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桃黎終究沒有再勸徒弟。

  畢竟幾乎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徒弟好不容易有一回有了自己的主見，她這個做師尊的自然雙手雙腳支持。

  於是待桃黎養好了傷，顧山嵐便和董遠樂一起去柳至雲那裡申請了進入試練塔的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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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之後，顧山嵐練起功來更加勤勉，短短半年時間，修為就從築基初期一躍升至了築基大圓滿。

  饒是早就知道徒弟是這本書的主角，天賦自然無人能比，但桃黎還是被自家徒弟這一騎絕塵的進步速度給深深震撼到了。

  要知道，董遠樂可是比自家徒弟提前幾個月達到築基，也和徒弟一起在試練塔里修煉了半年，到現在修為也才堪堪築基中期呢。

  她不禁懷疑，照這樣的速度繼續修煉下去，說不定等到來年的登仙大會，徒弟的修為就能夠超過自己了呢。

  只是近半年來，徒弟幾乎只在「長青谷-練劍坊-試練塔」這三處地方三點一線。

  每天都天不亮就離開長青谷，夜深了才踏月歸來，桃黎好不容易給徒弟養出來的那些肉，似乎都因這高強度的修煉而清減了不少。

  桃黎是個心疼徒弟的，自然見不得顧山嵐這種為了修煉而忘了身體根本的行為。

  偏偏一向乖順的徒弟在變得愈發穩重的同時，竟也漸漸學會糊弄師尊了。

  桃黎偶爾逮著徒弟勸他多注意休息，下了課也可以去別的地方放鬆轉轉。

  徒弟嘴上答應得好聽，待在試練塔里的時間卻一點不見減少。

  桃黎絞盡腦汁琢磨了許久，又跑去找謝青揚取經，終於想出一個可以暫時性改變現狀的方法。

  新年將至，連雲宗上下都需要採辦新年用品。往年基本上都是從宗門裡挑選出一至兩名負責人，由其下山集中進行採辦，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桃黎找到柳至雲，主動請纓，以長青谷的名義接下了這次採辦的任務。

  等徒弟從試練塔回來了，再向徒弟先斬後奏。

  桃黎故意放緩聲音，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山嵐，新年要採辦的東西可多可多啦，你應該不會狠心眼睜睜看著為師一個人忙活吧？」

  顧山嵐何其聰明，怎麼可能猜不到自己師尊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師尊分明就是在打著新年採辦的名義，明晃晃地「算計」自己。

  她甚至知道怎樣做就能讓他輕易心軟，於是故意為之。

  可是能怎麼辦呢，桃黎是他的師尊，他心甘情願被師尊「算計」。

  少年低下眉眼：「既是如此，弟子近來少去試練塔便是。」

  得到了最想聽到的回答，桃黎滿意了。

  她笑眯眯地拍拍徒弟肩膀：「那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辛苦你啦。」

  採辦的流程其實很簡單，宗門裡的其餘長老弟子例好需要的清單交於桃黎，再由桃黎這邊進行匯總、查缺補漏，然後找負責財務的長老撥款，最後下山集中採辦即可。

  偏偏桃黎是個拖延症晚期，又一心想藉此機會好好讓徒弟放鬆放鬆，天天嘴上說著要解決採辦的事，結果卻拉著自家徒弟東吃吃，西逛逛，就是遲遲沒有開始。

  偶爾顧山嵐會在桃黎玩得得意忘形的時候叫住她：「師尊。」

  桃黎上一秒耐心聽著：「怎麼啦山嵐？」

  顧山嵐提醒道：「採辦的任務......」

  桃黎下一秒就開始裝傻：「誒誒誒對了山嵐，為師突然想起來了，你說等到過年那天，咱們要不要把你師公師伯他們全都請來長青谷，一起吃頓年夜飯呀？」

  「雖說他們早就辟穀了吧，但一年好歹就過這麼一次年誒，大家聚在一起熱鬧熱鬧，他們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顧山嵐：「......」

  唉。

  這也不能全怪桃黎，畢竟一旦開始正經做事，她仿佛就突然擁有了一雙能夠發現世間萬物美的眼睛。

  不僅天上飄著的雲好看，鳥兒的叫聲好聽，耳朵貼緊桌面聽到的聲音新奇。

  甚至就連一動不動地坐在搖搖椅上，一秒一秒數著時間流逝這樣的事情對於桃黎來說，也是極其有趣的。

  只要別讓她正經做事就行。

  直到任務截止日期將至，桃黎才終於收心，老老實實地在屋裡伏案了一整天，連徒弟送來的芙蓉糕都沒怎麼動過。

  然而皓月都高懸天邊了，手邊卻仍還有一沓厚厚的清單沒有整理完。

  至於顧山嵐倒是早就解決了桃黎交給自己的那一部分任務，推門進屋來給桃黎送暖手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師尊伏在桌案前，一邊打哈欠、一邊奮筆疾書的模樣。

  現在早就過了師尊每天睡美容覺的時辰，顧山嵐走過去把手爐放到一邊，勸師尊。

  「時候不早了，師尊要不先休息吧？」

  桃黎困得連眼角都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卻還是搖了搖頭，眼神堅定。

  「不行，今天就是ddl了，必須要在今晚弄完。」

  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新奇詞彙。

  顧山嵐早已習慣，聽完師尊的話，也只是面色不改地歪了歪頭，平靜問道。

  「師尊，什麼是『ddl』？」

  昏昏欲睡的桃黎這才猛然清醒，心想她真是困糊塗了，居然都開始在徒弟面前飆起英文來了。

  「沒什麼，為師亂說的而已......對了山嵐，為師現在有點騰不出手，你能幫為師煮壺茶來麼？」桃黎自覺現在的她急需要一杯茶來提神醒腦。

  大不了月亮不睡她不睡，今天就跟這些清單槓到底，就不信這樣都還弄不完。

  顧山嵐難得蹙了下眉：「師尊何必如此勞累自己，剩下的交給弟子來就好。」

  「那怎麼行？」這種時候的桃黎極有原則。

  雖說她的確是能不自己做的事就絕不自己做的那種鹹魚，但當初在分配任務的時候，她可是半點都沒少分給徒弟。

  現在又要將屬於自己的那份塞給徒弟，自己卻跑去呼呼睡大覺，這哪裡像話。

  桃黎態度堅決，身為徒弟，顧山嵐也不可能一掌敲暈桃黎，逼迫著師尊去睡覺。

  只好聽從師尊的安排，去為師尊煮茶。

  然而當顧山嵐端著煮好的茶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桃黎握著筆、趴在桌上埋頭睡過去的畫面。

  走近了，還能聽到師尊細如蚊蠅的淺淺夢囈：「清單...我...你...勢...勢不兩立......」

  聽到這，饒是高高瘦瘦的清冷少年也忍不住提了提唇角。

  他取來一張暖和舒適的毛毯，小心翼翼地蓋到了師尊身上，再從師尊手裡取過筆，接手了本該屬於師尊的任務。

  屋子裡格外安靜，除了毛筆落於宣紙上發出的「沙沙」聲外，便只聽得到桃黎尤為平穩的呼吸聲響。

  師尊睡得很香。

  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流逝，堆在桌案上的那些清單肉眼可見地在逐漸減少，直到最後，一張都沒有剩下。

  顧山嵐擱下筆，擡手輕揉了揉太陽穴，餘光忽然瞥見了窗外的一抹白。

  他擡起頭來，這才發現外面竟不知何時飄起了絨絨小雪。

  顧山嵐對下雪這種事情沒什麼執念，他的師尊卻不然。

  師尊偶爾會在他的耳邊念叨，說自己是典型的南方孩子，看到雪的機會屈指可數。

  顧山嵐便也就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這段時間，師尊曾連續半個月都坐在庭院的台階上，捧著臉，望著天，懷裡抱著暖爐，自言自語道。

  「哎呀呀，孟城都這般冷了，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下雪呀？」

  每每這個時候，師尊那雙栗褐色的漂亮眼睛都會變得亮晶晶的，裡頭盛滿了對雪天的期待與渴望。

  顧山嵐於是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想要叫師尊，告訴師尊外面終於下雪了。

  然而在看到一旁桃黎恬靜的睡顏後，到了唇邊的聲音便生生咽了回去。

  桃黎睡覺的時候很喜歡動來動去，饒是如今趴在桌子上，活動範圍極其有限，也睡得極不安分。

  光是顧山嵐整理清單的這會兒功夫，她便接連更換了好幾個睡姿。

  大抵是覺得如今這樣偏著頭睡的姿勢要舒服一點，才暫時維持了下來。

  滿屋的燭火將整個房間照得透亮，也令桃黎的睡顏盡數落在了顧山嵐眼底。

  柔順的烏髮如瀑一般披散在桃黎背後，由於偏著頭，她的小半邊臉也露了出來，不偏不倚地朝著顧山嵐所在的方向。

  桃黎很喜歡曬太陽，皮膚卻依舊很白，吹彈可破的，上唇珠生得尤其飽滿，更使得那紅唇柔軟的觸感要人浮想聯翩。

  那張白皙柔軟的面頰上留有一小片方才被胳膊枕出來的紅印，令平時總是在徒弟面前端師尊架子的桃黎少了幾分距離感，看起來可愛了不少。

  顧山嵐神色一頓，長眸微微狹起，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忽聽師尊再度夢囈道：「好想吃...大漢堡......」

  顧山嵐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徹夜都在忙於幫師尊整理清單，導致腦袋稍微有一點不清醒了。

  否則怎麼會傾身靠近睡夢中的師尊，將手枕在桌案上，用和師尊幾乎一模一樣的姿勢面對面俯下。

  他專注盯著師尊微微翕合的嘴唇，幾近無聲地問道：「師尊，什麼是『大漢堡』？」

  夢裡的桃黎自然不可能回應他，只咂巴咂巴嘴，還饜足似的舔了舔唇角。

  顧山嵐也不甚在意，只是繼續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望著睡夢中的桃黎。

  放眼整個連雲宗，師尊是和他相處時間最多的人。

  但先前的他從不去想這些，而自從生出了要保護師尊的心思、將大把大把的時間都用在試練塔里後，他也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機會，在燭火搖曳下，夜深人靜時，明目張胆地打量自己的師尊。

  於是他也就發現了，師尊其實不光眉心處有一顆不起眼的小紅痣，就連耳垂上也有，只不過那一顆是黑色的，總是與師尊的烏髮融為一體。

  師尊的眼睫又密又長，彎翹而上，無意識輕顫著的時候，很像一對撲扇著的蝴蝶翅膀。

  師尊的唇角也總是微微往上提著的，如果她在笑的話，那裡甚至還會小小地凹進去，變成一個很可愛的小酒窩。

  顧山嵐以目光為筆，默不作聲地寸寸描摹著桃黎的面部輪廓。

  這就是他的師尊，他的救命恩人，同樣也是......他傾盡所有想要保護的人。

  與此同時，一縷碎發倏地從桃黎額角滑落，遮擋住了她的小半眉眼。

  顧山嵐便斂起長睫，烏漆漆的墨眸盯著那縷礙事的碎發，無聲地看了許久。

  直到連夢裡的桃黎似乎都感覺到了不太舒服，隱約皺了皺眉心。

  顧山嵐這才伸出手，面不改色地幫師尊將那縷碎發撥至了耳後。

  桃黎皺起的眉心於是鬆開，唇角也無意識地向上提了提。

  修長如玉的食指因這淺淡的笑容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顧山嵐目光平靜，卻在心裏面對自己說道。

  顧山嵐，你瘋了。

  他大抵是真的瘋了罷。

  不然怎麼可能會趁著師尊此時睡得極香，竟將手探至師尊柔軟小巧的耳垂邊，在上面極輕極輕地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