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第 46 章

  第046章 第 46 章

  十一的聲音很輕, 像貼著姜月窈耳畔的一道微風。

  他抵靠她的肩頭，仿佛把身家性命都交付在她身上。

  姜月窈肩頭一沉，她差點支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 踉蹌地後退幾步才重新站穩，緊張地輕喚：「十一？十一？」

  十一含混地應聲：「嗯……」

  顯然，他雖然還醒著，也不像方才那樣疼得面目猙獰, 可刺骨的疼痛並沒有放過他，他的思維難以集中。

  雷聲陣陣，雨點噼里啪啦地澆在他們頭上，眼看著就要把披風浸透。

  姜月窈愈發焦急, 她根本顧不上藏不藏的事, 立刻調整自己的姿勢，右手繞過十一的腰, 讓他能將左半身靠在她的右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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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擡手拭去十一額頭上細密的冷汗，用力撐起他, 試圖在他還沒有完全喪失意識的時候，攙扶著他往雲岫間走：「十一，你再撐一撐，我們得趕緊回房間去。」

  電閃雷鳴之時，這樣的密林實在太危險了。

  十一聽到她的話, 仿佛提振了些許精神, 含糊地問道：「你要把我藏起來了嗎？」

  姜月窈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還是藏不藏的事兒嗎？

  十一那麼高大頎長，別說把他藏起來, 她現在連把他扶回雲岫間都費勁。

  但是, 十一的聲音里摻雜著一線期待，姜月窈咬牙道：「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儘管十一沒有再應聲, 可她的肩膀微松，十一好像恢復了些力氣。

  *

  姜月窈撐著一口氣，終於與前來找他們的章嬤嬤和七斤匯合。

  「姑娘！」章嬤嬤大驚，心疼地撐傘迎上去。

  姜月窈把披風都蓋在十一的腦袋上，自己被淋成了落湯雞。

  七斤也趕緊迎上去攙扶十一。然而，他的手剛放在十一的胳膊上，神色懨懨的十一就倏爾擡眸看向他。

  十一的目光寒凌凌，七斤一驚，他陡然想起十一的惡名，嚇得立刻鬆開手。

  「嬤嬤，我沒事，十一發病了。」姜月窈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見狀，連忙道：「十一，七斤是來幫忙的。」

  十一沒說話，只蔫蔫地伸出右手，按在七斤的肩上。

  七斤整個人猛地往下一沉，他趕緊提一口氣，順勢扶著十一回東廂房。

  等回到房中，眾人都大鬆一口氣。

  七斤趕緊先去煮上薑湯。

  姜月窈坐在十一床邊，下意識地想問章嬤嬤拿乾淨帕子拭淨十一額上的水跡。

  「老奴來就行。」章嬤嬤拿著帕子避開，關心十一，但更關心姜月窈：「姑娘，您都快被雨澆透了，快去換身衣裳。十一郎君這兒，我們守著就行。」

  姜月窈明白利害，點點頭。

  可她才剛想從十一的床榻邊起身，就察覺到她的衣擺正在被人拉扯——雙目緊閉的十一，竟仍緊緊地攥著她的衣擺。

  姜月窈重新坐下來。

  「姑娘，這可不成，得風寒可是要命的。」章嬤嬤壓低聲音，急著想上來掰開十一的手。

  姜月窈伸手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嬤嬤，我明白。讓他握著吧。」

  姜月窈看了眼臉色蒼白的十一，脫下被十一拽住的對襟長衫，蓋到他的胸口：「十一，七斤和嬤嬤替你換身衣裳，我去去就回來。」

  十一緊鎖的眉頭稍稍舒展，手指微動，收攏長衫。

  姜月窈鬆了口氣，連忙回房去換衣裳。

  她用最快的速度換上乾淨衣裳，絞乾頭髮，隨意綰一個最簡單的髮髻，立刻回東廂房。

  回想著十一方才對七斤超乎尋常的警惕，她很擔心十一會更排斥別人替他換衣裳。

  果然，她推開門的一剎那，就與十一那雙深邃如潭的眸子四目相對。

  姜月窈倒吸一口涼氣：「十一，快鬆手！」

  ——十一正掐著七斤的脖子，七斤僥倖還能艱難地喘氣。

  在姜月窈開口的同時，十一已經緩緩地鬆開掐住七斤脖頸的手。

  七斤屁滾尿流地滾下來，躲到姜月窈身後。

  章嬤嬤也嚇得不輕，她拿著帕子，躲在房間的最遠處。一想到她之前還想去掰十一的手，她後怕不已：「姑娘，這……十一郎君這樣，咱們沒法弄啊。」

  姜月窈看著十一，十一跽坐在床榻上，凝望著她。

  她分不清他的神色是清明還是迷糊，只覺得，他注視她的目光，無比專注。

  又好似，無比乖順。

  姜月窈緊咬唇，把心一橫，坐到十一身邊：「七斤，勞煩你跑一趟，問問湛法師太可有法子。」

  天色已晚，雷雨雨勢又大又急，姜月窈不敢讓人冒險下山去醫館，只能指望略通岐黃的湛法師太。七斤迫不及待地應聲，趕緊跑出去。

  「嬤嬤，你去熬薑湯和雞湯吧。」等七斤走了，姜月窈看著章嬤嬤，繼續道：「我來照顧十一。」

  「啊？姑娘，您要——」章嬤嬤沒動，她震驚地看著姜月窈。是她理解錯了嗎？聽她姑娘的意思，難道是要親自替十一郎君換衣服嗎！？

  姜月窈臉色薄紅，依然堅定地點頭：「嬤嬤，他救過我的命。」

  章嬤嬤心裡糾結萬分，她知道眼下的情形，這是唯一的解法。

  這個十一郎君，在她的姑娘身邊，完全跟方才眸閃寒光、驟然擒人的那個瘋子，判若兩人。

  他是不是故意的！？

  章嬤嬤登時覺得，十一郎君半點都不合適當姑娘「品性貴重」的郎君。

  她幾乎要把銀牙咬斷，到底還是把帕子和衣物都交給姜月窈，把門掩得嚴嚴實實的，著急忙慌地出去熬薑湯和雞湯。

  章嬤嬤一走，姜月窈就鬆了口氣。

  「十一，我要給你換衣裳了。」姜月窈攥緊帕子，先解下十一的髮髻，絞乾他的頭髮，再拭去他額上的水珠，然後垂眸低聲道。

  十一張開雙臂。

  姜月窈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飛快地嘗試去解開系在他腰間的蹀躞帶。

  她從來沒脫過男子的衣裳，手抖著試了兩三次才成功。

  解開蹀躞帶，她大鬆一口氣，馬不停蹄地扒開他的衣裳，用帕子擦拭他的胸膛。

  少年修長有力的身軀毫無遮掩，分明的胸腹肌理赤裸裸暴露在她的視線之中。

  這樣強烈的衝擊，讓姜月窈下意識地別開視線。

  可在山池邊時，她還能閉上眼睛，不看光裸上半身的十一。但這次，她得替他擦身啊。

  姜月窈再次深呼吸，一鼓作氣地將帕子按到他的胸口。

  他結實的胸膛在她的掌心，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聽到他平穩的心跳聲，姜月窈的心裡也舒緩不少。

  這是不是意味著，十一現在還難受得神志不清？如果是這樣的話，等她做完這一切之後，只管把事情都推給章嬤嬤和七斤，就能萬事大吉。

  姜月窈頓時輕鬆起來，認真地拭淨他身上的水漬。

  她的手擦至他的腹部，順著一塊塊清晰隆起的腹肌往下擦拭——十一猛地一顫，忽而握住她的手腕。

  姜月窈唬了一跳：「怎麼了？是不是哪兒受傷了？讓我看看。」

  她顧不得害羞，試圖用騰出的左手拉開他的褲腰，好把那附近檢查得更清楚些。

  尤其是，她才意識到，他的褲子好像莫名地隆起一個大大的包，她先前竟然沒有留意。

  十一倏爾鬆開她的手，轉而按住她的左手，令她沒法有下一步動作。

  姜月窈錯愕地看著十一：「怎麼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意識模糊的人，還會害羞嗎？

  十一蒼白的臉頰薄紅，就連他的耳朵尖，都染上一層緋色。

  「馬大夫說了，那是正常現象。」十一看到她的錯愕，垂眸替自己辯解，懊惱地咕噥：「我控制不住。」

  「什麼控制不住？」姜月窈還沒回過神來，有些呆愣愣的。

  十一低頭，煩悶地看眼自己褲子支起的帳篷。

  這玩意兒怎麼這麼不聽話！

  姜月窈沒替他擦拭多久，他就已經全然恢復清醒的意識。雖然頭依然刮骨一樣的疼，但他早就習慣忍耐疼痛。

  更何況，還有窈窈在。

  姜月窈離他那麼近，近到他俯首就能嗅到她身上的馨香。她的手又那麼溫柔，連帶著粗糙的手帕擦過胸口，都讓他覺得心口一陣酥麻。

  十一理直氣壯地覺得，他不願開口打擾這樣的美事，是天底下再合理不過的事。

  可誰知，太舒服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怎麼會知道，這玩意兒他就算想強壓，都壓不下去！

  姜月窈順著他的視線，落到他鼓包的褲子上。

  她甚至還沒有完全明白十一的意思，卻本能地感受到一陣滾燙的羞惱。

  「十一！」她騰地推開他。

  十一正懊惱著，冷不丁地倒真的被她推得往後一傾。他險險地撐住床榻，才沒有一腦袋砸下去。

  姜月窈下意識地往他那兒走兩步，又意識到自己居然現在還在心疼他。

  她既氣他，又氣自己，把帕子往他臉上一丟，嗔惱：「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擦身子、換衣裳！」

  姜月窈簡直要羞憤致死。

  哪有他這樣過分的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替他寬衣解帶、擦拭身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醒的，到底看了多久！

  早知道、早知道——

  姜月窈咬牙切齒，偏偏在心裡都說不出丟下他不管的話。

  她愈發著惱，轉身就要出門，一點都不想理他。

  可她還沒走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抱住。

  十一的雙臂有力地橫亘在她的腰間，將她抱滿懷。

  他向來霸道，我行我素。不想她走，就要強留。

  可現在，他竟無師自通了另一項秘技——

  少年環抱著她，俯首低眉，小獸般嗚咽：「窈窈，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