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下）

  回憶（下）

  十月秋夜, 月色如練，清淺涼風吹起窗邊輕紗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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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以棠抱著腿坐在床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 奔涌的淚水根本止不住。

  系統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但它還是沒忍住好奇心, 問：【那你發現懷孕後就從北城來到了S市？為什麼選擇這個地方？】

  林以棠過了一會兒才摸稜兩可回答：【因為之前來過, 覺得這裡的環境還挺宜居。】

  準確來說是大三那年, 她和商時聿一起來過。

  他們其實原本的目的地不是這裡, 只是在S市機場轉機，沒想到偶遇颱風天，便在S市停留了三天兩夜。

  那時她便被這個海邊城市給迷住了，還跟商時聿開玩笑說以後不如在海邊住，每天起床都能看海，還能吃海鮮。

  商時聿那時一臉嫌棄, 輕嗤道：「太潮濕, 我不喜歡。」

  那是他們在一起最甜蜜的一年。

  到了大四，一切都變了。

  商時聿早林以棠一年畢業, 離開B大後便進入自家公司。

  他們開始聚少離多, 出去玩的次數直線下降, 有時候晚上剛坐下一起吃飯, 商時聿便被一個電話叫走。

  再後來, 便傳出商家正在給商時聿相看聯姻對象的消息。

  被刻意隱瞞著, 林以棠是最後一個知道商時聿要聯姻的人。

  甚至北城當地的八卦小報都在津津樂道商家大少爺準備和門當戶對的霍家小姐聯姻時，林以棠仍被瞞在鼓裡。

  最後是霍家小姐找上京郡別墅她才知道這件事。

  林以棠跟霍家小姐面對面坐著，她低頭咬著唇, 感受到了一種令人發顫的屈辱感。

  霍家小姐並沒有為難她，她只是叼著煙打量, 波瀾不驚道：「原來你就是林以棠……沒事，我就是好奇而已，看看商時聿那個混蛋究竟被什麼人給拿下的。你別緊張，我跟商時聿結婚走個過場，婚後還是各玩各的。」

  霍家小姐離開別墅前，林以棠看到她身邊那位漂亮男明星摟住她腰，語氣有點埋怨：「大小姐。你要結婚了我怎麼辦？」

  霍家小姐揉了把男明星的胸肌，吐著煙圈嬌叱：「你乖一點，當我的情人還不夠你爽嗎？多少人排隊都排不過來。」

  漂亮男明星捧住霍家小姐的纖纖玉手親了一口，半開玩笑半埋怨道：「是是是，能當大小姐的地下情人，我真是三生有幸。」

  他們嬉笑著走了。

  林以棠卻坐在原地，淚水沾濕滿臉，整個人如墜冰窟。

  可能在他們這種大少爺大小姐心裡，能做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也真是夠她爽好幾輩子了。

  自從那次後林以棠就開始刻意疏遠商時聿，多次跟他提出分手，都被他狠狠拒絕，又從床上討了回來。

  直到大四畢業後兩個多月左右，林以棠聞到自己曾經愛吃的薺菜餃子卻覺得好噁心，轉過臉去乾嘔。

  她心裡浮現起不好的預感，在藥店裡買了兩根驗孕棒，鮮紅的雙槓讓她全身發抖，冷汗濕透後背。

  第二天，商老爺子正巧派人來找她。

  她便順水推舟，拿了分手費徹底走人，跟商時聿斷的乾乾淨淨。

  再後來的事就是來到了S市紮根，生下珠珠。

  系統弱弱問：【你當時就沒有考慮過打掉孩子嗎？不得不說你太有勇氣了！】

  林以棠搖頭：【沒有。一刻都沒有。】

  她輕輕撫摸珠珠柔嫩的小臉蛋，杏眸泛著淚花：【你知道嗎？我的父母是在我三歲那年因為救人而離世的，我小時候最深刻的記憶就是輾轉在各個親戚家裡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無論是我爸爸那邊的親人還是我媽媽那邊的親人，沒人願意收留我。當時是院長媽媽看我可憐，才把我帶了回福利院……我當時就想著，我日後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絕不會像當初那些親戚不要我那樣，不要她……】

  系統怔然。

  林以棠低頭輕輕吻了吻女兒的額頭：【這是我的孩子，我沒有一時一刻想過放棄她，哪怕她當時只是個胚胎。】

  她復又自嘲笑笑：【我承認在這點上我也有私心，因為有時候感覺實在太孤獨了，我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陪伴，我想要有血脈相連的緊密連結，所以我決定生下林珠珠。】

  系統：【那你是什麼時候被穿書者霸占身體的？】

  林以棠思索了一會兒，沉重道：【應該是在珠珠五、六個月的時候。因為從那往後，我的記憶便是一片空白。】

  系統左猶豫，右猶豫，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猜測：【我知道你之前為什麼會喪失這麼多年的記憶了。】

  林以棠：【為什麼？】

  系統嘆氣：【因為那個穿書者是帶著「培養惡毒女配」這個任務來的，所以她才會按照原文的發展來打罵虐待珠珠。但是後來可能由於你在這個世界的覺醒力太強，所以穿書者被迫強行彈出了你的身體。世界意志為了讓你繼續按原文走虐待自己的孩子，所以便讓你喪失有關」珠珠是你的孩子」的全部記憶。】

  系統繼續道：【你想想啊，如果你不認為珠珠是你的孩子，你作為一個獨自生活、照顧兩歲叛逆孩子的單親媽媽，你會給孩子好臉色看嗎？】

  林以棠恍然大悟，心中澀然，心裡亂的像被貓抓過的線團。

  她心疼得要命，牽住珠珠柔軟的小手，放在唇邊吻了吻。這是她的女兒，就因為一出生便被戴上惡毒女配光環的帽子，所以遭了這麼多罪。

  她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她女兒。

  小姑娘在夢中呢喃幾句大人聽不懂的話，卷翹睫毛輕輕顫了顫，粉色小嘴嘟嘟，好像在做夢。

  林以棠重新躺下，輕輕拍了拍珠珠的背：「乖，睡吧。」

  系統看得也很動容。

  林以棠得知真相後心疼的不是自己，而是珠珠。

  它調出了珠珠的反派值圓球。

  圓球里的金色細沙開始碾壓裡面帶邪性的黑氣。

  林以棠的母愛濃烈又悠長。

  不是它吹牛，這種高純度母愛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牛掰的力量，怪不得能如此有效壓制反派值！！

  -

  翌日清晨，蟬翼般的朝霞籠罩大地，整個世界如披上一層淡金色薄紗。

  珠珠小朋友睡醒啦，她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滾進媽媽懷裡。

  珠珠睜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看著還在睡夢中的媽媽。

  咦？怎麼回事？

  平時每次她起床時媽媽都已經起床了，但是今天的媽媽看起來好疲勞。

  珠珠皺著小眉毛近距離觀察媽媽。

  媽媽的眼睫毛好像還掛著一點濕意，眼底是淡淡烏青，看起來累累的樣子。

  珠珠嘟起小嘴，在媽媽臉上輕輕啵唧一口。

  小奶音雀躍說：「麻咪睏覺覺~珠珠，早餐~」

  嘻嘻，既然媽媽在睡覺，那就讓她來煮早餐吧。

  媽媽每天早上都會給她煮雞蛋，今天便由她來煮！

  珠珠小糰子興奮地嘿嘿一笑，正準備下床，突然被林以棠捉住半截胖手臂。

  珠珠雙手雙腳動了動，哼哼唧唧的。

  哼哼，媽媽怎麼睡醒啦？她今天可是要當小大人照顧媽媽呢。

  林以棠雙眸微微眯開一條縫，聲音還帶著一點剛睡醒的喑啞，笑了笑：「林珠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壞事。」

  珠珠朝媽媽吐吐小舌頭：「才沒有呢~珠珠大人噢！」

  林以棠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看著這隻崽，彎眸問：「你想做大人？你要怎麼做？」

  珠珠大眼睛滴溜溜轉了轉，腦中冒出一個絕佳的主意。

  「麻咪，你睡！」

  林以棠倒想看看珠珠想幹嘛，挑眉道：「好。」

  珠珠邁著小短腿噠噠噠跑去廁所，又噠噠噠跑回床上。

  小姑娘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手裡拿著媽媽的牙刷，奶聲奶氣指揮：「媽媽，刷牙！」

  珠珠二話不說，把牙刷塞進林以棠嘴裡。

  林以棠：「……」

  珠珠覺得超級好玩，學著媽媽平時幫她刷牙的姿勢，將牙刷塞到媽媽嘴裡攪了攪。

  林以棠被戳到舌頭，一臉無語，她想要坐起來，又被珠珠小大人按著躺下。

  「刷牙牙~」珠珠大眼睛軟萌黑亮：「乖媽媽~」

  媽媽今天看起來累累噠，肯定沒有力氣自己刷牙，那就讓她幫忙吧！

  林以棠只好躺在床上享受這「甜蜜的負擔」。

  幸好珠珠只是三分鐘熱度，給媽媽「刷完牙」又拿毛巾給媽媽擦臉後，珠珠小朋友終於玩膩了。

  她放下牙刷和毛巾，小手假裝擦汗，背起雙手搖搖頭，小模樣很老成，她學著媽媽平時抱怨的話：「帶孩紙，真累啊~」

  林以棠撲哧一聲笑出來。

  母女倆在床上打鬧了一會兒後，林以棠便抓著珠珠刷牙洗臉吃早餐。

  並且在八點半前準時帶著珠珠下樓騎扭扭車。

  主要是不想撞見某個不想面對的人。

  林以棠帶珠珠朝小區門口走去，剛經過游泳池時，便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

  「那麼早要去哪裡？」

  珠珠坐在扭扭車上，彎起大眼睛朝爸爸揮揮手：「爸比！」

  林以棠攥緊手心，回頭。

  商時聿今天穿得很清爽，純白襯衫搭配西褲。

  他身長玉立站在泳池邊，細散碎發垂在他硬朗的眉骨，眼尾弧度微微上揚，鼻挺薄唇，風神俊朗，跟多年前沒什麼不一樣。

  林以棠鼻尖凝起酸澀，眼眶微紅，瀲灩眼眸醞起晶瑩。

  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起以前的種種。

  這個男人說愛她的同時又在傷害她。

  她一看到商時聿的臉，就忍不住想起以前被他全然掌控，令人窒息的日子。

  她已經不是那個十八歲，傻乎乎的、滿心滿眼都是商時聿的林以棠。

  商時聿似是覺得不對，漆黑的眸鎖在林以棠洇著淚的眼眶。

  「怎麼了？」他心裡划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又問：「帶了戶口本嗎？我們現在出發去民政局剛好開門。」

  林以棠低頭，眼淚順勢掉下來，砸在地上。

  她狼狽地用手背擦掉眼淚，摘掉戴在無名指的素戒，棄若敝履。

  她近乎賭氣，一字一頓說：「商時聿，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我才不要嫁給你！」

  他是櫥櫃裡展示的奢侈品，只能遠觀不能擁有。

  他是漂亮的瑞士軍刀，美麗的外表下是鋒銳的刀刃，隨時會把自己割得鮮血淋漓。

  他們性格和身份南轅北轍，存在難以跨越的巨大鴻溝。

  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戒指被毫不留情丟棄，金光劃出拋物線弧度，「啪嗒」一聲穩穩落入泳池水面。

  商時聿臉上有長達半分鐘的錯愕。

  她失憶已經好了？？

  他這一刻真他媽後悔昨天沒把這個女人綁去民政局領證！！

  商時聿扯唇苦笑，眸底光彩盡褪。

  他脫下襯衫和鞋，沒有一秒猶豫，跳進泳池裡撿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