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4-09-13 21:18:26
作者: 雪恨
第45章
雅拉干二十五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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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所有危險都已被程梟派人剷除過的緣故,林子顯得格外空曠寂寥。
這次易鳴鳶走得很順利,她走出城門後第一時間棄了累贅的車架,騎到馬上快速趕路,有過前天逃跑的經驗,她輕鬆避開所有的彎路,直直穿過了榆樹林。
「快到了,很快就到了,堅持住。」易鳴鳶揚鞭抽了馬屁股一下,在猛急的風中小聲給自己加油鼓勁。
巡邏的士兵現在恐怕已經發現她逃走的事情了,為了不重現被抓回去的慘劇,她現在必須一刻不停地駕馬狂奔,這樣才能一點點增加不被追上的可能。
身上的酸軟還未完全消退,易鳴鳶咬牙待在沒有馬鞍的坐騎上,踩著鐙稍稍立起,離開馬背,以此分擔腰臀上的肌肉。
易鳴鳶想說不是這樣的,但太子妃嘴比她快多了,「沒想到看著溫吞像個君子,竟然打的這個主意!你等著,我現在就讓府上侍衛打他一頓給你出氣!」
「二皇子下朝時囑咐人去取了老夫早些年寫的東西,想來並不是無的放矢,你與公主夫妻兩個很聰明,但小心別聰明反被聰明誤,聽老夫一句勸,有些事情並不是你們能夠沾惹得了的。」
文和暢抽過程梟手上拿著的書,撣了撣上面沒剩多少的灰,仿佛想到了久遠的記憶,念了封面上的兩個字:「春秋,是本好書,拿回去多讀幾遍。」
沒等程梟說出任何話,文和暢就轉身疾步離去,寬大的衣袖隨風飄蕩,鬢邊空增了一股滄桑。
「起風了,方才太陽還大得厲害,怎麼突然變了天氣,程大人!你愣著幹什麼,快回來收書啊!」杜康平朝著程梟的背影大喊。
「這就來了。」程梟把《春秋》收進衣襟中,靴子在石板上一轉,回頭搶救將要被雨淋的書。
公主府中易鳴鳶腳尖稍頓,片刻的怔愣後,她轉身拔足狂奔,上馬後朝著第八雪山的方向絕塵而去。
在她身後,有士兵想勸說右賢王下令讓他們原地待命,不准去任何地方,可還沒等他開口,血統優良的汗血寶馬早已跑出了百米遠,比起違逆大王的命令,他們更怕達塞兒閼氏出事,因此一咬牙,全都策馬跟了上去。
伴隨著戰馬的嘶鳴聲,千餘人如同潮水般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易鳴鳶大腦一片空白,她渾渾噩噩地沿著地圖來到一片凌亂的山腳下,地上凹凸不平,仔細觀察之下能發現零碎鎧甲的痕跡,等她回神的時候,已經下馬趴在地上不知翻了多久的雪,一雙手被凍得僵硬通紅。
她好不容易摸到一點人的輪廓,顫著手扒開表層雪塊,絕望地發現那是一隻硬似冰塊的手掌,早就沒了人的體溫,她不敢在外面哭,因為淚水不消片刻就會凍成堅冰把眼睛刺傷。
易鳴鳶跪在雪地里,膝蓋處不斷被融化而成的冰水濡濕,逐漸變成兩灘髒污,無數淚水被憋回眼眶中,化為無力的一聲哀嚎,「人呢,在哪裡,到底在哪裡啊……」
「達塞兒閼氏。」
半晌,搜尋的士兵聚集過來稟報,皆對著易鳴鳶搖了搖頭,趕過來花了一天多的時間,若是雪崩後兩柱香時間內或還有救,現在腳下這些,恐怕早就死透了。
易鳴鳶看向眼前積雪產生的斜坡,他們暫時只能走到第六雪山向北十里的地方,再過去一點雪太深了,約莫能埋到人的肩膀,強行前進的話人和馬都會陷進去。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搓手摩擦,緩慢地站起身活絡血液,跺腳抖掉靴子上的雪,往一個個挖出來的坑中看去。
攏共挖出了三四十具屍首,有些埋得深,最多只能挖到胸口以上,易鳴鳶仔仔細細地掠過他們的面龐,漸漸產生了疑惑。
他們生前由於長時間處在極寒的溫度下,臉色全都呈現充血的紅色,確實是凍死的,還有些渾身青紫,這是被積雪的重量壓死的,唯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屍首面容平坦,眉眼之處並不深邃,也就是說他們都不是匈奴人。
巨大的荒謬感沖入易鳴鳶的腦海,她蹲下身,順著半截軀幹刨下去,衣裳的手感有些奇怪,不是轉日闕中統一穿著的羊皮里襯,且針腳亂七八糟,倒像是臨時用其他皮子拼接趕製而成的。
她想起爹爹曾說過,大鄴的軍隊中,會將士兵的姓名和籍貫縫在領子內側,她伸手一翻,果不其然在最裡面的衣領上發現了用細密的棉線縫出的內容——王二虎惠州陽舒縣廣濟村。
是大鄴人沒錯。易鳴鳶難得沒羞起兩團紅暈,不久於人世的認知讓她倍加珍惜陪在程梟身邊的時光,她縮著身體拽住他的褡褳,說:「跟你待一起久了,臉皮也厚不少。」
對她少見的黏人態度,程梟簡直愛不釋手,拿掉獸首面具低頭笑道:「跨過火堆,驅邪消災,阿鳶以後要健健康康的陪我一輩子,如果現在臉皮變厚一半,幾十年後豈不是都能跟城牆比比了?」
「沒有一輩子。」易鳴鳶面容掩在面具後方,小小聲說。
哪有什麼一輩子,他們還剩下的時間連三天都不滿,剛到雅拉乾的第二天,她便和黎妍說好自己搞定地圖,馬匹和令牌,她觀察布防換崗的規律,到時候若沒法拿到令牌,二人就找人手薄弱的時候逃出去。
自從有了另一番打算以後,每次聽到程梟口中對於未來的憧憬,她都倍感愧怍。
「什麼?」程梟聽不分明,問了一句。
易鳴鳶放出聲音,「我說,城牆都沒你臉皮厚。」
她眼中悲傷的情緒流轉,抓著男人衣襟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
片刻的無言後,程梟突然開口:
「前幾天的時候,我聽說喇布由斯拿刀指你。」
他雖然對部下在族中的行為並不多加管束,戰場之外程梟給他們法度之內的絕對自由,但這並不代表著有人能給他的閼氏委屈受。
喇布由斯一向在戰場上是個衝鋒陷陣的好戰士,為人卻高傲自大,常與人齟齬不合,鬧到鼻青臉腫的程度。
易鳴鳶倒不覺得這有什麼,意見不合乃是家常便飯,二人立場不同而已,她能理解,「我想讓匈奴女子避免在生產後幾個月內再度受孕,他覺得我別有所圖,一時激動便拔了刀。」
面具有些影響呼吸,她擡手向上摘了一半,堪堪遮住額頭,露出來的半張臉艷如桃李,柔聲說道:「我沒有傷到,所以大王別責怪他好嗎?」
大王這個稱呼總能讓易鳴鳶想到占山為王的山匪,豪橫跋扈,此時第一次這樣叫程梟,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后。
唯一不用的是,她說的是勸解之語。
「為什麼這麼做?」程梟擡目看了一眼前方拿盆端碗準備潑水的孩子們,他還聽說易鳴鳶施針解救了一個婦人,卻拒絕給親眼見證著出世的孩子起名。
他不認為她是如喇布由斯所說的那樣心機深沉,但對她的舉動仍然覺得費解。
易鳴鳶從他身上下來,和他解釋了一遍接連生產對身體的傷害,手指曲起作酒杯狀,「當時跟師傅學醫時,我翻了許多醫術,人就像是一杯酒,生孩子就像是倒出來一點酒,如果生得太多,酒液沒了的時候,人自然也如朽木一般走到了盡頭。」
她說得繪聲繪色,很令人信服,程梟聽後若有所思,「朽木……」
「對,就是朽木。」易鳴鳶利落點頭,程梟愛民如子,如果要讓所有族人乃至全匈奴都意識到這個問題肯定需要他的支持。
只要能說動他,自己便能安心離開了。
誰知程梟聽完之後沉默片刻,從懷裡掏出一塊墜手的鎏金令牌,「這個可以調遣轉日闕所有的騎兵,有不尊此令者殺無赦,我不懂這些,但我猜你需要人手和一點威嚴,交給你了,達塞兒閼氏。」
易鳴鳶被他平展開手掌,令牌放在上面的一瞬間她並不覺得欣喜,而是擰著眉頭問:「真的給我?」
有了它,她和黎妍便能暢通無阻地走出雅拉干,她虛虛握住令牌,明明是夢寐以求的東西,但是為什麼如此順利地被程梟親手放到掌心裡,自己的心卻這麼難過呢?
出神間,男人不知從何處端來一個海碗,沾了些水往她臉上彈去,「潑水了,阿鳶。」
易鳴鳶猝不及防被彈了一臉,擡手擦掉滿臉的水,趁其不備,也掬了一捧水往他臉上潑去。
匈奴百年間幾經乾旱,因此崇奉使牧草生長的水神,祭拜的儀式也是在向掌管雨水的神靈祈拜,希望神靈能將其子民從沙漠的乾旱中拯救出來。
在這個環節中,水代表美好的祝願,被潑到的水越多,就代表受到越多祝福。
鍋里的水稍煮了煮,摸上去還是溫的,但淋在皮膚上被風一吹很快就會轉涼,易鳴鳶去舀了一小碗的水,心想找幾個孩子潑在手上便好。
她小心地護著碗中小半碗的水,一轉頭就被潑成了落湯雞。
族人們很喜歡她這個新閼氏,說話輕聲細語,又心慈面善,所以爭先恐後向她和程梟潑水。
甘霖傾盆而下,易鳴鳶手中半碗的水被添成滿滿一碗,她意識到在不反擊恐怕要被追著潑一下午,於是笑著和他們鬧作一團。
半晌,衣領不可避免的進了些水,易鳴鳶冷得一激靈,找了換衣服的由頭提前從人堆中逃也似地擠出來,披著絨毯往外走。
她沿著約定好的記號找到黎妍,地方正是馬廄。
黎妍肩膀上掛著一個包裹,拿著一個果子試圖靠近乘雲。
易鳴鳶看到如此情形當即蹙起了眉頭,問道:「怎麼是這裡?」
「馬廄不行嗎?」黎妍反問,「馬夫也去潑水取樂了,現在只有這裡沒人。」
見乘雲不吃手上的食物,她只好訕訕收手,轉身看過來,「你拿到令牌沒有?如果拿到了,我們現在就可以走。」
易鳴鳶手心出了冷汗,斟酌著開口,「還沒有,他睡得太淺了,夜裡很容易醒。」
「沒令牌在手我們舉步維艱,」黎妍取出包裹中的圖紙,點給她看,「東門輪換的時間最長,但也只有半炷香,最好還是要拿到令牌,只要我們踏出城門疾行三十里,就很難再被他們抓回來。」
易鳴鳶看著圖上的逃跑路線,苦澀的情緒不斷被壓入心間。
這麼看時間還是太緊迫了,黎妍面露不耐,令牌她們必須拿到,她側過身說:「實在不行你就去勾引他,兩個時辰後他定然睡得比豬還沉。」
她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於是推了推身旁優柔寡斷的人,看到易鳴鳶神色猶豫,忍不住嘲弄了一句。
「你在顧慮什麼,貞潔嗎?呵,這算得了什麼東西,哪有拿到令牌要緊?」
「達塞兒閼氏,您看這裡。」大駭之際,來人稟報說遠處挖出了一個活人,那人在雪崩時躲得巧,恰好躲在兩棵倒伏的枯木之間,夾角之中留出了一條縫隙,正好夠他呼吸。
被雪塊砸暈後醒來之後,他沒有力氣自己撲騰出來,又唯恐輕微的動彈導致那塊小縫隙閉合,就萬念俱灰地貓在枯木間等死,沒想到黑白無常沒等到,等來了一隊匈奴人。
易鳴鳶著人給他裹絨毯餵熱湯,少頃,那鄴國小兵緩過來了,前一秒還在感念上蒼讓他死裡逃生,下一秒就被眼前虎視眈眈的一群人嚇得魂飛魄散,急喊道:「別殺我別殺我!」
「說,誰派你來的,有何目的?」
一把鑲嵌著大紅色寶石的匕首瞬間抵上他的脖子,持刀的女子是個眉眼秀麗的中原人,鄴國小兵不可置信地擡頭,「你是中原人?」
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女俠救我」,眨眼間就看到易鳴鳶身後呈保護狀包圍過來的人牆,整個人都混亂了。
易鳴鳶攥緊匕首,威脅人這樣的事情她向來不擅長,但今日她心急火燎,竟也擺出了幾分震懾外人的架勢,利刃上的寒光倒映進她的眼眸,「少廢話!」
「是左將軍帶我們來的,」鄴國小兵如實以告,「小將軍想要勸說左谷蠡王一同討伐服休單于。」
「有多少人?」
「……五萬,路上死了幾千,走散了幾千,估摸著還剩下四萬五百人。」四萬五說不定還報多了,大雪一埋,怕是又折損了上千,想到這裡他一陣悲痛,好端端的來什麼西北雪山,這不是白白送命嗎!
易鳴鳶點頭,把匕首收了回來,吩咐道:「把他帶回去。」
她如今早已和親到匈奴,加之皇帝老兒於她有滅門之仇,但面對毫不知情,一心為國賣命的無辜士兵,終究是做不到對他置之不顧,又額外讓人給他找身乾淨衣服換上。
那鄴國小兵先說了左將軍,又說有一位小將軍,那便是左秋奕和他爹了。
眼見匈奴內部快要合聚為一體,大鄴所希望看到的分崩離析將要消失,他們終於採取了行動,派人拉攏優犁。
大鄴有憾於國勢積貧積弱,近年邊關戰亂屢起疊至,所以他們想做的不只是拉攏優犁這麼簡單,背後恐怕深藏著更龐大的野心。
易鳴鳶閉上干痛的雙眼,與優犁這一戰本就兇險無比,鄴國若也要進來摻一腳,他們該如何應對?還有,程梟究竟去了哪裡?
睜眼之時,一道陰冷可怖的聲音出現在她耳畔。
「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
程梟滿身血污,反手抗下迎面劈來的刀鋒。
「掩護我。」他一刀解決身邊糾纏的小兵,收刀入鞘,手上武器換回最趁手的弓,腳下重重一踩馬鐙,深灰色的眼眸精準找到敵軍首領,快速射出兩箭。
豈料對方早有準備,鬆開韁繩一躍而下,躲過頭頂兩道足以將他對穿的流矢,大笑道:「就這點能耐?」
「噗呲。」
話音剛落,雙刀頓時插入他的胸口,阻斷了他尚未發出的笑聲。
一擊斃命,珠古帖娜踢開他沉重的身體,鬼魅般躲過身旁憤而群起的攻擊,拔刀格擋間,帶著萬鈞之力的長箭作為掩護,替她一一射殺身邊逼近的敵軍。
那聲掩護並非尋求幫助,而是提醒她可以行動的信號,優犁吃過程梟箭術的虧,因此他手下人必定會有所防備,想出應對之法,所以趁他輕敵之際由另一人突襲是最易得手的做法。
「好樣的!」逐旭訥忍不住歡呼出聲,看向順利跑回來的珠古帖娜,「達塞兒閼氏說這招叫什麼來著?」
珠古帖娜打了幾年仗,軍禮兵法皆不通曉,向來是首領想出一個陣法,隨意套個名,像牛頭陣獅頭陣的渾叫,直到靛頦帶著她細讀兵簡,她才知道無論城邑攻守,要塞爭奪,還是伏擊包圍,迂迴奇襲,都有專屬的稱呼。
「來,太子妃嫂嫂讓我二皇兄把庫里現有的都借調來了,夠我們忙活幾天的,大哥大嫂那裡我命人送去了一半,這樣速度能快些。」
易鳴鳶來到松霜齋,指揮著下人把一箱箱的書往裡面搬,好在建造之初,工匠們在裡頭放了九尺多長,五尺多寬的紫檀木桌,就是為了有一天公主和探花郎一同寫字作畫都不覺得空間逼仄。
另外還有十餘排的架子可供探花郎堆書,上面可是特意囑咐了,這位博通古今,看過的不知凡幾。
只是沒想到,成婚後第一次使用竟是為了查文大學士。
「有勞娘子,過來坐。」程梟掃了一圈忙碌的下人,自覺開口回話。
易鳴鳶被他一聲娘子震出三分春情,皮膚下隱隱浮出一層胭脂色,解釋道:「府里都是我的心腹,我們不用這樣,正常稱呼即可。」
程梟得到易鳴鳶這個答案後放鬆下來,如此看來公主府是個安全之地,方嬤嬤走後便不用再防備,長睫遮掩下眼中的微乎其微的懊惱與失落,「公主說得有理,是在下冒犯了。」
等下人都退出去後,易鳴鳶坐到事先準備好的圍椅中,往一臂的距離旁放了幾本過去,心神有了些鬆動:「你……你這麼叫也行,日後一道出門不容易出錯。」
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她說完從一邊抓了硯台和墨條開始研磨。
兩匙水剛舀上去,左側就伸過來一雙手,深沉好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來,壁廂有皮履[1],公主把鞋子換了,免得水汽上來了難受,這雨天路滑的不易走動,從明天開始還是臣往公主處去吧。」
散值前半個時辰,雨才漸漸小下來,把幹了好幾日的地面沖得連一點殘枝敗葉都沒剩下,公主從臥房那裡過來雖然沒幾步,但鞋上不可避免地肯定被打濕一片。
易鳴鳶看了眼鞋子,點頭稱好,鞋跟處確實濕了大半,這探花郎老媽子式的照看讓她想到還小的時候就帶著自己的奶娘,可惜她已告老還鄉,指不定今生都不會再見了。
兒時看戲文的時候,她不懂為何有女子願意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親人,對此嗤之以鼻,雖然現在仍是如此,可不成想輪到自己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會對他心生不忍。
愛上程梟是既定的事實,但易鳴鳶擁有一顆堅定不移的心,不為慘痛的經歷喪失自我,同樣也不會為愛回心轉意。
她急促地喘了兩口氣,在溫暖的懷抱中輕蹭一下,緩緩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