蹙緊眉頭,他覺得這個沈持雖然看似秉公執法,但是話里話外都分明在暗示他心懷不軌。

  謝灼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個剛入扶桑宗不久的弟子,又究竟是哪裡得罪了這位沈掌門,要如此不遺餘力地詆毀他?

  沈持卻像是揪住了謝灼的一個錯處,直接面向容汀白道:「師兄,你可曾派人去請過謝小友?」

  容汀白視線終於虛虛落在謝灼臉上,只一瞬,便淡淡道:「不曾。」

  沈持終於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正要宣布謝灼的罪孽時,容汀白卻又徐徐開口:「左右你們各執一詞,那便以溯回境一觀好了,瞧一瞧究竟真相如何?」

  沈持不贊同道:「怎能勞煩師兄……」

  容汀白沒接話,他自雲袖中摸出一面雕著玉白圖案的玄境,催動法訣,溯回境自他手中飛出,漸漸浮至上空,境中畫面清晰如在眼前。

  謝灼不解地看了眼息懷聆。

  息懷聆傳音同他解釋:「溯回鏡是師尊的一方神器,可以看見過往發生之事。」

  謝灼眼前一亮,既然有如此神器,看那個什麼沈持還怎麼冤枉他!

  溯回鏡內,只見那時從雲水苑裡出來的謝灼,本欲催動法訣,喚明燭來接他回峰上,然而一位弟子攔住了他,將謝灼帶入禁地,謝灼轉身欲走,卻被不由分說地推入塔中。

  那弟子轉身,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映入眾人眼帘。

  眼尖的長老立刻察覺出這弟子身上的異樣,色變驚惶道:「他的眼睛……是入魔之兆。」

  有了這位長老的話打頭,眾人便都將注意力落在了那弟子的眼眸,果真有一股深紅得近乎發黑的霧氣縈繞在弟子眼中,這是蒼穹界人盡皆知的事,修士被魔修操縱或是走火入魔便會出現如此徵兆。

  長老的疑惑自解,毋庸置疑,謝灼也洗清了嫌疑,沈持的面色青白交錯,他壓住煩躁的神念,能屈能伸地當即向謝灼拱手賠罪道:「謝小友勿怪,我也是一時心急,為扶桑宗弟子考量,不能讓心懷不軌之人混入門內。還望小友莫要同我計較。」

  按照常理,沈持一個大能向謝灼這樣的後輩親身道歉,已是禮數周全,正常人這個時候都該順坡下驢,給沈持一個台階下,彼此都能避免尷尬。

  然而謝灼卻註定非是一般之人,他從小到大在謝家被千嬌萬寵地嬌養長大,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又怎麼會放過這種嘲諷人的好機會。

  謝灼冷哼一聲:「沈掌門自然是心懷天下,所幸今日冤枉的不過是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爐鼎,改日若是再『不小心』看走了眼,冤屈了九州高門弟子,不知又準備如何收場?」

  沈持眉心猛跳,一時間啞口無言,心裡對謝灼的厭惡更深一層。

  他求助似地看向容汀白,指望著他能替自己說幾句話,教訓教訓這無禮至極的後輩。

  容汀白與他目光相接一剎,頗為贊同地對沈持道:「的確,你掌刑名久了,性情也浮躁不少,沒有證據便如此武斷,可不是你一向的作風。」

  沈持心中嘔血,卻還是神情恭謹道:「是,多謝師兄教誨。」

  陳長老方又開口道:「但如今玉漣音業已出世,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沈持又找到發泄口,涼涼地看謝灼一眼:「謝小道友想必自有妙計吧。」

  誰知謝灼臉不紅心不跳:「我不知道。」

  沈持又是一陣噎住。

  容汀白卻不在意地道:「既然他已逃出,那便由他去吧。」

  此話一出,長老們都驚疑不定地面面相覷,寂雪的意思竟是放任自流?長老們不明白他話中意思,卻又不敢出口質疑。

  只見容汀白有條不紊道:「如今妖域群妖騷動,正是群龍無首之時,玉漣音此去未必能討到什麼好,何況他若想重演百年前之事,也並非那麼輕易。」

  長老們心領神會,登時不再質疑。

  商議事畢,司律堂弟子領命徹查那弟子一事,而謝灼也欲與息懷聆一同起身離去。

  背後卻驀然響起一道聲音:「浮霽,你且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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