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算罪
2024-09-13 20:36:56
作者: 沈木可
算不算罪
木子書微微動了動,漸漸恢復知覺後,感覺身體變得沉重,被禁錮住的四肢已經開始發麻,渾身傳來的刺痛讓木子書覺得自己可能是剛被壓路機碾過。
他緩緩睜眼,還在適應著強光,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身上,那灼熱的感覺就像是有火焰在身上燃燒,緩緩擡頭,只見眼前那個看不清臉的少年正抱著一具還在流血的屍體絕望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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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殺他?!」
「他也是你的兒子!」
「你的要求,他已經做到了!」
「為什麼!?」
「你就是個惡魔!把他還給我!!」
「沈柯!!」
木子書頭皮發麻,瘦弱的自己和消瘦的身型讓他意識到不對,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只見少年抱著懷裡的屍體拼命的喊著,而最後的這兩個字,生生砸的他此刻聽不見其他聲音,耳鳴眼花,隨後就感覺被人撈了起來,瞧著那個少年和那具貌似還有溫度的屍體被黑影拉開分離,他們給少年和自己戴上了頸圈,一起丟進了一處房間。
看著傷心欲絕的少年,木子書心如刀絞,只能輕聲的安慰,在印象里,兩個人好像相依為命的一起走了很久,在那到處都是殺人犯和變態的樓里逃命、反抗、恐懼、依偎,經受著一次次所謂的考驗。
「你不是說自己是警察麼?來,開槍殺了那個男人,我就把他還給你。」
「不!」
那個男人的聲音猶如惡魔的低語,一直蠱惑著他。
「為什麼?你不是要救他麼?還是說,你要眼睜睜看著他被殺死在眼前。」
「我不能殺人!我不開槍!你放開他!」
木子書拿著手裡不知何時被塞過來的手槍,落著淚,被人阻攔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那個少年被人折磨,看著那個男人用匕首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你不是在殺人,你是在救人,你殺了那個傷害他的人,是在救他。」
「在…救他?…」
「對~開槍吧,你看,他馬上就要被殺了。」
惡魔在耳邊低語,少年在眼前被行刑,他愣了一下,緩緩舉起雙手,架好手槍,不論少年如何嘶吼著阻止,他都已經聽不見了。
「不!沈柯!!不要開槍!」
「嘭!」
「幹得好~我這就把他還給你。」
木子書怔怔的看著自己手裡染滿鮮血的手槍,擡眼就對上地上那具屍體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地上的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他頭上的圓形子彈孔就是最好的證明,而那發貫穿男人的子彈,是他親手扣動的扳機。
木子書呼吸急促,手裡的手槍掉在了地上,他渾身冰冷,眼裡卻已經沒了生氣。少年被解開束縛,不顧傷口,跌跌撞撞的衝過來抱緊他,安慰他,開導他,可不管少年怎麼說,又說些什麼,木子書已經不知道要有什麼反應了,他只是呆呆的,任由眼裡的淚水染上額頭滴落的鮮血,緩緩從臉頰滑落。
「那不是你的錯…小柯…」
木子書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這時耳畔突然響起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慘叫,嚇得他猛的睜眼,起身驚恐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是乾淨的…此刻還是乾淨的,還沒有染血,但恍惚間又能看見,那個少年在他眼前用滿是髒污血漬的手,輕輕的,溫柔的擦拭著木子書臉上的淚水。
「啊啊啊!」
一旁又響起的慘叫把木子書的思緒暫時拉了回來。環顧四周,第一個反應就是地下室,他知道,他清醒了。那個滿身酒氣的男人受著電刑,躺在地上抽搐了兩下,雙手握著脖子上的環,貌似被迫清醒了不少。
房間另一邊的孩子顯然已經嚇壞了,他蜷縮在桌子底下,滿臉淚水。
木子書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環,又想起來了什麼,轉頭死死盯著小孩脖子上那個一模一樣的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男人拽了又拽,發現脖子上的根本取不下來,就直接暴躁的罵著髒話,在房間裡拖著腳上的鐵鏈打算亂竄。
「閉嘴。」木子書拿起地上的槍,擺弄了一下,指向男人威脅道。
「你!你TM想幹什麼?那個破玩具就想嚇唬我?!看老子不揍死你!」男人火爆脾氣上來了,拖著鐵鏈就要來揍木子書。
「嘭!」
一聲槍響讓男人酒醒了一半,立馬縮了回去,想著到底怎麼回事「別別別!我…」
木子書淡淡看了一眼自己腳腕上的鐵鏈,太粗了,但是近距離用槍,應該是可以弄斷的,隨後又把槍口對準鐵鏈。
「開了槍,你們就都得死。」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木子書看了看正中央誰也夠不著的對講機默了默,更加確定了脖子上的東西。
「你們的一舉一動,在直播間的人都可以看見,別破壞遊戲平衡。」對講機的質量不好,滋滋的電子雜音很多,但也是能聽清楚的。
木子書愣了一下{直播?}
他打量了一圈,擼起袖子盯著自己胳膊上的針孔,又看了看地上的手機,沒說什麼撿起來就直接開機,一旁對講機的聲音沒再響起,他默了。{果然,擺鐘是想我直接找外援。而這場公開的審判,和那個時候…幾乎一樣。他想幹什麼?要我重新選擇嗎?}
「遊戲規則是什麼?」木子書一點不想和他們磨嘰,剛打開手機,許思辰的電話就來了,木子書瞥了一眼,發現距離遇見方柚和擺鐘,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兩個小時。
「餵。」
「木子書!你們情況怎麼樣?」許思辰在指揮室里緊盯著大屏幕,外放著電話。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我想,這場直播肯定已經被放置在指揮室最中央的屏幕上了。」木子書淡淡的回答著,不慌不忙,像是真的在參與一場無足輕重的遊戲。
「樂樂!樂樂!我是媽媽!樂樂!」一旁的小孩聽到了父母的聲音,就想要往木子書那邊走,但是他的鐵鏈太短,甚至不能離開桌子。
「樂樂的…父母對吧?請不要著急,您的孩子目前為止還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是已經被嚇得不輕,其他的你們都能看見,除了脖子上那個炸彈,沒什麼大礙。」木子書起身量了一下鐵鏈,根本不夠再往前走一步,他只能靠著牆坐下,不緊不慢的說著。
他這個態度讓廣大網友和警方這邊焦躁的人都無法理解,隨後,手機那邊傳來的聲音就越來越嘈雜,醉酒的男人還在緩著,仍舊不敢相信自己喝多醒來後就被綁架了。
「噓。都不要說話~讓我們幕後的上帝玩家把規則交代清楚了,然後再吵。」木子書像是找到了攝像頭,偏頭看了一眼,勾著嘴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裡滿是邪氣。
那一刻,許思辰總覺得他看見的不是木子書,而是擺鐘。他讓孫璐趕緊調取木子書的手機定位,讓其他警員把小孩的父母拉走,這時,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木子書,到現在了,你居然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可真佩服你。」那聲音冷嘲熱諷著。
木子書聽後笑了「哎呦,你還認識我呢?那個男人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
對講機遲疑了一下道:「…什麼男人?」
木子書淡淡瞥了一眼地下室門上沿的那個地方,笑了笑「沒什麼,一個自以為是不聽人話的混蛋,拐彎的時候遇到了而已。——你叫什麼名字?」
醉酒的男人愣了一下,瞧著木子書一直盯著自己,這才確定他在問自己,緩緩開口「我,我叫齊春志,我只是喝多了而已!我什麼也沒做!為什麼會被抓到這來?」
木子書挑眉「不知道~說不定只是因為這場戲缺一個搭戲的冤種而已。」
大屏幕前的許思辰緊皺眉,因為木子書這個好像知道後面劇本的態度,讓廣大網友已經開始在彈幕上推測他就是幕後玩家,而且只是劇本而已。
「你們三個人的脖子上都有炸彈,限時20分鐘。齊春志,你要解開炸彈的唯一辦法就是殺了陳樂,我不管你怎麼殺,只要陳樂死在你的手上,你就可以活著。木子書,你需要殺了齊春志,因為只要陳樂活著,你的炸彈才不會爆炸。」
木子書摩挲著手槍,看了一眼瞳孔緊縮,跪在地上陷入糾結的男人「我還可以選擇,大家一起不作為,然後等待著警察叔叔的救援。」
「那麼我會立刻引爆陳樂脖子上的炸彈,送你們一起下地獄。」
齊春志看著一旁的小孩,陷入兩難,他不想死,也不想殺人,即使殺了人,出去後也會被當做是殺人犯而槍斃。
許思辰皺眉「木頭…」
木子書沒說話,掛斷了與許思辰的電話,玩著手槍,無法控制的情緒已經開始逐漸暴躁了,他努力穩住心緒,提出疑問:「你為什麼會找一個年紀相差這麼大的三個人來玩這個遊戲呢?」
對講機滋滋道:「隨便抓來的,都是為了你。」
木子書樂了,聽著這個那裡聽過的聲音,閉眼猜測著「我?我看你在學校裡邊被欺負時,屁都不敢放,怎麼?我可是好心幫你的人,也算是個恩人?就這麼對待我啊?」
「……」話音落了很久,對講機都沒有反應。這讓木子書回想那時跟蹤他的那個身影,也就慢慢有了些面貌。
「我說對了?那個男人同你說話時,你就沒發現什麼異常?連個變聲器都不用,你是沒想到,還是說——你太窮了,你根本買不起~」木子書十分淡定的用槍頭有規律的敲擊著地板,試圖把對講機外的上帝激怒,讓他多說些話。「在學校的時候,有那麼多監控,你都不敢反抗,為什麼?因為你自己太弱了,根本打不過那些人。」
「閉嘴!」對講機的聲音又變得清晰了些,他暴怒著。
「生氣了?別生氣,誰還沒有個童年了~」木子書每一句都在挑戰著幕後那人的底線。隨後,懲罰從木子書的脖子開始,電流通過渾身,聽著木子書因痛苦而發出的慘叫,屏幕前的所有人都揪了一把汗。
很多彈幕上畫風突變,清一色的都是:真電啊?是真的嗎?有沒有專業的?是不是真的電了?
許思辰指揮著楚君鳴調取F大學校區監控,查那個人的所有資料。孫璐在焦躁的定位木子書的手機信號,因為在地下室,定位不準確還會一跳一跳的。
「查到了!那個學生叫廖平!前段時間,他姐姐謀殺了他的父母,最後因對審判結果不滿,還來市局鬧過!」夏林拿著卷宗,還有各種資料走了過來,許思辰看了一眼地址,就立刻點開地圖,找尋著木子書手機信號出現的地方。
「咳咳…我也真是倒霉,不過就是路過時順便把那些欺負你的人嚇跑了,就要遭受這樣的待遇…我可真冤枉啊~」木子書輕喘著氣,語氣輕佻囂張,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手槍,一瞬間又慌了神,仿佛那把手槍,就是當年那把。他低頭緩了緩又開口找死:「我不太理解,專門找三個年紀可以拼起來玩過家家遊戲的人,是為了什麼?還是說,你原生家庭不太好啊?~」
果不其然,暴怒聲再次響起,顯然已經十分憤怒了「閉嘴!!」
木子書已經準備好了接受電擊,但想像中的電流卻被替換成了別的,只感覺項圈裡突然有什麼東西刺進了木子書的脖子,他伸手去摸,一行溫熱的鮮血隨著頸側緩緩流下,出血量並不多,木子書不以為然與一根小刺,也就沒在意輕微的皮肉傷。
「許隊!定位到了!」孫璐立馬把定位放大,做著實時更新。
許思辰在指揮室里,緊皺著眉,忍受著心裡快要炸裂的情緒,下達著命令「夏林!你跟一組行動隊出發!位置已經同步!把那個貨給我抓回來!」
「是!」夏林揣上裝備就坐上了警車,向著孫璐發來的位置火速趕去。
「許隊!排爆組已就位!」
「許隊!二組行動隊準備就緒!」
「目標周圍已經全部疏散!」
「出發!」
「是!」
木子書依靠著昏暗的燈光看了看手裡的鮮血,出血量是不多,但眼前已經開始眩暈。本來只當是自己身子太弱,餓的。但眼前的景象和那時的景象交替出現,聽到的哭喊,嘈雜的環境下耳邊卻全是少年被折磨的慘叫,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引起了木子書強烈的生理不適,他乾嘔著,急促著呼吸,想要擺脫幻覺帶來的一切信息,專心於眼下的事情。
「還有10分鐘。」
「你沒時間了~」
耳畔惡魔的催促和對講機男人的聲音相互重疊,木子書艱澀的擡頭,看著齊春志糾結下緩緩起身,一步步緩緩向陳樂挪動著,耳畔響起的聲音似有若無,不知是真是假。
「殺了他吧。」
「他要被殺了,你還在猶豫什麼?」
「你是為了救人~你沒有殺人。」
許思辰坐在警車的副駕駛看著楚君鳴手機里的直播,給木子書打著電話。木子書反應了好久都沒有去接電話,只見直播間裡,木子書半跪在地上,舉起手槍,瞄準齊春志。
「回去!」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接電話求援,而是阻止那個人可能因恐懼而犯下致命的錯誤。
齊春志顫抖著,他也糾結過,但想想剛剛那個場面,這個氣氛又不像是開玩笑。「我不想死!我不想的!我也不想殺他!但是我不殺他,我就會死啊!!」
很顯然,在沒有具體時間可看的情況下,齊春志的理智已經完全被自己粉碎了,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徹底醒酒。誰也不知道時間走到了哪裡,下一秒是不是就會爆炸,在極端情況下,第一件事就是要保命,這是人之常情。
「開槍吧,你為了陳樂和自己而殺人,這算不算罪?」對講機時隔很久才終於開口主動搭話試圖勸說。
木子書默了,看著眼前怕死也糾結無奈的男人,和印象里那個為了指令去虐待少年的男人不一樣。
彈幕里,不知道是誰暴露了廖閒的身份,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挖出了廖平的事情,關於廖平提出的這個問題,彈幕里都在兩極分化,有的說有罪,有的說無罪,還有的再問:警察去哪了。
「所以…你直播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木子書努力鎮定的說著「為了救人而殺人,算不算罪?是誰保護了你?是誰被判定有罪?」
「還有5分鐘。」對講機做著最後警告。
齊春志的神經更加緊繃,警惕的看著木子書,想要動身卻又不敢。一旁響了又響的手機始終沒有接通,只見直播里,木子書淡淡看了一眼鏡頭,終於接通了電話。
「木子書!不能開槍!」許思辰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吼來,極力的想要安撫和阻止,卻也只能簡短的道出這幾個字。
「我一共有六發子彈,第一槍是空槍。」木子書擦了擦眉間的細汗,看著周圍。
「木子書,相信我,你絕對不能開槍!」許思辰想要木子書立刻放下手槍,然後等待救援,可齊春志可沒有那麼多理智,起身往前走了兩步。
「嘭!」
「木子書!」
「一槍。」木子書冷漠著聲音報數。一槍把地上正中央的對講機打爆了,還順便嚇得齊春志又縮了回去「你!你還真的要殺我?!」
「乖乖聽話,別動。」木子書沒有理會齊春志和許思辰的慘叫和厲聲阻止,隨後連開兩槍。
「嘭!」一槍打在了天花板某處。
「嘭!」一槍門口門框上側。
直播視角滅了又變,直到視野變得可以從齊春志側後邊看見木子書的全貌為止,而直播彈幕里都刷:
[問是真的槍嗎?會不會是作秀啊?]
[臥槽!真的槍啊?!到底真的假的?]
[他把兩三個監控角度都打爆了!]
[好帥啊!]
[他是警察嗎?]
[他就是警察!我還被他問過話呢!我原本以為他是那種超級溫柔的小哥哥。]
[臥槽!警察加油!]
[所以那到底算不算罪啊?]
[打電話的那個是誰?]
[扒出來了!是市局刑偵隊的隊長!叫什麼…叫許思辰!他好像還是木子書的上司呢!]
[臥槽?!]
「我還有三發子彈。」木子書流著冷汗,淡淡的整理著彈殼,看的齊春志心態爆炸「我只是想要活著而已!我做錯了什麼?!警察呢?還沒來嗎?!」
「聽話一點,就不殺你。」木子書慌神之際,似乎又看看見了那個折磨少年的男人,他站在那裡眼裡滿是殺意,木子書不明白,為什麼那個男人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直到現在,看著眼前有些模糊的齊春志,他的眼裡剛剛還滿是掙扎。突然明白,有的時候,人根本沒有選擇,而現在,齊春志也只是全憑本能想要保命而已,可能在他腦海里,還在不斷的為自己做出的決定找著安撫良心的託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