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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嫌髒

2024-09-13 21:17:44 作者: 雪恨

  第20章 嫌髒

  天上的月亮蒙出一片柔和的光暈,常言道月暈知風,礎潤知雨,果然沒過多久勁風就刮裹起碎草,在半空中飛舞起來。

  易鳴鳶揮散在鼻尖處打轉的風圈,忽然想起來被自己遺忘的坐騎,「雪青馬還好嗎?」

  她在陷入黑暗之前,好像看到鬣狗張開猩紅的嘴往馬腿上咬去,不知道那匹珍貴的駿馬有沒有傷到,若骨頭受損,恐怕疾馳的能力會大打折扣。

  程梟側頭為她摘去衣服上沾到的碎草,馬匹受傷這樣的事在他看來稀鬆平常,「出了點血,養半個月就差不多了。」

  「真的沒事嗎?我想去看看它。」

  丹羽被送走後,她再也沒有遇到如此有靈性的馬兒,被圍堵時敢於突圍,揚蹄的架勢像是能鬣狗一腳踏碎,不得不說,雪青馬很合她的脾氣。

  聽到她不放心的語氣,程梟直接將人帶去了馬廄,這馬廄是特意給兩匹汗血馬騰出來的,僻靜又寬敞,還有專人照管,走進來聞不到一絲異樣的臭味。

  前面的戟雷聽見動靜,從木柵欄中伸出馬頭,蹭了蹭程梟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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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戟雷右側就是雪青馬住的地方,它習慣站著睡覺,細小的響動讓它也很快甦醒了過來,易鳴鳶上前幾步,看到雪青馬大腿處已經妥善包好了傷藥和紗布,只微微透著淺紅的血跡。

  她拿出馬廄入口處摘的果子,放在手上伸過去,雪青馬歪了一點頭,放大鼻孔嗅到果子香甜的氣息,當即咬入口中,興奮地甩了甩鬃毛。

  「你喜歡就好。」易鳴鳶手撐在木柵欄上,餵食能增加馬對人的親近感,久而久之,即使站在百米之外,餵養的坐騎也能認出主人來。

  程梟給戟雷添完了草料,看了眼這邊的情況,提醒道:「阿鳶,起個名字吧,它以後就是你的馬了。」

  縱然已經被這麼稱呼了好幾次,易鳴鳶還是忍不住耳朵發癢,爹娘叫她鳶兒,旁人稱她易姑娘,程梟是第一個喚她阿鳶的人,語氣輕鬆熟稔,就好像……早已在心裡念過無數次一樣。

  易鳴鳶耳尖一紅,掩飾般伸手撫摸雪青馬的臉頰,追風閃電這樣的名字太尋常,早有人取,她想要一個獨特些的名字,思考片刻後,她說:「叫你乘雲如何?」

  駿馬乘風而行,騰雲踏空,又有一種繡樣為對鳥展翅於雲氣之中,叫做乘雲繡,以此為名最合適不過了。

  眼前的雪青馬好似聽懂了易鳴鳶的話,也覺這個名字稱心如意,停下埋頭吃草料的動作,揚起頭咴叫兩聲,旋即伸出舌頭舔了舔易鳴鳶的臉,這是馬兒表達親昵的動作。

  易鳴鳶被舔得差點仰倒,推開它過分熱情的濕黏舌頭,找遍全身卻發現手帕這種東西早已在她來到這裡的第一晚被用掉了,她僵硬地轉動脖子,控制著不讓臉上的液體沾到毛領上,哪怕她不願意承認,這種唾液留在臉上的感覺還是著實有些噁心的。

  被鬣狗追的逃亡時刻好像都沒有現在狼狽,易鳴鳶語速比平時快了一倍,求助道:「程梟,幫幫我。」

  「我給你擦掉就行了。」說著,男人取下手旁的布巾。

  「不行,這太髒了!」牆上掛著的都是些洗馬用的布,斑駁的髒痕那麼明顯,還帶著點奇奇怪怪的臭味,怎麼能用來擦臉呢!

  說話間,臉上掛著的水液向下流動,快要匯聚成珠滴落,易鳴鳶急得跺了一下腳。

  聽到聲音後,程梟饒有興致的看向她的動作,自從來到匈奴後,易鳴鳶展現出來了極高的適應能力,快速了解他們的生活習性和族中事物,吃兔肉飲牛乳,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展露出養尊處優十餘年遺留下來的嬌氣。

  「好了好了,我帶你回去洗臉。」程梟悶笑兩聲,用手在她臉上揩了一記,讓搖搖欲墜的水珠不至於滴下來。

  馬廄中的水都是從河中打上來的,用於清理地面,不是什麼乾淨的水,擦臉不行但洗手正好。

  程梟隨手抓起一塊布擦乾手上的水,帶著人回了氈帳。

  氈帳足夠大,除了安寢的床榻之外,還被分隔為多塊區域,用於沐浴,會客,用膳,除了沒有耳房和門廊,與一個二進合院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在帳子最高點的正下方,還有一個專門的位置可以架鍋煮湯。

  平日裡的飯食是由廚娘大鍋燒制的,帳內的火堆和鍋子主要是保持溫度,還能熱熱牛乳,作招待客人之用。

  當然,燒水擦臉也是這個爐子的分內之事。

  易鳴鳶眼巴巴地望著程梟架鍋取水,堆柴點火,忍不住催促道:「快點,快。」

  她坐立不安,甚至都不敢大力呼吸,生怕聞到臉上飄來的口水味。

  「臉伸過來。」水沸騰後,程梟把水舀到銅盆中,一雙大手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徑直伸到了滾熱的水裡,他拿著剛擰乾的熱帕子,示意易鳴鳶過來點。

  易鳴鳶期待地站了過去,結果被一張滾燙的帕子糊了一臉。

  非但如此,程梟根本不知道自己手勁有多大,帕子覆上去後用力搓揉了兩下,原本溫情的氣氛被他的粗魯舉動破壞得絲毫不剩。

  程梟反反覆覆擦了三遍,這才滿足的鬆開手,「好了,比剛剃過毛的羊還白淨。。」

  「好個鬼,跟搓衣服似的,哪有人這麼洗臉?」易鳴鳶眼睛被熱燙的水汽蒸得氤氳,奪過帕子重新浸在水裡,照著銅鏡細細的重新擦了一遍。

  程梟深邃的眼眸中難得露出茫然的神情,「都這麼洗,布擰乾,往臉上蹭,每次都能洗掉很多灰。」

  行軍打仗的行伍之人從不在意這些小節,臉黑了就掬兩捧水搓搓,用布還算是講究的呢!

  很多人臉不擦,腳不洗的就上床睡覺,又不會掉一塊肉。

  易鳴鳶驚:「臉還能擦出灰?」

  「每天都能擦出來。」程梟點頭,理所應當道。

  草原風沙大,這裡草葉多還算好些,到了大漠,特別是漠北地區深處,無論是走路還是騎馬騎駱駝,捲起的沙塵遮天蔽日,塵土就別提了,掉進靴子的沙礫才是最磨人的。

  匈奴崇尚中原的絲綢和紗衣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輕薄透氣的紗衣能讓他們在順暢呼吸的情況下阻擋住沙塵,讓鼻子裡不再滿是堵塞感。

  但絲綢等物高昂的價格,男人們又嫌在脖子上系一塊色彩艷麗的布料顯得娘們唧唧的,所以只有地位尊崇或家資豐富的女人才會使用。

  「我知匈奴人不修邊幅,可不知竟然不修邊幅至此……」易鳴鳶後退兩步,不敢相信同眠了多日的男人是個如此邋遢之人,她微微張大了嘴,隨後斬釘截鐵的說:「快去沐浴,否則今晚別想上床!」

  「嫌我髒?」

  程梟蹙起眉頭,抓著易鳴鳶的小臂揮了下,她手中連湯帶水的帕子飛了出去,「我每天洗澡你都能聽到,哪裡髒了?」

  這帳子雖大,可仍舊是一整塊沒有阻斷的空間,哪怕用屏風遮擋住,還是能從燭光照出的剪影和飛濺的水聲聽到沐浴的動靜。

  每晚洗漱的時候,都是易鳴鳶先去,快速泡完後鑽在被子裡,程梟再去換水沐浴,她縮在被子裡的時候總能聽到連綿不絕的水聲。

  「那怎麼還能擦出灰?肯定是你洗得不認真。」她憋紅了一張臉道。

  程梟鬆開她,「為了跟你睡一個被窩,我皮都快搓破了,胰子用了兩塊,還要怎麼洗?我們這風沙就這麼大,你多住兩天也能擦出灰,不信問問瑪麥塔。」

  易鳴鳶啞了火,裡頭還有這檔子事呢?

  為了避免話頭又往下三路跑去,易鳴鳶絞了絞手指,「我,我不是嫌棄你,我只是想潔淨點,還有乘雲,我還不太習慣被馬舔,它的舌頭颳得我臉很痛,還濕噠噠的。」

  「馬親近你,才會舔你,」程梟往架起來的鍋子下方堆了幾根木柴,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她就是再嫌棄自己,下半輩子也得在自己的帳子裡過,「一開始都這樣,約略台說他小的時候被馬舔倒在了地上,差點被壓死。」

  他可從沒覺得易鳴鳶嫌棄草原上的東西,她已經融入得很好了,只是還需要更多時間,慢慢了解這片土地上所有生靈的習性和好惡。

  翌日清晨

  易鳴鳶梳洗完後把帕子疊好,收在盆架上。

  她從帶來的箱子裡翻出上好的茶葉,捏了一點灑在桌上的海碗裡,和中原小巧的瓷杯不同,這邊的碗碟普遍又淺又大,多是木頭做的,勝在輕便。

  她往鋪了茶葉的碗中倒入水,茶湯瞬間變得澄澈的淡黃色,缺少注湯點水的物件,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洗了一遍茶,喝起第二泡。

  「給我喝喝看。」程梟在易鳴鳶旁邊坐下。

  聞言,她放下碗,準備給他另倒一份茶湯,卻見程梟拿過她手上剛喝過的碗,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接著嚼了嚼嘴裡的葉子,「不好喝,這葉子瞧著嫩生生的,怎麼這麼苦?」

  「欸你……」易鳴鳶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後說,「茶是用來品的,裡面的茶葉不能吃,只用來泡。」

  「我們這的咸奶茶就能吃,裡面還有牛肉,果乾和炒米。」程梟反駁道。

  易鳴鳶難以接受,「甜牛乳也就罷了,咸奶茶又是什麼?」

  正小小拌著嘴,突然氈帳外傳來一聲清冽的聲響。

  「公主,奴伺候您梳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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