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我要回來了!
2024-09-13 21:07:39
作者: 童三時
省城,我要回來了!
金黃黃的苞米堆滿了苞米樓子, 成堆的大豆堆在場院裡,村民們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處,把成棒的苞米棒子倒滿了槽子, 一手拿著苞米骨子, 一手搓著苞米。
金秋十月, 收穫的季節。
收穫之後的農民們也清閒不下來, 還得做後續的農活兒。
苞米脫粒,大豆脫殼, 麥子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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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院裡農活多, 但村民們個個喜笑顏開, 累也開懷!
東家長西家短, 村裡的八卦, 聽說的奇聞異事,就沒有大家不講的,和著戲匣子吱呀吱呀的聲音, 十分生動有趣。
這也是為啥大家要聚在一處幹活的原因,一人幹活累, 一群人幹活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時間不自覺就過去了,一點都不覺得累了。
還有一個嘛...就是這戲匣子也不是家家都有的,那是條件好的人家才有的。
即使是都有,那也是要用電池的, 電池多貴啊,輪著用省點是點兒!
所以這幹活的地方就固定在了有戲匣子的幾乎人家中,其實原來還有一家呢, 就是村會計趙寶根家,但現在他家天天大門上鎖, 出了那樣的的事兒,誰也不好意思上門了。
大家正聊到聽說曲知青在省城和方知青結婚的事兒呢,有人說不會吧,方知青不是喜歡金知青嘛,咋最後和曲知青結婚了?
就有人立馬道,
「這事不可能有假!你們不知道吧?八月底的時候省城有人來讓村里給開介紹信了,就是批准曲知青結婚的介紹信,怎麼可能假了?」
眾人就都去看於金蓮,於金蓮低著頭認真地扒棒子,沒擡頭,也沒否認。
這誰還能不明白啥意思!
媽耶,沒想到這聽起來最不靠譜的事兒竟然是真的!
「那曲知青咋還不回來呢?她不是生病了嗎?生病了還能結婚?」
也不知是誰問了一句,就聽有人哈哈笑道,
「誰規定生病就不能結婚?一個愛娶,一個想嫁,誰還能把他倆綁上?至於病嘛...慢慢治唄,治一個月也是她,治個一年也是她...」
這事嘛,到底怎麼回事兒大家心裡都明鏡似的。
就曲知青那精神樣兒,小嘴一天叭叭的,這個反對那個不公平的,還能有病?就那麼回事兒吧!
正說著呢,就聽到戲匣子裡傳來新聞播報,
「九月份在京舉行了教育大會...同志們,高考要恢復了!...」
剛才還喳喳喳的說話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好些人靜靜聽著,手上扒苞米的動作機械地動著。
於金蓮騰地一下占了起來,抓著手裡的苞米棒子就往屋裡跑,跑了半天發現不對,趕忙往大門外跑。
紅梅在村小呢,粒粒在鄉里,秋霜在收購點...
她家老廖,在大隊哪!
晚上,全廖家人聚在一起,齊刷刷地盯著炕桌前的那三人,把廖紅梅、金粒粒和王秋霜瞅得齊齊發毛。
「爸媽,你們放心吧,我們學的早...是一直沒丟下學習,肯定沒問題的。」
廖紅梅十分有信心地保證道。
她今天聽到這個消息後,也驚訝了好久,然後差點蹦起來,十分激動。
但激動也只是一陣兒,這麼長時間被粒粒壓著學習,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心裡是有隱隱的猜測的。
只不過這猜測太過離譜,誰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一直想的是,反正也沒啥事,學就學唄。
她這個職業,多學點東西總沒有壞處,不是還得教學生嘛。
王秋霜就淡定多了,她一直對金粒粒讓她做的事情深信不疑。
她相信肯定會恢復高考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所以學的十分努力。
見幾個姑娘都十分有信心的樣子,廖家人放下了心,正說著要怎麼慶祝慶祝這個大好消息的時候,家裡的門被敲響了。
「村長,我們能進去找一下粒粒嗎?」
是知青點的知青們。
廖紅梅和王秋霜對視一眼,他們可都還記得粒粒是怎麼出來的。
於金蓮去把門開開,知青們一擁而進。
「粒粒,你也聽說那個消息了吧?能不能弄點學習資料,我們...我們也想複習..」
馬萍搶著道,其他人紛紛點頭。
其實他們來也是有點不好意思的,從粒粒走了之後,他們也沒什麼接觸的機會,其實一直想跟金粒粒道歉的,但是都不好意思,一拖再拖。
一直到了現在,他們也知道不太好,但還是厚著臉皮過來了,因為這是關係這一輩子的大事。
誰都沒想到會恢復高考,尤其是那些年,書都扔差不多了,誰會帶著書下鄉呢?
現在就是現出去買,恐怕也買不到什麼了。
他們想來想去,全村里唯一可能有辦法的只能是粒粒。
如果她都沒有辦法弄到,那不可能有人手上有複習資料了。
金粒粒看著眼前的這些人,沒有說話。
馬萍咬了咬牙,「粒粒,我們知道我們原來做的事很多都不對,我們不該偏聽偏信。
你對我們一直挺好的,但我們...
我跟你說對不起,看在我們一起下鄉的份上,你原諒我吧!」
其他人也紛紛跟金粒粒說對不起,廖紅梅不陰不陽地說:
「現在知道道歉了,這麼長時間你們幹嘛去了?
當初你們那麼多人一起排擠粒粒,要不是粒粒來了我家,還不定得被你們怎麼欺負,你們也好意思這麼多人一起過來要資料?
你們是來逼人的?」
從沒見過道歉是這個陣仗,這不是把人架到那了,逼人原諒嗎?
「我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是真沒辦法了...」
馬萍道,幾乎快哭出來了。
他們現在真的是悔不當初,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現在金粒粒可以原諒他們,把學習資料給他們一份,他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因為他們已經看見了出路,他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金粒粒看了這些人一會兒,他們中的有些不敢和她對視,有些人的眼裡都是火熱,還有不甘的掙扎。
金粒粒嘆了口氣,「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消息,怎麼可能手裡有資料呢?這樣吧,我想想辦法,如果弄到資料的話,就給咱們知青點一份。
咱們人太多了,我也不可能弄到那麼多份。。。」
「知道,知道的!」馬萍立馬道,「只要你有資料了,別忘了我們就行!」
今天剛剛宣部的消息,要是金粒粒早就知道,還準備了學習材料,那就不正常了!
只要有了金粒粒這句話,他們就有希望了。
金粒粒和省領導關係走的那麼近,她要是弄不到資料,就沒人能弄到了。
廖紅梅閉緊了嘴巴,她可不能多嘴,把其實她們早就有資料的事情說出去,那可就害了粒粒了。
等人一走,廖紅梅噘著嘴道,
「就這麼便宜他們了,也太容易了吧!」
金粒粒笑了笑,她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卡他們。
即便是資料都給他們了,短時間內能不能學得好也看自己的能力。
她相信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學得好的人,是應該上大學的,她不過就是提供了一份資料而已。
幾天以後,一份學習資料出現在知青點,包括初高中課本還有一些複習資料。
所有知青點的人輪著看,輪著抄,不分晝夜,廢寢忘食。
村里為了照顧著這些想學習備考的年輕人,把他們的活兒都給了別人,讓他們專心備考。
一時之間,整個紅星村學習氛圍濃厚,真是多少年沒見過的景象了。
兩個月以後,漫天的大雪中,紅星村的眾人踏上了高考路。
收購點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卡車,把大家一起送到了鄉里考點。
廖紅梅沖金粒粒眨眨眼,
「咱們是不是跟你沾光了?」
金粒粒白了她一眼,
「這你都知道了?那你要怎麼感謝我?交點車費?」
本來想揶揄金粒粒的廖紅梅...
我什麼都不知道,就當我沒說!
冬天的考場冷的拿不出手,但百萬考生們都拿出來全部的努力,認真對待這場來之不易的考試,因為這是他們的希望。
考試之前,金粒粒向手心裡哈了哈氣,把凍僵的手指暖了暖,然後把鋼筆扭開,全身心的投入到考試當中。
考場裡只能聽到筆尖刷刷刷跟試捲紙摩擦的聲音,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鈴聲響了,交卷的時間到了。
...
金粒粒把鋼筆扭上,長長的呼了口氣,試卷對她來說並不難,難的是政治,那些標語政策離她太遠。
好在考前突擊了,應該不會差的太多。
考完試,所有人在學校外卡車處集合,有人歡喜有人愁。
廖紅梅和王秋霜明顯考的都不錯,說是喜上眉梢也不為過。
其他人大多比較忐忑,複習時間太短了,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
金粒粒上了卡車,第一時間拿出筆記本寫啊寫。
別人以為她在記什麼跟考試有關的東西呢,卻不知道金粒粒正寫著,
「宇承哥哥,我考完啦!」
……
等待的時間都是漫長的,所有考生這些天幾乎都坐立不安。
害怕成績出來,又害怕成績不出來。
這期間,紅星村收購點接到了電話,呂梁火急火燎地跑到廖村長家去找金粒粒。
「金知青,快!快點兒!」
金粒粒以為出了什麼事兒,嚇得手裡的畫筆都掉了...
收購點裡,金粒粒聽著父母的聲音,眼淚差點都掉下來了。
「組織給我們平反了,讓我們繼續回學校。
第一批大學生馬上就要進學校了,美院要重新振興起來,我和你爸得提前回去,準備開學呢。」
宋宇承的消息是最先到達西北的,讓他們做好準備回省城,金啟和程似錦還有些不相信。
這一天來的太突然,他們兩個幾乎以為是在做夢。
一直到接他們的人來了村里,他們才知道嗯竟然是真的!
驚喜自不必多說,主要是想到馬上就要離開這裡,見到女兒了,兩個高興的快要暈倒了。
金粒粒也高興,沒想到父母要比自己還早回省城,她抹了抹因高興而湧出的眼淚,笑著說:
「爸媽,你們先回去,等我成績出來了,咱們省城見!」
「好好,爸媽先回去收拾房間,等粒粒回家了,一切就都收拾好了!」
一個月以後,翹首以盼的省級終於出來了。
三個人的考試成績都很好,完全都能上省城的大學。
但金粒粒是要考美院的,她決心繼續自己熱愛的事業,所以還有一項美術加試,但對她來說,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能進省美院了。
王秋霜抱了省大的中文系,應該也沒問題,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廖紅梅了,看她怎麼選。
她要是向王秋霜一樣,選擇普通的專業,應該也能進省大。
但要是想學美術的話,就要進行加試,測試美術功底。
到時候能不能上省美院真的是不好說,畢竟她是半路出家,實際上學美術也沒多久。
全家人都默不作聲,廖村長更是一袋一袋地抽著旱菸,誰也不想在這麼重要的問題上對廖紅梅的決定有什麼影響。
於金蓮真的很想說,閨女啊,咱就學個普通專業吧,別學美術了。
可看著廖紅梅為難的眼神,她到底什麼都沒說。
金粒粒拍了拍廖紅梅的肩膀,「一切聽從你的本心,做你不後悔的抉擇。」
廖紅梅終於下了決心,
「我要考美院!」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廖紅梅惡補的時間。
其實金粒粒真的覺得廖紅梅很有天份,只不過學習的時間短。
看她這麼努力,她也希望她能有個好結果。
一個禮拜後,金粒粒和廖紅梅去縣裡加試。
當兩人從考場出來時,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一個表情,那就是,再無遺憾。
十二月,錄取通知書終於下來了。
王秋霜被省大錄取,金粒粒被省美院錄取,而王秋霜...
她一臉陰沉地回了家,廖村長點眼袋鍋子都拿不動了,頭一次有腿軟的感覺。
於金蓮連忙扶住廖村長,顫抖地道,
「沒,沒考上?」
廖紅梅低著頭不說話。
於金蓮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老天啊,咋就這麼不開眼吶!
廖村長深深嘆了口氣,然後道,
「別上火了,明年再考吧,以後年年都能考,我閨女咋可能考不上!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跟他娘的死磕了!」
他正在那抒發呢,錄取通知書就擺在了他的眼前,差點給廖村長懟的一趔趄。
廖紅梅激動地蹦起來,爪爪道,
「誰要再考?我可再不考啦,我考上啦,省美院,我要去上學啦!」
於金蓮當時就哭了出來,抱著廖紅梅直抹淚。
廖村長怔愣了半天,然後把自己腳底下的大棉鞋脫了下來,
「你這個沒正行的熊玩意兒,老子今天不收拾你,你都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廖紅梅在前面哇哇跑,
「爸,爸,我錯了爸!馬王爺幾隻眼我不知道,廖王爺肯定有兩隻眼,一隻左眼,一隻右眼,爸耶!」
...
金粒粒看著這你跑我追的爺倆,站在大門口笑,笑的肚子都疼了。
她終於要離開這裡了,還真的有些捨不得呢 。
省城,大學,爸媽,還有她的宇承哥哥,她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