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家法

  上家法

  北城, 商宅。

  

  商廷耀位於座首，老人已過花甲，神情冷峻, 不茍言笑。他穿著考究，手中握住一把鑲嵌著紅寶石的手杖。每個眼神都流露出天生的領袖風範和不容置疑的權威。

  他用帶有壓迫感的銳利目光緊盯書房正中央站姿筆挺的商時聿。

  商廷耀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 震得筆架上毛筆亂晃。

  商時聿不為所動, 甚至眼皮都沒有擡起, 他揚起流暢的下巴, 直視商廷耀逼人的目光，沒有絲毫迴避。

  商廷耀嘴角繃直，目光陰沉嘲諷，嗓音鏗鏘有力：「好得很啊，商時聿，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商家竟然會出一個你這樣的情種！你難道忘記了那個女人之前拿了區區五百萬就毫不猶豫離開你？你就為了這麼一個女人一直在忤逆我？從前也是, 現在也是！」

  商時聿站姿閒散, 聲音毫無波瀾：「爺爺，您這樣稱呼就不好聽了。她有名字, 不叫那個女人。或者您也可以叫她, 孫媳婦。無論您認不認同, 她就是我商時聿這輩子唯一的妻子。」

  商廷耀冰涼冷沉的嗓音傳來：「你把她養在外面, 我無所謂, 不過就是一個玩物而已。你那個沒用的混帳爹不是在外面養了十幾個女人嗎？你在外面養多少個都沒問題。但你想讓那個女人進商家的門, 我不同意。商時聿，時刻記著你的身份，清醒一點。」

  商時聿突然笑了笑, 眼尾淚痣微微上挑，一身混不吝的痞氣：「爺爺, 我勸您也清醒一點。話說，您這麼怕見到林以棠，該不會是因為，她會讓您想起您年輕時那位，被您害死的、姓余的情人吧？您是不是每晚做夢都會忍不住想起她啊？」

  話音未落，餘光里冷光驟現。

  商時聿雖然快速偏過臉躲避，但臉頰還是被尖銳的菸灰缸一角給重重劃到。

  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出現在商時聿臉上。

  血珠子不停往上湧出，凝匯成一條妖冶的血蛇。

  給青年英俊逼人的容貌增添一絲脆弱的瑰麗感。

  商時聿像沒感覺似的，他用這張破了相的臉回望怒氣蓬勃的商廷耀。

  青年神情桀驁不馴，勾唇道：「爺爺，我現在有老婆，還有可愛的女兒。我可不想走您的老路。」

  「混帳！」

  商廷耀震怒，威嚴面容不復往日的冷漠傲慢，變成滿是暴戾的慍色。

  他站起身，杵著手杖走到商時聿面前。

  冰冷艷麗的紅寶石閃著光芒，金光一晃，手杖直直擊中商時聿膝蓋。

  膝蓋疼到幾乎抽搐，商時聿咬著牙，被迫往前跪了下去。

  商廷耀朝站在隔壁的文叔擡起手，嗓音自帶一股上位者的傲慢：「拿過來，上家法。」

  文叔不敢置信顫聲道：「老爺子，不、不如就算了吧……大少爺他現在長大了，不能再打了。不然外面那些親戚、董事會、股東們會怎麼想？這、這不太好看。」

  唉，誰讓剛才大少爺觸犯了老爺子的逆鱗，提了不該提的人。

  商廷耀冷眼一瞥，文叔立刻收了聲。

  老人不緊不慢戴上皮手套，一條如蛇般粗的鞭子被穩穩握在他手中，商廷耀撫摸著鞭子上精緻繁複的紋路。

  商時聿看到鞭子的一角，英俊桀驁的面容霎時白了一個度，他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他攥緊拳頭，努力克服這條鞭子帶給他與生俱來的恐懼感。

  「知道錯了嗎？「

  「我沒有錯。「

  「啪——」

  後背傳來幾乎撕裂的疼痛感，商時聿目色赤紅，冷汗滴落，汗珠砸到地上。

  「知道錯了沒有？」

  「我沒有任何錯。爺爺，是您的錯！」

  「啪——」

  又一鞭毫不留情抽打在男人背部，皮開肉綻。

  商時聿灰色襯衫被劃破，血色沁出，他挺直腰背，喘著氣，嘴角彎起意味不明的笑，語氣頑劣：「爺爺，林以棠我娶定了。如果我發現您像以前一樣私下找她麻煩，您猜我會怎麼樣？」

  文叔捂臉不敢看，據他所知，那位林小姐已經拒絕了大少爺的求婚，大少爺這「娶定了」究竟是怎麼娶啊？

  商廷耀怒到氣血上涌，他不想再聽商時聿多說一句話，戴著皮手套攥緊鞭子，「啪」一下重重抽過去。

  商時聿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往前彎曲。

  他撐在地上，雙手發著抖，擡起臉，定定望向商廷耀，目光裡帶著一股狠勁。

  男人的臉被血和汗浸染，非但不顯狼狽，反而顯得妖冶又性感。

  他嘴角勾起惡劣弧度，沙啞著聲音說：「如果您再找她麻煩，我會離開商家，您可以讓您兒子的私生子們繼承您龐大的家業。當然，離開之前，我也不會讓董事會裡，您那幾個心腹好過。」

  「你，你……」

  商廷耀氣到面色鐵青，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老爺子。您沒事吧？」文叔立刻上前扶住商廷耀，焦急道：「別打了，彆氣壞了身子。都是祖孫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這對祖孫對著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自從商時聿青春期開始，兩個脾氣一樣暴躁的祖孫就一直對著幹。

  發泄過後，商廷耀感覺又怒又疲，他一把扔掉皮鞭，摘掉皮手套，指著地上的商時聿：「你，給我滾！」

  剛才最後那鞭實在太重了，商時聿面色虛白，冷汗滴落，咬緊牙關扶地而起。

  他起得很艱難，但最後還是站了起來。

  商廷耀背過身轉向落地窗，他沒有再看商時聿一眼，而站在隔壁的文叔幾乎都不敢直視商時聿現在的模樣。

  從臉到背，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任誰都不敢相信眼前這位是商家金尊玉貴太子爺會有的待遇。

  該說的都說完了，商時聿目光下斂，淺淡的淚痣呈現一種乖戾和鋒銳之感。他忍著刻骨鑽心的疼痛，朝商廷耀九十度彎腰鞠一個躬，邁著似乎有些艱難的步伐，緩緩離開書房。

  而他剛才站著的地面，暈染了一灘血色。

  -

  一整個星期，林以棠都沒有見到商時聿，微信里也沒有收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

  他是真的放手了？

  這不太像他的性格。

  心底微微困惑的同時，林以棠沒有空再思考太多，因為寶寶輔食的訂單在這周內突然激增，從朋友圈到線上網店如雨後春筍般同時多了起來。

  她的時間根本用不完，甚至連帶珠珠去公園玩的時間都沒有，只能麻煩夏蘇葉帶珠珠跟若若一起玩。

  一轉眼就到周六上午，今天她要親自送貨，送貨的對象是蕭譽的姐姐。

  有蕭譽牽線，林以棠跟蕭譽的姐姐在微信上聊得挺好。

  她這才知道，蕭譽的姐姐蕭婷是S市投資界有名的投資人，專門投資母嬰品類的創業項目。

  蕭婷自從給自家兒子吃了林以棠做的「寶寶一周早餐」後，便對林以棠的網店和項目非常感興趣。

  所以便有了今天的約見。

  今天又是一個陰雨天，小姑娘穿著橙色小雨靴，小手裡幫媽媽提著一盒寶寶輔食小餅乾，像一隻小鴨子般亦步亦趨跟著媽媽一起走出家門。

  珠珠蹦蹦跳跳朝對面的03號門走去。

  小姑娘捏起小拳頭敲敲門，小奶音很雀躍：「爸爸！爸爸，餅乾！」

  珠珠敲敲敲，小手敲痛了，對面都沒反應。

  林以棠鎖好自家的門：「珠珠，我們要走了。網約車到了。」

  珠珠歪歪小腦瓜，奶聲奶氣的：「爸比捏？」

  林以棠目色微沉，淡聲說：「你爸爸應該在忙工作。」

  珠珠有點想爸爸了，小姑娘腦瓜點點，糯糯說：「爸爸，珠珠玩~」

  林以棠安撫道：「等你爸爸忙完，自然會來找你。」

  珠珠嘟起小嘴，捧著小餅乾，這盒小餅乾她是想跟爸爸一起分享噠，沒想到爸爸竟然在工作，都沒有空陪她玩了。

  這時電梯到了，林以棠牽起珠珠的小手：「走吧，今天你要陪媽媽一天噢。」

  珠珠又戀戀不捨看了一眼03號房門，最後還是穿著小雨靴，蹦蹦跳跳跟媽媽一起進入電梯。

  跟蕭譽還有蕭婷約見面的地方在西門街，是奶茶小店對面的一家咖啡廳。

  進入咖啡廳，林以棠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姐弟，姐弟身邊還跟著一個約莫一歲左右的小蘿蔔墩。

  蕭譽從座位上站起身，他戴黑色鴨舌帽，穿AJ運動衫和球鞋，笑容爽朗地朝林以棠揮手：「在這裡。」

  坐在隔壁的蕭婷則是偏知性優雅職場風，她身著駝色襯衫裙，長發挽在一旁。

  林以棠牽著珠珠走過去，將蕭婷訂的幾樣寶寶零食還有用保溫盒包裝的「寶寶一周早餐」放在桌面，彎眸跟兩姐弟還有小蘿蔔墩打招呼：「你們好。」

  蕭婷站起來，跟林以棠握了握手，語氣里不掩驚訝：「林小姐，您好。」

  她原本聽說林以棠是個獨自帶娃、正在自主創業的單身媽媽，還以為她肯定已經三十多歲。

  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

  林以棠也朝蕭婷笑笑：「蕭小姐，您好。」

  珠珠看到有一個比她小的可愛弟弟，小姑娘非常大方地跟弟弟打招呼：「弟弟你好！」

  蕭婷的兒子還不怎麼會說話，小男孩露出兩個小酒窩，眨巴著閃亮亮的大眼睛看著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姐姐。

  蕭婷揉揉兒子的腦袋，跟蕭譽說：「你帶兩個孩子玩吧。我和林小姐談點正事。」

  林以棠也柔聲跟珠珠說：「珠寶，你先跟蕭叔叔還有弟弟一起玩，媽媽跟阿姨談點事。」

  珠珠乖乖點頭：「好~」

  蕭譽將小蘿蔔墩抱在腿上，語氣假裝埋怨：「行行行，我今天就是過來帶孩子的。」

  處理好兩個崽，林以棠和蕭婷坐到咖啡店另一個位置，林以棠拿出熬了幾個晚上才寫出的商業計劃書，放到蕭婷面前。

  蕭婷翻開林以棠的商業計劃書，一行行往下看。

  林以棠笑笑，柔聲道：「蕭小姐，有關我的輔食網店的資料都在這。我現在初步的想法是打造一個專為0至5歲兒童設計的寶寶輔食品牌……項目的痛點分析、產品介紹、市場分析、盈利點和盈利周期已經在計劃表里，輔食行業在母嬰這個大品類里非常潛力，是值得投資的。」

  蕭婷看著手中細緻入微、敏銳洞察市場的商業計劃書，神情愈發滿意。

  ……

  咖啡廳另一張靠窗的桌子，珠珠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小蘿蔔墩，她平時都是跟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玩，很少跟比她小的小寶寶玩呢。

  珠珠奶聲奶氣問：「弟弟，名字噢~」

  蕭譽笑笑：「弟弟叫軒軒。」

  軒軒長得可愛，他眼睫毛長長，眼睛圓滾滾，像一對紫葡萄。

  珠珠看著軒軒，突然起了角色扮演的小心思。

  小姑娘一張小臉充滿「母性光輝「，伸出兩隻小肉手，不由分說把軒軒抱到腿上坐，將桌上的奶瓶塞進軒軒嘴裡。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崽崽，媽咪抱~」

  被迫嘬奶的軒軒：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