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第071章 第 71 章

  十一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 晏昭回終於卸下緊繃的力量，踉蹌地靠在樹幹上。他的雙手不住顫抖，大口喘息著, 胸口劇烈起伏。

  他的目光緊鎖在十一消失的方向，一時間難以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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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那凜冽的殺氣仍縈繞在周身，晏昭回幾乎確信自己必死無疑。

  可是，十一, 竟然會為了姜月窈，放棄殺他。

  「主上！」一名滿臉血污的護衛拖著殘損的手臂，立刻衝上前來。

  晏昭回微微揮手，隨即咬牙撐著樹幹站起身來。他沉聲道：「龍驤衛恐怕很快就會來搜山。把兄弟們的屍首投入瀾滄河, 下游自有人接應。」

  「主上, 那兩位師太如何處置？」護衛再問。

  「龍驤衛會安置她們。待風頭過去，再行轉移。」晏昭回深吸一口氣, 回道。

  他留有暗哨盯著寂樂和淳善的情況，沒有急報, 意味著兩人安然無恙。

  當初他設計讓十一去海市買鶯歌綠，但十一買到的並非整段鶯歌綠，晏昭回自留了半截。

  他深知，如今盛京恨不能掘地三尺為攝政王尋找合適的香木，是故以鶯歌綠為餌, 請護衛攝政王妃來品香會的龍驤衛出山。

  當籠旁迷煙四起之時, 趁著隱刃閣的人還沒回過神來，他命麾下輕功最佳的人, 將裝著半截鶯歌綠瓷香盒藏入寂樂懷中。

  龍驤衛拿到鶯歌綠, 為了追查前因後果，自然不吝順手救下她們。

  寂樂和淳善不會有事, 可姜月窈，卻不一定。

  護衛領命而去。晏昭回強忍著身體的疼痛，艱難地翻身上馬，朝著定波鎮的私宅疾馳而去。

  他必須儘快弄明白，姜月窈出什麼事了！

  *

  晏昭回疲憊不堪地回到私宅，一名神色焦急的女子立即迎了上來。

  「阿蓿？你怎麼在這兒？」晏昭回驚訝地問道，幾乎從馬上滑落。他的心猛地一沉，聲音微顫：「姜姑娘……」

  在離開溪源鎮之前，他把阿蓿趁機單排到姜月窈身邊，即婢女白芨。

  阿蓿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晏昭回的手臂。

  她的眼中閃爍著懊悔和焦慮，急切地說道：「主上，姜姑娘在半路失蹤。等連嬤嬤拿出三丸香供香客品鑑，奴婢才知道，孫家要把姜姑娘嫁給瓊崖郡前郡守連老太爺，今日即是婚期！」

  「可是、可是連家沒從定波鎮發嫁，奴婢跟丟了！」

  *

  十一闖進威遠鏢局定波鎮分局時，石總鏢頭還沒離開。

  他被十一嚇了一跳，目光落在對方血跡斑斑的衣襟上：「十一爺，您身上的血……」

  他話音未落，就被十一暴躁地打斷道：「信呢！？」

  石總鏢頭心頭一顫，連忙捧上姜月窈先前留下的錦盒，道：「今日凌晨，又有一個自稱姜姑娘婢女的人，帶來一封急信。正因如此，在下才破例再次放出紅頂雪鷹。」

  按規矩，石總鏢頭會傳令各地鏢局，掛燈籠傳遞訊息，並每日午時放出紅頂雪鷹。要不是那婢女神色急迫，石總鏢頭不會在雞鳴時分就放出紅頂雪鷹。

  石總鏢頭戰戰兢兢地將一張薄薄的信紙遞給十一。

  十一一把抓過信紙，飛快掃過內容。須臾之間，紙張在他掌中化為齏粉，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十一的眼神陰沉得可怕。

  孫家，竟把窈窈騙來此地，讓她嫁給一個老鰥夫！

  那日，他在平波客棧下聞到鶯歌綠的香氣，居然不是錯覺。

  他跟窈窈，竟擦肩而過。

  十一猛地轉身，握緊錦盒中的一角鶯歌綠，如離弦之箭般衝出鏢局，朝平波客棧疾馳而去。

  石總鏢頭呆立原地，望著十一消失的方向，然後慢慢地把目光移到十一站過的地上——那兒鮮血滴答，暈開一朵朵血色的花。

  石總鏢頭忍不住喃喃：「十一爺這是……不要命了？」

  *

  十一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命。

  他迅速點穴止血，草草處理傷口，便不顧一切地奔赴平波客棧。

  一進客棧，他如鷹隼般鎖定正在議論連家三丸香的店小二，一把將其拎起：「你所說的連家人，現在何處？」

  驟然見到這位蒙面而來、渾身散發血腥氣的黑衣人，客棧內頓時一片混亂。食客們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店小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結結巴巴地道：「走……走了，昨天就走了！」

  他胡亂指了個方向。

  十一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那你有尋蹤的獵犬嗎？」

  窈窈把鶯歌綠留給他，以供他追蹤她的行蹤。只是，他沒有姜月窈那樣敏銳的嗅覺，必須藉助外力。

  店小二聞言更是惶恐，拼命搖頭：「大人饒命，小的不知道那是什麼……小的真的沒、沒有！」

  十一丟開他，立刻準備轉身去另尋他法，卻在此時迎面撞上帶人匆匆趕來的晏昭回。

  在漸亮的天光與搖晃的燭火中，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瞬間瀰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晏昭回的隨從警惕地將手按在刀柄上，緊盯著十一。

  十一握緊手中劍，肌肉緊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晏昭回竟先聲奪人，沉聲道：「郎君，你要的獵犬，在下有。」

  黎明的朝陽在晏昭回身後攀上天際，落在他的身上。

  十一倏然將劍收回劍鞘。

  *

  黎明已至。

  姜月窈剛來得及瞥見一抹明亮的天光，連嬤嬤便利落地為她蓋上紅蓋頭。

  剎那間，鮮紅的幕布遮蔽晨曦，在她眼前暈開一片如血的紅霧。

  她緊扶著章嬤嬤的手臂，緩緩坐上喜轎。

  昨日，因為她這些日子安分守己，連嬤嬤放鬆了警惕。她的婢女白芨得以扮作客棧內的店小二，混入房中。

  然而，姜月窈只來得及把一封急信塞給她，請她帶給威遠鏢局的石總鏢頭。連嬤嬤就派人將她轟了出去。

  連家講究，不想讓姜月窈從客棧出嫁，於是提前一日將她送至另一座宅院裡待嫁。

  可連嬤嬤有意要讓她與外界隔絕，並不肯告訴她，這是哪兒。

  喜轎晃晃悠悠地啟程，外頭鑼鼓喧囂，一派喜氣洋洋。

  「同喜，同喜。」連嬤嬤笑意妍妍地指揮著婢女小廝們朝外扔喜糖，道：「今兒又是團圓節，又是我們家老太爺娶親，雙喜臨門哪。」

  然而，姜月窈的心卻如墜冰窟，一點一點沉入深淵。

  姜月窈緊咬著唇，直到嘗到舌尖的一線血腥氣，她才緩緩地鬆開，顫抖著手，從袖中摸出一個荷包。

  她是「新嫁娘」，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連嬤嬤帶人剝走。章嬤嬤不能和她同坐轎中，只來得及在臨走前，把這個裝著她最重要的貼身物什的荷包塞給她。

  荷包內，除卻十一的鑰匙和玄武天龜令，便是一整包鶯歌綠的香片。

  她待在逼仄昏暗的客棧里，在連嬤嬤解禁後，極耐心地用香刀，將最後一段鶯歌綠，切成薄如蟬翼的香片。

  姜月窈掀開紅蓋頭，捏起一片香片，悄然地讓它從喜轎轎簾的縫隙處滑落出去。

  姜月窈目送著薄薄的香片滑出這間狹小的喜轎，屏氣凝神。

  外頭喧鬧依舊，不明所以的人熱熱鬧鬧地祝她「百年好合」，沒有人發現有一片小小的香片從喜轎里溜了出來。

  姜月窈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眼淚倏爾滾落。

  可她不能哭出聲。

  連嬤嬤把她和章嬤嬤、七斤分開，除卻讓她孤立無援，更是要讓她心存忌憚。

  她很清楚，她不能做出一絲一毫破壞這樁「喜事」的事。

  姜月窈拭去眼角的淚，重新坐直，盤算著路程，然後，再悄然擲下一片鶯歌綠的香片。尤其是當喜轎像是在轉彎時，她會多丟下一片，好指明自己的道路。

  她那三丸香，的確引來了些許詢問，可都被連嬤嬤擋了回去。香客們大抵都耳聞過連家的名聲，知道連家與周家交好，所以，沒有人再多問一句。

  她不知道這些鶯歌綠香片有沒有用。

  可如今，這是她最後的希望。

  *

  荷包一點點變癟，姜月窈捏著最後一片鶯歌綠的香片，遲遲不肯將它丟下。

  「來，咱們在蔭涼亭里歇歇腳，吃些午膳。」連嬤嬤興致勃勃地招呼眾人：「翻過這座小山頭，就是瓊崖郡郡城，老太爺闊綽，到時候，人人都有一個大紅封！」

  眾人齊聲喝彩，直夸連老太爺仁善厚道。

  唯獨章嬤嬤終於忍無可忍，怒聲呵斥：「什麼仁善厚道，你們心裡分明都清楚得很！不過就是仗著我家姑娘無人撐腰！」

  四下頓時鴉雀無聲。

  「嬤嬤！」姜月窈心知不妙，急忙出聲想要為她周旋。

  可她的聲音再高，連嬤嬤也充耳不聞。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驟然響起，迴蕩在寂靜的山間。

  「我果然不該心軟給你解綁不再堵住你的嘴。」連嬤嬤的聲音陰沉：「連家重規矩，可容不得你這種胡亂嚼舌根的下人。再胡言亂語，拔了你的舌根！」

  原來這一路上，章嬤嬤竟都被捆著手堵著嘴！難怪嬤嬤一直沒有來跟她說話。

  「連嬤嬤。」姜月窈忍著心頭的怒火，低聲道：「新嫁娘有娘家乳娘陪嫁正是規矩，還請連嬤嬤看在章嬤嬤是我乳娘的份上，寬宥一二。」

  連嬤嬤掀開喜轎簾，目光高傲而輕蔑地打量著姜月窈。

  雖然名義上姜月窈是主，她是仆，但連嬤嬤心知肚明：在連家，姜月窈不過是個貌美的玩物，一個檯面上的正房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老太爺後院的鶯鶯燕燕吃得骨頭都不剩。

  「我還道姑娘是個聰明人，誰曾想竟教出這樣蠢的奴才。」連嬤嬤聲音冰冷：「你要是不會教奴婢，我來替你教。只需記著——」

  她如同吐信的毒蛇，一字一句道：「你要有自知之明，得知道自個兒，沒人撐腰。」

  姜月窈攥緊最後一片香片，正要忍氣吞聲地應下，眼前突然白光一閃。

  眾人都沒回過神來，就看到連嬤嬤驚恐地瞪大雙眼，捂著嘴唇發出悽厲的慘叫：「啊！！！」

  鮮血噴薄而出。

  竟是一柄飛刃，直接割下了連嬤嬤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