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

  返程

  林梵快被他們幾個拖到桌邊坐下時, 陸深終於高擡貴腳走了過來，幾個業務員嘰嘰喳喳地扯著林梵，熱情地問他要不要喝兩杯, 一擡頭卻看到了自家大少爺, 頓時鬆了手，紛紛噤聲，：「陸總。」

  「嗯。」陸深瞥了他們一眼，看向林梵：「吃飯了嗎？」

  林梵扯好快要被攥掉的外套：「沒。」

  

  「去我那桌吧, 有事找你。」陸深說。他的目光在幾個業務員身上掃過，一群人眼觀鼻鼻觀心, 除了賠笑什麼都不敢多說。

  於是林梵順理成章地與他們告別，跟著陸深跑了。

  等陸深一走, 留下的一桌人才鬆了口氣。

  「在陸氏待了三年，一共就遠遠見過這祖宗兩面, 沒想到這次貼臉了。別說, 長得確實帥，像陸董夫人。」

  「我一次都沒見過, 我還想問呢, 陸大少不是還沒接手公司嗎，你們怎麼一個個都慫成這樣，比見董事長還害怕。」

  「我們這是前車之鑑, 你來得晚沒見識過。你知道的，像我們這種大企業，很多領導受賄拿回扣還搞關係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我們總部之前就有個領導被查出來了, 貪了這個數。」說話的人表情浮誇地比了個手勢，瞬間引起一群人驚嘆：「這也太黑了。」

  「沒辦法, 職位高，誘惑太多，這種送到面前的錢誰能抵擋得了。」那人道：「但那個領導是從年輕的時候就跟著陸董的，還跟過以前的老董事長，是公司元老級別的人物，李董顧念著多年的情誼，一直拿不下決定處置他。最後聽說是小少爺勸不動陸董，一氣之下把遠在美國的大少爺喊了回來。結果大少爺還真雷厲風行。」

  下一個人迫不及待地插嘴道：「拖了兩個月沒幹的事，大少爺帶著法務部的人直接兩周全部清算完，最後為了保全陸氏的面子，估計也算盡了陸董的人情，只讓那人交出了貪污受賄的錢款，免去了牢獄之災。這不後來圈子裡都在說陸氏有情有義。」

  「至此一戰，陸大少在我們公司的威嚴算是站住了。反正我是希望他晚點接手公司，他要是上任，估計燒的都不止三把火。」

  「他是學計算機的，斯坦福高材生，據說在搞什麼工程，反正是高科技那一類。說不定他還真不想接手公司。」

  「願不願意接手都早晚得接手，H市那么小一個公司，陸董讓他去，他不還是得去。只不過他接手了陸氏估計要搞改革。畢竟我們公司很多產業都發展了幾十年，已經走到中後期，現在快銷品類不就在試著改革。以前那幾個老頭誰看得起直播，現在呢？一個個笑得臉都開了花。」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林梵沒有以前那麼怵陸深了，他跟在對方身側，驚奇道：「陸總，你剛才過來他們都不敢說話，果然氣場不是蓋的。」

  陸深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臉色複雜，像是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帶著他去了角落的桌子。

  桌邊站了個男人，是陸氏行政部的小領導，也是這次帶隊負責人，名叫金邊。看到林梵和陸深走過去，金邊立刻謙卑地伸出手：「林先生，您好，久仰大名。」

  林梵背著書包，白淨的臉蛋近乎透著稚氣，他驚訝於對方看著比他至少年長七八歲，居然對他如此敬重，趕緊伸手鞠躬：「您好。」

  「餓了吧？趕緊坐。」金邊賠著笑替他和陸深拉開椅子，又返回座位替他們倒茶：「林先生平時喜歡喝普洱嗎？不喜歡我讓人重新給你沏一壺別的。」

  「不用。」林梵趕緊喝一口表示：「挺好喝的。」

  怎麼搞得他還怪緊張的。

  等熱菜端上來，看到陸深動了筷子，金邊殷切地看他，笑道：「陸總，今天的菜還合您口味嗎？」

  陸深：「可以。」

  得到滿意的答覆，金邊又看向林梵：「林先生，怎麼樣？這裡的菜還符合您口味嗎？」

  林梵從來沒被人如此殷勤地對待過，內心壓力山大。他偷偷瞄一眼陸深，發現他倒是挺從容，絲毫沒為這種態度感到意外。果然還是見過世面的有錢人。林梵不禁暗想，夾起一塊肉道：「挺好吃的。」

  「那就好。」金邊笑道。

  看他一直干看著，陸深道：「你也吃吧。」

  「誒。」金邊趕忙拿起筷子，卻只敢小心翼翼地夾碗邊的涼菜。

  林梵偷偷用餘光打量對方，總覺得這人緊張得快要出汗了。沒想到就策劃了一次成功的營銷，陸氏居然這麼給面子，還跑前跑後的伺候。

  餐廳外面有茶室，在這裡用完餐後可以去那邊喝茶，見陸深和林梵吃完，金邊趕緊起身想帶他們過去，被陸深阻止：「你先吃吧，我們自己過去就行。」

  聽陸深這麼說，金邊也懂適可而止，頷首道：「好，那兩點集合，您這邊別忘了。」

  等他們一走，立刻就有人過來慰問金邊了。

  「伺候小領導的感覺怎麼樣？」

  金邊：「我緊張地出了一身汗。」他扯了扯POLO衫，苦笑道：「平時也就年會的時候能跟陸董說上兩句話，這還是我第一次近身伺候這麼大的領導，要不是小陸總突然提出要過來，哪裡輪得到我。」

  「那你緊張什麼？多好的機會，萬一上任就給你升職了。」

  金邊擺擺手：「不敢做這種夢。」

  兩點加上林梵一行六人的陸氏公益大巴車準時前往附近的福利院。駛過不太平整的小道，車子不到十分鐘就停在了停車場，而福利院的院長和幾個老師也早已等候在門外。

  陸深不在。整場交涉都是由金邊與福利院溝通，其餘人則去搬行李艙的物資。

  陸氏的員工都在搬物資，林梵不好意思干看著，於是也去幫忙。他旁邊，李卓搬著東西東張西望了一會後，湊到林梵身邊：「陸總呢？他怎麼跟你吃完飯，人就不見了？」

  「不知道。」林梵也看了一圈，沒找到人便道：「陸總去哪也不跟我匯報。」說完轉過頭時發現李卓注視他的目光，好奇道：「怎麼了？看我幹嗎？」

  李卓這才發現自己看呆了，突然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長得這麼好看，又聰明，還天天跟陸總在一起，他會不會看上你？」

  林梵被他這個猜測嚇得一哆嗦，趕忙嚴肅否決：「你放心吧，肯定不會。」

  李卓好奇：「為什麼？」

  林梵臉色認真：「因為我是直男。」

  「也是。」李卓又放心地笑了。

  除了贈送的大量物資外，陸氏額外給福利院捐贈了一百萬RMB。在合影留念環節，作為編外人員的林梵看到福利院院長笑得嘴都合不攏。

  黃嘉鸝在一旁道：「你們說這些錢有多少真的能用到那些老人和小孩身上？」

  陳媛嗤了一聲，面無表情道：「怕是一大半都會流進某些人的口袋。反正如果我要資助小孩讀書，肯定不會經他人之手，陸氏也不過是拉個橫幅拍拍照，做點形式而已。他們這麼多年捐過多少錢，真想幫助他人，就讓他們查查底下貪了多少油水，絕對是驚人數字。」

  黃嘉鸝：「哎，有人的地方就有腐敗。」

  秦方方：「關鍵陸氏這麼大，上面最大的領導就一個，哪管得了這麼多事。」

  李響：「就他們漏給底下的油水都不知道可以砸多少GG了，卻硬是放著優諾那麼多年不管。」

  陳媛：「別的不說，陸氏內部絕對腐敗。」

  這些正是林梵的想法，試想一百萬進了院長的口袋，他隨便列個消費清單都能從中扣取不知多少的油水，更別提這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間巨大。

  林梵看著廣場上穿著新衣服，拿著新玩具，互相開心地分享玩具的兒童。

  拍完員工的合影后，攝影師又安排捧著玩具的小孩站在最前面，一同拍了幾張合影。

  參觀完福利院，探望完老人和小孩後，時間差不多就到了傍晚。院長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菜餚，邀請他們一同去餐廳用餐。這一套流程金邊和院長都很熟悉，顯然是事先準備好的。

  雖然菜餚確實很豐盛，但林梵中午剛吃完大魚大肉，現在沒什麼胃口，所以沒吃幾口便獨自出了餐廳。

  餐廳不遠處就是小孩們用餐的食堂，林梵聽到聲音走過去，從窗口往裡看。

  三菜一湯。

  還可以。

  下午林梵也給他們其中幾個小孩發了禮物，有眼熟的小孩便喊：「林梵哥哥。」

  林梵站到窗邊：「嗯，在吃晚飯嗎？好吃嗎？」

  男孩用勺子舀著茄子，開心地點點頭：「好吃。」一咧嘴露出幾顆蛀牙。

  林梵也笑道：「你們平時也吃這些嗎？」

  男孩似懂非懂地眨眨眼，隨後搖搖頭：「不吃。」

  林梵：「那你們平時吃什麼？」

  男孩想了想，道：「玉米、雞蛋。」

  「還有呢？」林梵問。

  男孩又想了想：「青菜，老師說多吃青菜能長高。」

  林梵：「沒有肉嗎？」

  「有。」男孩說：「有肉湯。」

  林梵又指了指他餐盤裡的肉：「這個肉平時也沒有嗎？」

  男孩似乎絞盡腦汁地想了想，最後搖搖頭：「沒有。」

  「好。」林梵笑著摸摸他腦袋，「你好好吃飯，我下次再來看你。」

  男孩高興地舉起一個小拳頭：「好。」

  吃完飯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勞碌一天後，大家都有些疲憊，第二天還有幾戶空巢老人要看望，所以一車人需要在這裡留宿一夜。

  福利院附近只有招待所，所以金邊提前找了附近的民宿，美其名曰體驗鄉間生活。這裡的民宿與城市不同，都是居民自己住的房子，然後準備幾間好的客房給客人使用。儘管環境還可以，但這裡都是來自於大城市的員工，住在別人家中難免不習慣。這樣的環境對女生更是不便。

  分房時，林梵還聽到兩個女生在抱怨：「捐款都捐了一百萬，我就不信住宿經費就只撥這麼一點，還讓我們住別人家裡。福利這塊，公司什麼時候這麼摳過。」

  另一個女生沖她噓一聲，朝金邊那兒瞄了一眼：「你小聲點，別被聽到了。」

  她們邊往房裡走，吐槽的女生邊道：「大不了換份工作，我都想去告訴……」距離隔得太遠，後面的字有些模糊，林梵聽不清。

  緊接著金邊就給他安排了房間，還親自帶他和李卓、李響三人進屋，態度相當好。進了房屋，金邊道：「給你留了間最好的，今年剛裝修的。」

  林梵環視一眼，房子確實很新：「謝謝，麻煩您了。」

  「沒事沒事，你是我們的銷冠，應該的。」金邊說：「桌上的水果、飲料隨便吃，都是我們自己人準備的。」說完金邊沖他們打了個招呼便準備離去，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叮囑：「對了，這裡信號不好，晚上儘量別單獨出門。」

  「好。」林梵應道。

  等金邊一走，李響就賤嗖嗖地撞了下林梵胳膊，調侃道：「不愧是咱們銷冠，連陸氏的負責人都對你這麼殷勤。」

  李卓酸溜溜道：「今天我看那個金什麼的伺候你跟陸總吃飯，簡直就像在伺候兩個祖宗。」

  「能理解。」李響往凳子上一坐，從盤子裡挑了個蘋果，咬一口道：「要是有誰能幫我賺八位數，我天天給他磕頭叫爸爸。」

  -

  考慮到前一天比較辛苦，第二天是吃完午飯再出發去看望老人的。這裡是鄉下，去A市和H市都要先回到縣城，所以林梵一行人也坐上了大巴，與陸氏的員工一同去送大米和衣服。

  在看望第五戶老人家時，已臨近傍晚，林梵看他們還在慰問環節，還需要拉橫幅拍照，就跟金邊打了聲招呼去後面找廁所。

  太陽已經落山，李卓和李響聚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討論電子遊戲。

  陳媛今天沒塗防曬，一隻手遮著太陽，不耐煩道：「不想看他們形式主義了，我先上車睡覺。」

  「我跟你一起上去。」黃嘉鸝說，於是幾個女生一同先上了車。

  由於時間緊迫，最後一戶沒逗留多久，金邊便招呼著大家趕緊上車趕路。他要負責的事情太多，一時忘了林梵跟他說過的話，確認門前沒有人後便讓司機發動了車子。

  而陳媛他們幾人，睡覺的睡覺，聊天的聊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事中，沒人注意到林梵壓根沒上車。

  等林梵回到原地，屋外空無一人，他懵逼地站在門前，臉上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只是去上了個廁所，不是去火星轉了一圈吧？

  還好下車時林梵順手拿了手機，他趕緊摸出手機想打電話，結果手機信號只剩一格。他嘗試撥陳媛的電話，手機在撥號界面停頓幾秒後，顯示響應失敗。

  林梵不死心，又撥了幾次，仍是長時間的停頓後顯示通話失敗。

  站在荒涼到幾乎沒有幾戶人家的鄉間小道，林梵頓時感到一陣絕望，也不知道他們要幾時才能發現他不見了。

  林梵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嘗試與老人家溝通，不知是語言不通還是老人神智不太清醒，總之林梵聽不懂對方表達的意思。

  最後他只能坐在門前的小板凳，看太陽緩緩落下，心中期望著接他的車輛能早日返程。

  然而將近兩個小時，天都黑了，林梵屁股都坐麻了，車子依然沒回來。他看著沉沉夜色下的遠山，開始懷疑人生……

  另一邊，大巴開到縣城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等他們到達縣城，金邊準備給他們安排車送回H市時，陳媛回頭一看，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壞了。」

  林梵的座位空無一人，只有一隻他的書包。

  陳媛一臉懵逼：「我睡覺的時候他有下車嗎？」

  李響也懵了，「車子都沒停過怎麼下？」

  李卓：「是不是剛剛沒上車？」

  「我沒注意，我一直在跟你聊天。」李響道。

  「完了完了。」陳媛趕緊撥他電話，然而連撥了幾次都沒人接。

  「你們先別急。」金邊掏出手機：「他應該還在那等我們，我派車子過去接。」

  「不行，我得先給陸總匯報一聲。」李響也掏出手機。

  金邊一頓，走過去道：「陸總比較忙，先別讓他知道了，免得他擔心。你們先回去，我帶人過去找。」他伸手攔住李響的通話。

  李響擡頭看他，雖然個子比他小一截，語氣卻十分堅定：「不行。」

  另一邊黃嘉鸝她們沒那麼多廢話，第一時間撥了陸深的電話。金邊見狀也沒辦法，只好伸手道：「我來跟陸總說吧。」

  接到電話的時候，陸深已經在回H市的高速，他昨晚在縣城住了一夜，今天傍晚才和大巴一同返程。

  車載電話那頭傳來金邊著急的聲音：「陸總，林梵沒上車。」

  陸深皺眉：「什麼意思？」

  金邊解釋道：「剛才我們給老人送東西的時候，他估計是去上廁所了。那一帶都是蘆葦盪，視野又不好，出發的時候比較著急，司機沒注意到他就直接開了。」

  陸深沒說話，從手機聽筒里只能聽到他沉沉的呼吸聲，顯然已經瀕臨發火的前兆。金邊立刻道：「我現在就回去找。」

  「不用，你們先回去。」陸深說：「我過去。」說完掐斷通話，找到林梵的電話撥過去。

  然而等待幾秒，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忙音後自動掛斷了。一連撥了幾次都沒法接通，高速調頭又需要到下一個路口，陸深難得表現出了煩躁，扔下手機，一腳油門踩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