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第68章 第 68 章

  第二天, 瑞香的早會，桐桐頻頻走神。孟朝顏在洗手間不小心聽到同事調侃，管家婆是不是被男人耍了之類。

  回到自己辦公室, 孟朝顏問她, 「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請假休息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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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桐搖頭, 「不用。」

  孟朝顏拿出一個棕色盒子，措辭儘量隱晦, 「朋友那拿的, 他不用，我覺得你可能會用上。」她猜桐桐有個暗戀對象，兩人關係遇到挫折了。一方主動, 送點禮物說不定能解開兩人的心結。

  桐桐臉色瞬間變差，打開盒子，那對高貴張揚的袖扣發出耀眼的光，晃動不止。

  是她的手在晃。

  孟朝顏不解, 看著對方眼底彷佛有千山萬水瞬間崩塌，站起來扶穩她。

  桐桐連忙轉過身，「我想請假一段時間。」

  孟朝顏：「好。」

  這天下班, 孟朝顏不經意瞥見垃圾桶被扔了瓶香水，這間辦公室只有她和桐桐用，瓶身上寫著費蒙洛, 她去查了下, 沉默了。

  她也做過類似的事情。有段時間，她為了讓沈易安多回家, 費盡心機營造情調勾引他。

  兩周後, 桐桐休假回來，從裙子換回了利落的西裝西褲, 人瘦成一根電線桿，衣衫顯得空蕩蕩。孟朝顏心疼她，讓她居家辦公一段時間調理身體。

  桐桐拒絕了，風風火火出門，孟朝顏喊住人，斟酌著語氣問，「你喜歡的人，是不是祁羨哥？」

  桐桐瘦削的背影沒有動，不假思索說，「不是。」

  孟朝顏沒有追問，她看不見的地方，那隻搭在門把上的手顫抖不止。

  這天早上，女廁所有個隔間久久沒有開門。

  孟朝顏那位永遠職業、永遠幹練的萬能助理躲在裡面，練習板臉，練習笑，可無論什麼表情，眼淚都一直往下流。

  她叫黎念桐，祁羨只會用「朝顏的助理小姐」來稱呼她。

  祁羨根本不記得她。

  大學的時候，她和宿友加入一個課題組，被導師暗暗騷擾，課題組聚餐，導師送大家回宿舍，她們不敢搞特殊跟著上了車，導師最後送她和舍友，停到小樹林邊。祁羨正跟不知第幾任女友風花雪月，聽到動靜，過來砸開窗子，眼神冷得像閻羅，揪著那個流氓往死里揍。同學死死拉住，那流氓才保住一條命，成了植物人。

  後來鬧得很大，祁羨死不認錯，再後來，他退學出國了。

  黎念桐記了那一幕很多年。她追隨他的腳步，一路往上讀名校，繼續當他的學妹，回國後選了瑞香這家初創小公司，只因瑞香也做遊戲，而且瑞香的老闆蘇梔和祁羨有婚約傳聞。

  她起初只想呆在離他近的地方。

  後來，孟朝顏當了老闆，她用孟朝顏當幌子試探著主動聯繫他，他會回應，偶爾也會主動。於是，她有了野心。

  再後來，她發現她的野心什麼都不是。她精挑細選半年，用了半年工資、托遍校友關係找到大師定做的袖扣，他甚至沒有打開過。

  他的偶爾接近，不過是為了接近孟朝顏，方便他兄弟追老婆罷了。

  本就是雲泥之別，本就不可能有結果。她用力抹掉眼淚，忘了這段一個人的往事。

  *

  三月份，瑞香有件大事。

  總經理陸俊元開始他的裁員計劃，瑞香人心惶惶，孟朝顏沒想過裁員，她跟孟聽書吐槽，孟聽書讓她用人不疑，不要干涉陸俊元的經營策略。

  道理孟朝顏都懂，但走掉的同事來跟她告別，她都很難受。

  兩個星期過去，裁員計劃利索地進入尾聲，瑞香團隊素質和效率煥然一新。大家看在眼裡，漸漸認可，這場風波隨之平息下來。

  天氣轉暖，春光喧囂。三月底的早上，孟朝顏在辦公樓底樓下車，迎面而來的不止鳥語花香，還有人聲鼎沸。

  人群在圍觀吵架，主角是一對穿著普通的中年夫婦和一個從頭到腳都是名牌的精緻女郎。

  中年夫婦咄咄逼人。

  「你從小吃的喝的我們哪樣少了你，你去看看，有多少家庭的女兒連書都沒得讀？有多少能像我們一樣一碗水端平？」

  「現在的社會，男孩沒有房，連媳婦都娶不上。你是姐姐，你現在的任務是給弟弟賺房貸。」

  「……」

  精緻女郎突然爆發。

  「你們身上的衣服、家裡的吃喝拉撒哪樣不是用我的？弟就比我小一歲，爺爺留下的房子賣了給他去港城混學歷，他生活費還要我出，連請女朋友喝奶茶都要打電話給我讓我付！」

  「我被你們掏空了，房租都交不上，你們是不是要逼死我才停止！」

  中年夫婦理所當然斥責，「誰讓你跟男朋友分手，白白讓人睡。清明回家前找一個好的，不然這家你不用回了。」

  人群發出一陣謾罵聲。

  孟朝顏遠遠看了眼就走了，覺得那個精緻女郎有點面熟。回到瑞香的辦公室，眾人圍在一起八卦。

  「原來那個妖妖這麼可憐啊，扶弟魔不好當哦，都追到公司了。」

  「她身上那些名牌都是租的，想吊凱子，結果那男的跟她一樣，裝富二代吊白富美。這對臥龍鳳雛有點東西，哈哈哈。」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沒錢還愛裝。我桌上放的零食老是少掉，後來有天她跟我說榴槤味的蛋糕的味道好，讓我多買點。」

  「我也是啊，她亂用我口紅。」

  「清潔阿姨也吐槽，說她把衛生間的棉簽啊、紙巾啊、護手霜打包走。」

  「亂用桌上的東西就算了，她還用過我手機！我有次忘了鎖屏，她拿我手機給她的愛豆哥哥投票！」

  「陸總乾的最漂亮的事，就是把她開了。」

  「……」

  孟朝顏輕輕咳了聲，大家回過頭，說了「顏顏早啊」，然後繼續八卦。

  她嘆了口氣，正醞釀著說重話，桐桐過來，把本子放桌上一拍，「工作。」

  眾人立馬鳥作獸散，孟朝顏聽旁邊的同事小聲吐槽，「我賭她失戀了，最近從管家婆進化到滅絕師太了。」

  上午的鬧劇還在繼續。

  妖妖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哭個不停，沒有一個人理她，孟朝顏想去問問，桐桐制止了。快到中午，她出門上廁所，看到妖妖還趴在桌上哭，保安不耐煩地站在邊上催她走。

  孟朝顏轉進陸俊元的辦公室，「妖妖……」

  陸俊元擡頭，「她在裁員名單里，是管理層一致拍板的。孟總請回吧。」

  孟朝顏在他對面坐下，「她有她的優點啊……」

  陸俊元厚厚的鏡片反起冷光，「學歷墊底、工作效率低、虛榮、愛占小便宜。孟總用放大鏡找出什麼優點？」

  孟朝顏思索片刻，「她人不壞，而且很會抓熱點，乙游的出圈文案有她的點子啊。」

  她對妖妖印象很好。她來瑞香混日子時，妖妖就坐她旁邊的工位。有個同事追她，長相和學歷都算上等，其他人都撮合，只要妖妖堅定覺得那人不配，讓孟朝顏離遠一點。最後真相大白，那人就是奔著吃絕戶來的。

  「孟大小姐挺會把人往好處看。她這點水平，隨便一個愛追星喜歡網上衝浪的女生都行。」陸俊元嘲諷道，「收起你屈尊紆貴的偽善，我比你懂她這種出身的人，又壞又蠢，天生就是麻煩。」

  孟朝顏怒了，「你怎麼人身攻擊啊。」

  陸俊元面無表情，「實話總是那麼難聽。孟大小姐，你老公……你前夫幾個億地做公益，是因為他心地善良，心懷天下嗎？」

  孟朝顏面紅耳赤，想和他爭論，卻一下語噎。

  他諷刺地笑了，「答不出來？孟大小姐，你們都是偽善。」

  孟朝顏不明白，「你為什麼把一件小事想那麼複雜，妖妖情況特殊，生活困難，給她半年的觀察期可以嗎？人文關懷本來就是公司的義務。」

  陸俊元愣了下，過了一會，才冷冰冰出聲，「我希望孟大小姐半年後不要再搞慈善，瑞香的財務狀況養不起閒人，你應該清楚。如果你想靠姓祁的養瑞香，裝裝獨立女性，早點讓我知道。我沒有靠女人吃軟飯的計劃。」

  孟朝顏看他一眼，匆匆離開。她不明白，蘇梔為什麼喜歡這樣一個偏執的人。

  走到一段，她突然折回頭：「沈易安做慈善確實有私心，但初衷是履行企業家的社會責任。我比你懂他這樣出身的人。」

  她把門重重合上，然後又氣鼓鼓打開，「你沒資格評論他。」

  說完她颯爽離開，發現所有人都看著她，連妖妖都從工位跑出來，臉上掛著淚滴，妝容糊成一片。

  孟朝顏：「……」

  她維持住冷酷的表情回辦公室，關門前聽到同事們迫不及待議論。

  「離婚夫婦就是好嗑。頭一回見顏顏氣場兩米八，瞧瞧她維護前夫的樣子，一看就是跟前夫不明不白。」

  「有人拍照片了沒有？沈總要是知道爽死了，今晚獎勵一頓釀釀醬醬。」

  緊接著一陣不懷好意的笑。

  孟朝顏倚在門背上，雙手捂臉，無比後悔。

  別人說沈易安關她什麼事！

  妖妖的事就這樣定下來。

  過了一周，孟朝顏上班的時候，看到陸俊元把巧克力往外扔。她指指陸俊元的辦公室問同事，「他怎麼了？」

  女孩們一下圍到她邊上，七嘴八舌說，「都好幾天了，妖妖在追陸總，鍥而不捨。」

  孟朝顏震驚，「為什麼？」

  「妖妖是唯一被通知裁員後沒走的，她覺得陸總有人性吧。」

  「她說，陸總對她有意思，不然以陸總的個性，別說顏顏，就是天王老子來說情不會同意留下她。」

  「扶弟魔在找新的提款機，呵呵。」

  孟朝顏聽不下去，「幹活吧。」

  回到辦公室，她正煩惱這事，桐桐進來，讓她簽一份禁止辦公室戀情的文件。她抱住桐桐，「你太聰明了，桐桐，沒有你我怎麼辦。」

  桐桐有點走神，「你不要那麼善良，顏顏，以後要公事公辦。」

  孟朝顏簽完，公司清淨了，但她的不安卻在莫名擴大。幾天後，這份不安變成現實。

  妖妖用瑞香的乙游官號轉了段視頻，是最近火爆的新晉影后在綜藝的間隙玩遊戲。這條視頻數據寶了，乙游的流水跟著翻了十幾倍。

  本是個意外之喜，妖妖也很努力，大膽去約影后直播，影后很平易近人答應了，直播卻翻了車。

  影后回答完最喜歡的乙游男主，做了個鬼臉說：因為我知道他原型，他老婆也在你公司，離婚了吧，我是不是在三次元也有機會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事不到十分鐘鬧上熱搜第一。影后塌房，瑞香也惹了一身騷。

  【玩家是你們play的一環是吧，合著我氪金就是在看你們談戀愛。】

  【祖上顯赫、產業龐大、頂級學歷、能力出眾、文雅有禮、長相絕美的年輕儒商，寵愛又尊重女主，分寸感拿捏得恰好到處，撩得人忍不住尖叫……結果你告訴我，這是現實中的離婚男！狗瑞你不做人！】

  【狗瑞這種毫無職業道德的公司給我滾出遊戲圈！】

  【每日一問：狗瑞退錢了嗎？】

  【去青藍的官博發，他們一天和狗瑞合作，我們就一天抵制青藍。】

  【勸大家不要期待《千年江湖》了，狗瑞連談個戀愛都夾帶私活，搞歷史遊戲不得搞些原則性的私貨噁心大家。】

  【……】

  無數大佬玩家曬氪金流水，發告別微博，每天都轟轟烈烈沖熱搜高位。

  瑞香內部亂成一團，孟朝顏再沒見過妖妖，她主動辭職了。

  管理層開了幾次會，都覺得裝死是最好的公關，有影后在前面擋著，瑞香最好不要主動去挑火，只要角色後續吸引人，玩家還是會回來。

  孟朝顏看著《千年江湖》官微底下惡評每天成千上萬條增加，茶飯不思，人漸漸消瘦。她有天晚上餓醒，喉嚨幹得難受，跟林媽說想吃麵。

  林媽讓廚房下了碗鮮蝦麵，她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躺回床上，翻來翻去。

  過了一陣，林媽又敲門，端進來一碗小排面。

  酥香焦脆的小排浮在上面，湯清透乾淨，她嘗了口，問林媽，「原來的廚師不是走了嗎？」

  她口味很怪，作為南方人，她不愛麵食。但飢腸轆轆的時候卻很想吃湯麵，而且只吃剛到京市時，家裡廚師做的那種味道，廚師離職後，新來的怎麼都做不出那味道，她就不吃了。

  林媽笑，「食譜還在呢，其他人也學會了啊。」

  好幾天不好好吃飯，她把湯都喝完了。

  林媽把碗端出來，撥出電話：，「她吃完了，少爺，早點回去吧。」

  底下，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路邊。沈易安望向盯上那盞熄滅的燈，嘴角微彎，「好。」

  回到紫園，他始終沒有睡意，回廚房倒了杯冰水，掃過牆上的食譜。

  廚房和她離開前一樣，牆上還掛著各種食譜。小排湯麵在最上面，有廚師寫的筆記：少奶奶喜歡等級——五顆星。

  他繼續往下看，最下面是點心區。

  鹹水角：少奶奶喜歡等級四顆星。

  雞仔餅：少奶奶喜歡等級五顆星。她只吃龍記點心的，味道還沒復刻出來。

  沈易安苦澀地笑了笑，他已經記不起以前為什麼總是送她甜到發齁的荷花酥。

  他幹過的混帳事可真多。

  *

  一天後，晚上孟朝顏加完班，傅祈年送她回家，下車時，她仰頭，認認真真說，「再說一遍，你不要插手瑞香的事，我要自己解決。」

  傅祈年眼底藏著絲不爽，溫順地摸她頭，「好。」

  他也想問原型是不是那個人，但還是忍住了，他不想破壞現在難得的進展。但他的不爽，讓他忍不住想討回點補償。他用力抱住她，「晚安，顏顏。」

  孟朝顏慢了幾秒：「晚安。」

  一輛邁巴赫正開過來，車窗後，男人緊緊攥拳，俊朗的眉眼剎那風雨欲來。

  司機陳伯牢牢握住方向盤，瑟瑟發抖看外面，還好那對野鴛鴦馬上分開了，女孩飛快跑進樓，男的滿面春風上車。

  沈易安推門下車，陳伯望著后座上那一小袋剛從港城飛過來、還熱乎、但已被人在失控中捏成碎屑的餅乾，長長嘆了口氣。

  孟朝顏剛進電梯間，發現口袋還裝著傅祈年的手機，趕緊跑出來。剛剛在車上，他打電話給萬盛的公關，要幫她搞定瑞香的輿論事故，她搶過來忘了還。

  傅祈年的車已經開走了，她擡眸，另一個人朝她走過來，一身優雅矜貴，俊臉映了層月光，氣質愈顯冷寂。

  她臉色瞬間凝固，轉身往回走。

  男人收斂了慍色，握住她手腕，眸光微動，像夜晚山澗的淙淙清流漂浮著碎芒，深沉而悵然，「玩夠了嗎？什麼時候跟他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