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第 93 章

  第093章 第 93 章

  聽到十一的反問, 姜月窈心裡一激靈。

  她連忙趕在十一繼續說話前，先聲奪人地道：「叔父的意思是，你對我極好。有你在, 我們才能順利地拿到字據。」

  她哪能不知道十一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可眼下才剛拿到孫識文的字據，她跟姜誠還沒有那麼熟悉，要是十一大喇喇地當著姜誠的面剖白他的心思，她還不如挖條縫鑽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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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說這句話的功夫, 她輕嗔他一眼。

  幸好她跟十一還算有些默契，十一望著她，果然不再多說，勉為其難地應了一聲：「喔。」

  姜月窈稍稍鬆懈, 可轉頭就望見了姜誠困惑的眼神。

  她的面上微微發燙, 在心底深吸一口氣，趁著姜誠還沒回過神來, 馬不停蹄地道：「不過，歸根結底, 還是要多謝叔父替我長久地仗義執言，否則，我們也沒法那麼快就找到您。」

  她和十一在十二月八日時，就已經抵達瓊崖郡城。那時，離她們帶著壬子去孫家還有近七天。

  姜月窈早先就知道孫家在瓊崖郡城暫住的地址, 孫大老爺精打細算, 想必也不會輕易改換定好的住處。果然，孫家還住在一早定好的地方。

  他們在孫家門口蹲點, 見到姜誠帶著章嬤嬤妻而不舍地去找孫家麻煩, 這才順藤摸瓜地尋到章嬤嬤。從章嬤嬤處知道姜誠可信之後，他們才掐著孫二嬸斷不可能請示孫大老爺的時機, 演這一齣好戲。

  「這是我理應做的，我只恨知道得太晚，沒能及時回報你父兄對我的深恩。」姜誠頓時把先前那點小小的狐疑拋之腦後，真誠地道。

  「叔父後來還見過哥哥？」聽到「父兄」二字，姜月窈微愣。

  姜家是爹爹當家，如果按姜誠所說，爹爹一直扶持他，這話自然在理。但哥哥從前也幫過他嗎？還是……他們在哥哥出海後還見過？

  望著姜月窈期待的目光，姜誠嘆息一聲，道：「曜哥兒自幼跟著大哥做生意，我自然是見過的。他天資聰穎，也提點過我不少事。只不過，那時候你還小，許是不大記得了。」

  姜誠頗為惋惜地道：「只可惜曜哥兒出海失蹤，要不然，也輪不到孫家耀武揚威。」

  姜日曜是哥哥的本名，乍一聽到姜誠喚哥哥「曜哥兒」，姜月窈有一時的恍惚。

  她已經有許久，沒聽見有人這樣喚哥哥了。

  十一看了姜月窈一眼，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風，然後蓋在她的身上。

  少年騰騰的熱氣包裹著她，姜月窈攏緊披風，看著十一笑了一下，舒緩眉眼，對姜誠道：「不過，哥哥若是知道我能闖出今日的局面，想來也會寬心吧。」

  「那是必然。」姜誠點了點頭，安慰道：「窈娘如此聰敏，我們才能設下這樣一個局。」

  「如今你已拿到孫識文的字據，也不必擔心孫大老爺食言。我會親自去一趟溪源鎮，替你擺平他。」姜誠提到孫大老爺，滿心厭惡。

  「幸而晏公子提醒我，我才知道孫家如此忘恩負義，竟敢在你生死未卜的時候，就拿你配冥婚。」姜誠斬釘截鐵地道：「我斷不會讓他好過！」

  冥婚？

  這詞聽起來可一點兒都不好。十一神色一凜，正欲開口詢問，姜月窈卻已先將話題岔開，問道：「此事也是晏公子提醒的叔父？」

  她不想十一知道什麼是「冥婚」。

  而且，因為十一的緣故，她對晏昭回到底心存一分忌憚。此時聽到晏昭回還在持續幫她，一時有些怔愣。

  若說從前，晏昭回幫她，是因為信王世子有意讓她當側妃。可如今，她先被迫嫁給連老太爺，又失蹤數月，哪怕她當上制香使，信王世子也信重她，她也不可能再嫁給信王世子。

  那晏昭回為什麼還要幫她？

  十一對晏昭回亦十分警惕，聞言按耐不動，先聽姜誠說話。

  「是。」姜誠點點頭：「晏公子高義，一直派人留心著孫家的一舉一動。今日也是，晏公子擔心孫家請動別人阻攔，特意拔冗來相助。」

  姜誠雖然挑姜月窈及笄之日再現身，去找孫家的麻煩，但在此之前，晏昭回就已經告訴他，孫大老爺欲在瓊崖郡就地找人給姜月窈配冥婚。

  姜誠不當著孫二嬸發作，不過是要趁著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收集證據，好拿此事作為刺向孫大老爺的利刃。

  「我們還沒來得及當面謝過晏公子。」姜月窈往門外一望，遲疑地道：「眼見就要到年關，也不知道晏公子還得不得空，我們也好登門拜謝。」

  晏昭回現身片刻，便杳然而去，姜月窈都沒能跟他照面。

  「應當有空。」姜誠想了想，點頭道：「信王世子已經先回吳陵郡信王府，而晏公子會一直留在瓊崖郡，直到四方香會結束。」

  姜誠若有所思地道：「這麼想來，晏公子說不準還得一個人過年。窈娘，咱們要不試著請晏公子來小聚一餐？」

  姜月窈遲疑地看向十一。

  十一聳肩道：「聽你的。」

  姜月窈沉吟片刻，最終點頭道：「晏公子幫了我們良多，我們是該力表誠意。」

  「成，我這就親自去請晏公子，再回去規整一下我在瓊崖郡城的住宅。」姜誠爽快應下：「你們就在這兒好好休息，等我把家中安置妥當，就來接你們回去。這裡到底是租住的民宅，住起來不夠舒坦。」

  他說罷，正欲出門，又忙回過頭來，叮囑道：「哦對，還有那青衣婢女，窈娘，你得多上點心。」

  他知道青衣婢女也是姜月窈計劃中的一環，只不過，他見到了銀子，卻沒有見到青衣婢女，心中猶疑：「窈娘，我觀他們不似常人，你還是要小心些。」

  姜月窈莞爾笑道：「叔父放心吧，我明白的。而且，我有十一在呢。」

  少女盈盈而笑，毫不避諱對身邊少年的信賴。

  姜誠深看一眼站在她身邊的十一。

  少年懶懶散散地靠在姜月窈身邊的牆上，離她只有一臂的距離，聽到姜月窈的話，他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爾後微微擡起下巴，看他一眼，露出少年人獨有的自傲。

  他理應有自傲的資本。

  姜誠能夠斷定，今日如浮光掠影般掠走裝著字據的木盒的人，必定就是十一。

  姜誠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人之間流轉的親昵與默契。

  難怪他總覺得十一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他有點討人嫌。

  姜誠張了張口，半晌才點頭，笑了笑道：「也是，也是，那我就放心了。」

  他說罷，這才帶著家丁、擡著銀子離開。

  *

  姜月窈送姜誠出門，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合上院門，若有所思地呢喃：「我總覺得，叔父好像跟晏公子格外熟悉。」

  「晏公子是信王世子身邊的大紅人，就算沒法回信王府過年，可想必邀請他的人也不會少。可叔父總給我一種，他想請就能請到的感覺。」

  姜月窈還想娓娓分析給十一聽，就忽然被少年攔腰抱起。

  姜月窈一聲驚呼，輕錘十一的肩膀：「嬤嬤和七斤就在灶房呢！」

  十一撇撇嘴，大步流星地往房中走：「你從前就光惦記著章嬤嬤和七斤，如今倒好，你又多了個叔父，甚至還有晏昭回。」

  他勾腳關門，將她輕放在桌案上，目光如炬：「那我呢？」

  「你甚至還不讓我反駁你叔父的話。」十一的語調裡帶著絲縷控訴：「說好的喚我『哥哥』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可不想當你的親兄長。」

  少年回想起從前在車馬棚里聽到的閒話，輕哼道：「情哥哥還差不多。」

  「你胡說些什麼呀！」姜月窈紅著臉嗔他：「我、我怎麼沒惦記你了？方才叔父想請晏公子，我還問你來著。若是你不答應，我自然就不會請他來。」

  「如果不是因為你叔父說，幸虧晏昭回提醒他，他才知道孫家要拿你去配冥婚。再加上他今日出手相助，我才不會應。」十一嘟囔道：「冥婚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事，晏昭回終歸幫了你。」

  十一想到冥婚，不由擰眉，緊跟著追問：「說來，冥婚到底是什麼？我方才就想問了。」

  姜月窈看他一眼，先伸手拽緊他的袖子。

  十一困惑地看著她拽著自己袖子的手：「怎麼？」

  姜月窈輕咳一聲，解釋道：「冥婚，就是已死之人的婚配。孫家以為我已經身死，欲讓我死後嫁給其他已死之人。這樣一來，哪怕孫家拿不到爹爹許諾給他們的十分之一的嫁妝，也能拿一份聘禮。」

  十一的臉色驟然一沉。

  他現在知道姜月窈為什麼要拽緊他的袖子了。

  若非窈窈牽住他，他現在就已經縱身離開，去找孫家人麻煩。

  光令他們斷髮、飽受驚嚇怎麼夠，他們就不該活在這世上！

  「窈窈，鬆手。」十一沉聲道。

  「才不要。」姜月窈不僅沒有鬆手，反倒伸手，抱住他的手臂。

  姜月窈才不想讓十一在孫家人身上浪費時間，連她自己知道冥婚的消息，都毫不驚訝，更不難過。

  孫家哪裡配呢。

  「你與其去找孫家麻煩，還不如陪著我，我們跟嬤嬤、七斤一起去市場上挑年貨。喔，沒準可以搬兩條鹿腿，並幾隻雞。等過年的時候，我烤給你吃。」姜月窈語調輕快欣然。

  十一俯首看著姜月窈，眉心緊鎖：「可是……」

  「沒什麼可是。十一，你救下了我呀。」她擡首望著他，軟聲道：「孫家千算萬算，沒料到我還活著。我既然活著，這冥婚自然不算數。」

  「甚至，孫大老爺在官府尚沒有定論我是生是死的時候，就拿我配冥婚，叔父正好能揪著這一點，好生詰責他。」她說著，對十一莞爾道：「這可不是一件壞事。孫家，自會有應得的下場。」

  「所以，在乎一場冥婚做什麼？」她眨眨眼，笑容篤定：「等參加完四方香會，在人前洗去我失蹤的幾個月帶來的小瑕疵，那時候，才是由我說了算、我真正的婚事呢。」

  她早就不像從前，還會為自己的身世而自怨自艾。

  她有十一，有參加四方香會的機會，有一步一步向上走的、光明燦爛的未來。

  十一凝神望著她。

  少女巧笑倩兮，目光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她當真對此事毫不在意。

  可他的心裡，卻驀然一揪，生出絲縷的疼意。

  原來，窈窈當初因為他不以為然的傷而難受，是這樣的感受啊。

  那些曾潛藏在他心底角落裡、被忽略的細微感受，慢慢地浮上他的心海。

  十一驀然伸手，把姜月窈緊緊地、緊緊地擁進懷中：「窈窈，我一定會給你一場最好、最好的婚儀。」

  姜月窈臉色一紅，推他：「誰說要你給了。」

  「那你給我也行。」十一將滿腔的情愫，藏在落於姜月窈脖頸的細吻里，從善如流地道：「窈窈給我什麼，都是最好的。」

  總而言之，只要新娘是窈窈，新郎官是他，怎麼都成。

  姜月窈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輕橫他一眼，嗔道：「我願意過年時給你烤一塊肉，你就該偷著樂了。」

  「我偷著樂作甚，我樂得光明正大。」十一渾不在意姜月窈的揶揄，理直氣壯地道：「不過，窈窈，等過年，你要是親自烤肉，我的那塊，要比晏昭回和你叔父都大才行。」

  十一強調道：「尤其是晏昭回。」

  姜月窈還想嗔他，可自己先破了功，脆生生地笑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