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第 5 章
2024-09-13 21:13:24
作者: 瞬息
第005章 第 5 章
薑茶入口辛辣,激得姜月窈眼底泛紅,她搖頭道:「嬤嬤,我不在乎吃糠咽菜。」
「胡話。」章嬤嬤將姜月窈耳側的散發別至腦後,輕斥道:「您是老爺、太太和少爺的寶貝。老婆子先蒙受姜家大恩,後來又全賴您不離不棄,才沒有被孫家丟棄病死。老婆子雖然沒用,但怎麼也得護著您好好地成親,過上好日子。」
「您放心,有孫老太爺的遺命在,孫家總不會看著咱們餓死。而且,老爺將您託付給孫家時,還在官府和錢莊留下契書,等您及笄成親,再勻出您十分之一的嫁妝給孫家。孫家現在每況愈下,為了這些銀錢,必定會讓您成親。」
「隻可惜,老太爺的遺命捏在孫家人手裡。我們隻知道老太爺給您許了一樁婚事,卻不知道是什麼人家。想來,一定是品性貴重的郎君。但越是品性貴重,他的家中便越是注重聲名。」章嬤嬤說著,眉頭愈發皺成一個「川」字。
「孫家隻想保證您活著成親,卻不會為您的婚事出力。他們把我們遣送來迢山,時日一久,萬一您未來的夫家誤會,因而退婚,孫家也不會在意。他們轉頭就能將您胡亂嫁去攀富貴。屆時,咱們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
「所以,您得住在孫家。孫家千不好萬不好,終歸是您的外祖家。您隻要還在孫家住著,就代表您受到外祖家認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孫家不能壞您的名聲,也就不會讓您的夫家退婚。但若是您及笄時還住在迢山,外頭就會流傳些烏七八糟的話。」
章嬤嬤沒有說「烏七八糟的話」究竟是什麼。但姜月窈很清楚,字字句句,無非說她晦氣無福,是個「災星」。
章嬤嬤語重心長地道:「所以,不管今日來的郎君是不是歹徒,咱們對外都得把他當歹徒。這是一個天賜的良機,可以讓孫家不得不接您回去。」
姜月窈的心沉沉地往下墜,她抱著水囊,輕聲道:「可他不是歹徒。」
姜月窈一點都不想回去,甚至不想嫁人。看阿娘陪嫁的雲岫間如此破敗,說不定爹爹給她留的嫁妝實際上也已經十不存一。
可她知道嬤嬤說得沒有錯,孫家掌控著她的婚事,由不得她。
章嬤嬤輕輕拭去姜月窈眼角的淚,抱著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沒有說話。
姜月窈愈發難受,她騰地起身,像攥著救命稻草一般攥著裝梅花的布兜,哽咽道:「嬤嬤,我還沒采完花。要是回去了……要是回去了,我就不能再采了。」
章嬤嬤默默地忽視姜月窈裝滿一兜的梅花,替她戴上幕籬,點了點頭:「去吧,別離開這座院子,別去竈房那兒,有事要出聲。」
姜月窈胡亂點頭,踉蹌地出門,一路埋頭往最西面走,一直走到院子西廂房的最角落裡。
春寒料峭,她在殘垣斷壁上抱膝而坐,將頭埋進膝蓋裏,終於忍不住極輕地哭出聲來。
不知哭了多久,姜月窈忽而覺得肩上一沉。她胡亂地抹了把眼睛,擡起頭來。肩上滑下一角黑黝黝毛刺刺的皮,她怔愣地將它扶正,看向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少年,低喃道:「謝謝你。」
她說罷,啜泣兩聲,更輕地道:「對不起……我沒法留下來。」
「為什麼?」少年蹙眉俯視她,可幕籬的紗幔遮遮掩掩,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他索性伸手摘下她的幕籬,進一步問道:「因為要找品性貴重的郎君?」
姜月窈止住哭聲,有些錯愕地看向少年:「你、你都聽到了?」
「昂。」少年大方承認,追問更緊要的問題:「什麼叫品性貴重?你的嬤嬤既然稱呼我作『郎君』,你又說我不是歹徒……」
「那麼,我行不行?」
當少年大喇喇地問出這句話,縱使姜月窈知道他不一定理解這意味著什麼,他或許隻是單純地想把她留在身邊滿足他的好奇心,她還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姜月窈有些手足無措地道:「可是我甚至不認識你。」
「哦。」少年深以為然地頷首:「我叫十一。」
「十一?」姜月窈問道:「是石頭的石,還是時辰的時?是衣服的衣,還是漣漪的漪?」
「這麼麻煩?就是八、九、十、十一。」十一微微蹙眉:「怎麼?這個名字不品性貴重嗎?」
姜月窈連忙搖頭。儘管她從沒聽說哪家用數字取名的,可想到他說他沒有爹娘,她並沒有追問。
「到底什麼叫品性貴重?」十一沒有忘記自己最初的困惑。至於章嬤嬤評價的「淘氣」二字,他徑直忽略,反正也沒說淘氣的郎君和品性貴重衝突。
姜月窈被問住了。
她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她沒有交好的女郎,接觸的郎君更是極少。
姜月窈含糊地道:「品性端方,為君子道?」
十一皺眉:「什麼意思?」
姜月窈想找出具體的例子。可孫大少爺沉迷賭博,對她多有褻玩之意,肯定談不上「品性貴重」。而哥哥……哥哥是個品性貴重的君子。可是,哥哥出海失蹤,已經過去七八年。他的音容笑貌,都像隔霧看花一樣模糊。
她近來接觸得最多,又並不反感的,反倒隻有眼前的十一。
姜月窈擡頭看著他。他身量高,就算穿著獵戶的粗布褐衣,還是很好看,像一棵修長挺拔的青竹。又比青竹更蘊藏著力量,瞧上去,結實可靠。
姜月窈低下頭,攥著披在身上的一角毛皮。也不知道這是一張什麼皮,刺拉拉的,有一點點紮手。
她猶猶豫豫地道:「比如……會給冷的人披衣裳?」
「哦。」十一這下明白了,他點點頭:「你等我一下。」
他話音剛落,不等姜月窈答覆,轉身就走。
姜月窈怔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不知道十一口中的「一下」是多久,也不知道十一突然要去做什麼。但這次,十一回來得飛快。
他提著竹簍放到她的面前,問道:「這一簍夠不夠?」
「誒?」姜月窈茫然地看向竹簍。竹簍中裝著一簍滿滿當當的毛皮,大的小的,灰的白的,應有盡有。姜月窈懷疑他把壓箱底的毛皮都拿了出來。
她頓悟十一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不是說給人披越多衣裳的郎君,就越品性貴重。」
她身上披著自己的披風、章嬤嬤的披風、十一的黑毛皮,實在已有些不堪重負。
姜月窈揪住這重重疊疊的披風,低落的心情悄然揚風,她搖頭道:「謝謝你,我很暖和啦。」
十一凝視著她,過了會兒,執著地問道:「那?」
姜月窈知道十一想問他算不算「品性貴重的郎君」。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不由收緊攥著毛皮的手指,輕聲問道:「你一開始為什麼要給我披毛皮呢?」
在等待十一答案的間隙,她不由得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