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第 94 章

  第094章 第 94 章

  大年三十, 是個上好的晴天。

  姜月窈沒想到，晏昭回不僅答應前來赴宴，甚至來赴的還是除夕宴。

  為表誠意, 姜誠、姜月窈和十一在門口親自迎接晏昭回。

  兩輛古樸大方的馬車骨碌碌地停在正門前。

  晏昭回率先從為首的馬車上下來，還沒來得及跟眾人見禮，他身後的馬車上，一個小姑娘就迫不及待地撩開車簾, 興奮地張望：「是不是到姜姐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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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音意外的熟悉。

  姜月窈聞言一愣，擡頭看向說話的小姑娘——她穿著一身淡粉色雪兔領的冬衣，頭上戴著毛茸茸的虎頭帽，瞧上去玉雪可愛。

  與小姑娘四目相對的一刻, 姜月窈面上一喜, 下意識地往馬車那兒走兩步，難以置信地喚道：「淳善師太？」

  淳善眉眼飛揚：「姜姐姐！」

  她說著, 就手腳並用地就想下馬車。同一輛馬車內，寂樂無奈的聲音緊跟著傳來：「善善, 小心些！」

  寂樂話音方落，姜月窈正要去扶，晏昭回已先一步伸出手，把淳善安穩地抱下馬車。

  寂樂愣了愣，緊隨其後走下馬車, 低眉垂眸地站在晏昭回身後, 看不清神色。

  「我想著她們與姜姑娘和石郎君——」晏昭回仍抱著淳善，一邊說, 一邊向姜月窈和十一頷首致禮。

  等看向十一時, 晏昭回與十一對視片刻，話音微頓。

  他們二人都很清楚, 十一當然不是來友善迎接晏昭回的，他不過是不放心罷了。

  但十一扭頭看了眼欣喜的姜月窈，沒說話。

  晏昭回笑了笑，自然地移開視線，繼續道：「她們是故交。所以在下特意帶她們一起赴宴。」

  晏昭回說罷，最後溫和地朝姜誠行禮：「姜叔父，叨擾了。」

  淳善乖乖地待在晏昭回懷裡，對他靦腆地笑了笑，也跟著稚聲稚氣地向姜誠行禮：「叨擾了。」

  「晏公子說的哪裡的話，人多才熱鬧啊。更何況，聽說侄女住在雲岫間時，懷慈庵諸位師太對她尤為親善。寂樂師太和淳善師太人能來，簡直令蓬蓽生輝。」姜誠哈哈一笑：「請、請。」

  晏昭回於是放下淳善，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心看路，好好玩。」

  這般體貼妥當，惹得姜月窈的視線忍不住在他和淳善中間逡巡，總覺得他們好似格外親密。

  晏昭回叮囑完，才放開淳善，與姜誠並肩而行。

  「姜姐姐！」淳善立刻撲向姜月窈，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在這個小小人的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姜月窈蹲下身子，替她正了正虎頭帽，繫緊披風，然後才起身，欣然牽起她的手，好奇地問道：「你們——」

  姜月窈頓了頓，因為寂樂和淳善顯然沒有穿僧袍，甚至寂樂還綰起俗世的髮髻。她遲疑片刻，到底沒再稱呼她們為「師太」，而是含糊稱呼，繼續問道：「怎麼會來瓊崖郡？」

  淳善臉色唰地慘白，打了個哆嗦。

  十一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跟在姜月窈身邊，沒有說話。

  姜月窈唬了一跳：「怎麼了？可是冷著了？」

  「善善乖，沒事了，我們在你姜姐姐家呢，很安全。」寂樂忙輕輕地拍著淳善的背，歉疚地朝姜月窈搖了搖頭：「此事說來話長。」

  「不過，我和善善已經還俗。我姓季，禾子季，單名一個『樂』字。姜姑娘若是不介意，稱呼我一聲季姐姐便是。」季樂說著，摸了摸淳善：「善善隨我姓，單名一個『善』字。」

  季善貼著季樂，心這才安定些，對姜月窈道：「姜姐姐，你可以叫我『善善』。」

  「季姐姐、善善——」姜月窈親昵地捏捏季善的手，不再追問她們是怎麼來瓊崖郡的，而是看著季樂和季善，道：「你們既然還俗了，那我們今日正好能痛快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季善歡呼一聲，終於將心底的恐懼丟開。

  *

  等她們一行人走到用膳的圍爐小亭，章嬤嬤和七斤見到季樂和季善亦是眼前一亮。

  章嬤嬤已經指揮著七斤和下人們，有條不紊地在這個避風的圍爐小亭里搭好一個烤架，見到季樂和季善，她忙不疊地囑咐人再多添兩張几案。

  季善從沒見過烤架，當即就忍不住湊上前去，問東問西。

  季樂見季善全情投入，這才輕輕地拉了拉姜月窈的衣袖，與她一同退到無人的角落裡，壓低聲音，對姜月窈簡單地解釋了她和季善被擄來瓊崖郡的前因後果。

  季樂很清楚，抓走她們母女倆的人，一定就是隱刃閣的人。她只是不明白，第三殿明明已經死了，隱刃閣的人為什麼還是這麼陰魂不散。

  不過，既然她們能安然待在晏昭回身邊，季樂已將此事看淡，說完之後，便去陪季善玩。

  姜月窈卻久久未能挪步。

  直到十一狐疑地走到她身邊，喚她：「窈窈，鹿腿都上烤架了，你怎麼還不來？」

  他說著，順著姜月窈的視線看去——遠處，五歲的小姑娘正繞著鹿腿發出銀鈴般歡快的笑聲。

  他抿了抿唇，轉而看向姜月窈，沒有說話。

  「十一……」姜月窈的臉色微白，聲音微微發顫：「難怪善善方才一聽我問起她們怎麼到瓊崖郡的，就直哆嗦。」

  「季姐姐說，她們本來好好地在懷慈庵里，卻莫名被擄走，九死一生。若非那些劫匪里，居然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善人，不僅把善善抱給她，還讓大夫來給她們看診，善善一定挺不過去。」

  姜月窈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幸好，幸好。」

  十一凝神望著她，忽然意識到，他不能再把人僅僅分成「窈窈」、「活人」和「死人」了。

  若是他當初一念之差，讓季善殞命，窈窈該有多難過啊。

  十一沉默片刻，驀然道：「那你一會兒給她烤最大的一塊肉吧，我不跟她爭。」

  姜月窈微愣，隨即噗哧一笑。

  她心底那點驚惶消失殆盡。

  她輕拽著十一的袖子，道：「知道啦，你最大方。走吧，我去給你們烤肉！」

  故人安好，未來可期。

  她還難過做什麼？

  現在可是大年三十呢！

  *

  姜月窈說是要親自烤肉，但真正要動手的活壓根輪不到她。

  她才要拿刀切鹿肉，就被姜誠和晏昭回攔下。章嬤嬤更是嚴防死守，怎麼都不肯讓她動手。

  季善人小胃口小，放在她碗裡的鹿肉也小小的。但問題是，姜誠給十一切的鹿肉，和晏昭回的般大。

  十一看看自己的瓷碟，再瞥眼晏昭回的瓷碟。

  雖然少年一言不發，可姜月窈總覺得，自己身邊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還好十一和晏昭回中間，還隔著她和姜誠。不然，她都不知道十一會做點什麼。

  姜月窈輕咳一聲，把自己几案上調好的料碗遞給十一。

  「你還記得我們烤雞吃的時候，我跟你說的，我覺得烤肉最好的香料粉嗎？」姜月窈朝他眨眨眼：「香草碎、玉桂、八角、肉豆蔻，還有花椒。這次，我調出來了。」

  她強調道：「我親自調的，獨家秘方。」

  十一咻地接過料碗，二話沒說就撒在了自己的鹿肉上。

  姜月窈抿唇而笑，拿起一碟裝滿的胡辣子，狡黠地道：「還有胡辣子，你要不要嘗嘗？可香了。」

  十一沒吃過辣，看著姜月窈碗裡紅彤彤的胡辣子，一時遲疑。

  香料各人按各人的喜好調配，倒是這胡辣子，是香料外的一絕。季善見狀，立刻道：「姜姐姐，我也想要胡辣子！」

  「你還小，不能吃那麼多胡辣子。」晏昭回溫和地開口拒絕，又看向姜月窈，道：「姜姑娘，太辣傷身，你也少吃點。」

  「那我嘗嘗姜姐姐的香料。」季善退而求其次，乖巧地道。

  眾人圍坐一桌，因把這次圍爐宴定性為家宴，便沒那麼重的規矩。

  季善在章嬤嬤的陪同下，高高興興地從每個人那兒，都拿了一小碟香料，挨個地嘗了嘗，驚奇地道：「姜姐姐的香料，和晏叔叔的嘗起來一模一樣誒。」

  姜月窈微愣，下意識地看向晏昭回。

  晏昭回正在往自己碟中的鹿肉上撒胡辣子，他說著不讓季善和姜月窈多吃，自己倒是一口氣倒了一整碗。

  不過，聽到季善的話，他的手一頓，笑道：「可見英雄所見略同。」

  他說罷，看向十一，道：「不然，石郎君也不會口味與我這般相似。」

  姜月窈循聲看向十一，頓時哭笑不得：「十一，你可少放點胡辣子吧！」

  他可別在吃辣這件事上，也要跟晏昭回叫板吧！

  *

  若非十一臉色泛紅，姜月窈看他端肅的臉，還真要以為他也是吃辣的一把好手。

  她也不戳破，偷偷藏著笑，不停地給他遞水。

  直到夜幕降臨，姜誠安排的焰火在庭院裡噼里啪啦地響起，十一的臉色才恢復尋常模樣。

  「十一，胡辣子怎麼樣？」姜月窈見狀，忍不住小聲地揶揄他。

  少年輕哼一聲，傲嬌地道：「了了。」

  姜月窈頓時樂不可支。

  十一瞥她一眼，伸手就把她攬進懷中，打算好生「埋怨」。

  姜月窈壓抑住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驚呼，耳語嗔他：「好多人呢。」

  要不是其他人都被焰火吸引，一準會注意他們的動靜。

  十一撇撇嘴，依言鬆開手。

  果然，他才放手，章嬤嬤就靠過來，感慨萬千地道：「姑娘，新年這焰火多好看吶。要是您及笄的時候……」

  章嬤嬤話說一半，連忙住口，生怕惹起姜月窈傷心。

  誰知，姜月窈卻望著她，盈盈一笑：「嬤嬤，我的及笄禮過得很好、很好。」

  今日祭祖之時，她就已經悄悄告訴過爹爹和娘親。

  「也有萬千焰火，眾聲齊賀——」她望著在天際綻放的火樹銀花，看著季善在院子裡興奮地跑來跑去，唇角的笑容越來越深。

  門外，梆聲敲響，鞭炮聲此起彼伏地炸響。

  「過年好啊——」姜誠立刻對晏昭回拱手，眾人相互慶賀。

  在一片熱鬧聲里，姜月窈悄悄地看向十一。

  少年看著眼前的一切，眉眼舒緩，略帶新奇。

  這大概是十一第一次熱熱鬧鬧地過新年。

  但這一定不會是最後一個。

  翻過年，她要去參加四方香會。

  她的出現，一定會把周四姑娘嚇一跳。

  可她才不在乎。

  這次，她一點兒都不怵。在通寶島的這幾個月里，她一直在鑽研帳中香，從來沒有在香事上有絲毫的懈怠，她自己的香事手劄都已經積累起厚厚的一沓。

  更何況，攝政王如此重視香材和甄選調香人，一定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香會。

  她有奮力一搏的資本。

  她想和十一，光明正大地、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姜月窈悄悄地，勾住了十一的手。

  燈火與月色，在她眸中織就如水的溫柔。

  「十一，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