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 53 章

  李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直到李智的聲音傳來，她才發現李智不知何時來到她的院子裡，且正一臉驚疑不定地望著自己。

  李智忐忑不安，輕聲道，「李莓？」

  李莓擡眸，月色灑下的銀光點亮了她的雙眸，整個人才顯得有幾分活力。

  李莓本來被突然出聲嚇了一跳，看清來人是自己那個古板又老實的表叔，便沒好氣道，「李堂主不去晚宴操持，跑到我這裡神神叨叨地幹嘛？表情這麼奇怪，你見鬼了？」

  「...」李智無奈搖頭，一聽這嘴巴就知道自己的表侄女兒絕對沒有被換殼子！

  他放下心，仔細想了想，換上一副笑臉道，「我這不是有急事找你幫忙嗎？擔心傳信鳥表達不清楚，就自己過來跑一趟。宴席上酒味太重，也順道散散氣，消消食。」

  李莓狐疑道：「什麼事這麼急？還需要我去辦？你不是經常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嗎？這下子願意讓我去幫忙了？」

  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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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智：「雖然你有時候辦事確實...好吧好吧，你辦事最牢靠了。是因為整座龍居山我只信任你，所以這件事只能交給你去做。」

  李莓聞言有些感動，她認真且鄭重道，「表叔什麼事？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辦好！」

  李智一怔，覺得少女目光太過赤城，亮晶晶如小動物一般對他充滿信賴，他組織了下語言才道，「你知道的，我準備這次的晚宴就已經忙得分身乏術，但是掌門又給我安排了新的任務，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都不能離開龍居山。」

  「但是，貫苗國北境的冰山雪蓮就要成熟了，本來該我去摘取回來的，但是我沒時間了，錯過這一次又要等三十年。」

  李莓點點頭，「好，我明天和我師父報告此事後就出發。」

  「不。你今晚就走。」李智表情很嚴肅，看起來有些急迫，「我今晚剛剛收到的消息，貫苗國瘟疫擴散至今，已致民不聊生。為了鑽研出瘟疫解藥，今年的冰山雪蓮已經被好幾個武林高手盯著了，你需要早做準備，立刻前往。」

  「可是，冰山雪蓮不只一朵呀，他們拿來救命的話，讓出去一些也無妨。」李莓覺得今晚的李智怪怪的，似乎一直緊繃著情緒，「你在害怕什麼？」

  李智抿了抿嘴，隨即笑道，「你瞎說什麼，我還不是擔心你一個人去會遇見危險？你若性格穩重些，我也不會如此緊張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些靈符仙品、療傷聖品之類的好東西，一股腦遞給李莓，「拿著防身。冰山雪蓮的守護獸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而且路途遙遠，你出門在外要事事謹慎小心，保護好自己。」

  他殷殷囑咐著，看起來一切正常。

  可李莓心中的不安卻像種子一樣，落地生根，抓撓心臟。還不待李莓多說什麼，李智已經拉著她御劍飛行，倏忽而至山門口。

  見守山人睿雷不在，李莓也沒在意，大概是去宴會上了。李智卻察覺出不對，因為他從開宴時就沒有看見睿雷。

  他不管許多，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李莓，右手舉起，輕輕覆蓋在山門結界上。

  李智手掌覆蓋的地方泛起淺淺漣漪，如水波蕩漾。

  李智等了好一會，平常這個時間早開了幾次山門了，可他掌中結界沒有絲毫變化。

  他的心猛地一沉。

  李莓早已等不及地問出來，「怎麼回事？為什麼山門打不開？」

  李智收回右手，輕輕吐了口氣，「我再試一次。」

  這次，他添上了複雜的手勢，並加重了靈力輸出。透明結界顫抖得劇烈，卻始終沒有打開山門。

  李智確定了一個事實，他沉聲道，「山門鎖了，只有掌門能夠打開。」

  李莓臉色大變，她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來，連聲問，「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時候鎖山門？若是其他門派子弟想離開怎麼辦，這和囚禁有什麼區別？」

  「閉嘴！瞎說什麼！」李智兇狠地瞪了眼李莓，拉著她的手腕再次御劍飛行。「走，我們去另一處山口。」

  夜色逐漸濃郁，烏雲不知不覺半遮月亮，視野逐漸變得昏暗，耳旁時不時傳來的蟲鳴也微弱下來，這一路寂靜得有些可怕。

  李莓勉強辨識著四周，發現這條路極其隱秘，竟是她從未來過的地方。

  李莓好奇地問：「這裡是哪裡？」她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李智同樣小聲回復李莓：「這是林苗副堂主運用空間之力偷偷開闢出來的小道，連帶著我之前說的小山口，也是她私下打開的。」

  「偷偷、私下？」李莓咀嚼著李智的話中含義，充滿不解。

  李智這時候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林苗作為我的副手，和我有諸多事務往來，一來二去比別的師兄妹關係好些。她天生敏感多思，缺乏安全感，除了在武藝上刻苦鑽研外，還將功夫下到了身外中。」

  「有次她生了重病，幾乎不治。我不忍心，便按照古籍中的方法冒險一試。沒想到她求生欲極強，竟然真的救了回來。我對她有救命之恩，她便把這條密道告訴了我，作為報答。」

  李莓點點頭，「原來如此。」她感慨道，「我好久都沒見到苗姐姐了，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掌門到底外派她做什麼了？為什麼還不讓她回來？」

  李智目光閃爍，沒有回答李莓的話。

  「到了。」

  李智帶著李莓緩緩下落，停留在一條細長河畔邊。

  只有幾縷月光才穿透烏雲照了進來，在黑乎乎的河流上留下星星點點的銀光。

  李智右手起勢，正要開山門，忽聽李莓顫聲道，「表叔，你快看看，那是什麼？！」

  她雖然竭力壓抑聲音，卻仍舊控制不住其中的驚懼。

  李智偏頭一看，只見河流對岸不起眼的一棵歪脖子樹上，有個被套住脖子的白色身影正懸掛其中，毫無聲息地隨風擺動。

  像是在無聲招呼他們。

  *

  夜色寂寥，龍居山山腳下，安靜地沉睡著一個村莊。

  忽然，村莊各處陸續燃起星火，從房屋出來的人們舉起火把，如小溪般從不同地方匯入他們的目的地。

  ——村口處立有巨大石碑的廣場。

  那裡，他們德高望重的村長柳仁山已等候多時。

  他們的村長如一桿長槍，永遠背脊筆直，堅強地引領他們生存、生活。

  柳仁山滿頭銀髮一絲不茍地綰好，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深刻痕跡，每一條皺紋都充滿智慧與慈祥。寬大的灰色布衣穿在他身上襯得整個人更加消瘦，他注視著眾人，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堅毅之色。

  村民們陸續到齊。柳仁山環顧四周，在養子柳樂天身上微微停留一瞬後，略過柳樂天擔憂的眼神，看向眾人，語氣和緩卻又充滿悲傷：「諸位，最近幾年我們的日子越來越艱難了。儘管我們掙扎求生，為了血脈繁衍後代，但是山上人，卻一次次要求我們提供更多的『試驗品』，我們人數不見增多，反而日益減少。」

  「毅莊滅村之日，不遠矣。」

  有人捂住嘴角忍不住哽咽出聲。

  稀稀拉拉的人群匯聚起來的絕望讓柳仁山嘆了口氣，他接著道，「今日召集大家，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

  「我有所感應，我的大限將至。今後再也庇佑不了你們了，我很抱歉。」

  「也許我們選擇的，是一條註定失敗的路。」

  全場寂靜，連哭聲嘆息聲都沒了，他們張皇失措，如稚齡幼兒望著父母那般凝視村長。

  柳仁山擡頭望了望落滿星子的深藍夜幕，他的嘴角重新盪起溫和笑意，他多想再次張起羽翼，將所有人護在身下。「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裡的神仙告訴我，我們想要破局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們拿不到我們的靈魂。」

  「這數十年來，我們掙扎求生無非是為了活著，為了出去重新生活，為了抗爭不公的命運。但是山上人的試驗已經成功了，自今晚後，我們所有人都要被拿來祭陣。」

  「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我們自己選擇死亡，身體雖然消亡，但靈魂得以安息。一條是，作為山上人的俘虜，是什麼結局想必大家都知道。」

  「不！」第一個出聲反對的是村長的養子柳樂天，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他在一群安靜的村民中，顯得有些突兀，他高喝道，「不，這兩條路都不要選，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我們一定還有別的路可以選擇！」

  青年聲音明朗，響徹廣場，卻無一人應和。

  青年左看看右看看，他拉著前面的人，又望望後面的人，「你們說話啊？你們為什麼都不說話？！」

  一隻枯黃乾瘦的拂去被柳樂天拉扯的手，他回過頭來，現出一張苦澀操勞的臉，盯著柳樂天，「你看看我，你看看他們，我們和被圈養的豬狗有什麼區別？像我們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月色照亮了每一張臉，每一張臉都是同樣的麻木絕望，如一隻只乾枯藤蔓，雖然還栽種在泥土裡，內里卻早已死去。

  柳樂天瞪大眼睛，好半晌才道，「那孩子們呢？」

  「你們的孩子怎麼辦！」

  這時，村民們才有了些躁動，不安地躊躇起來。

  柳仁山嘆息，「孩子與我們一起，他們本不該被誕生在這世上。」

  低低的嗚咽聲傳染一般散了開來，眾人壓抑著哭聲，仿佛就連放肆哭泣都是不被允許的。

  路過此處的秦卿停下了腳步。

  她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你何必阻止村長的決定？李宗鎮之所以留著這群人，就是因為他們活著對他有大用。一旦他們死去，李宗鎮的後手也就失敗了。只要旁觀就能斷李宗鎮一臂，何樂不為？你不是恨他囚禁你？

  秦卿沒有出聲反駁，心臟處再次升起熟悉的刺痛，她若有所思地摸了下胸口的黑色石頭。

  然後，她穿過稀稀拉拉的村民，沒有遇見任何阻攔，輕而易舉走到人群前面，擡頭望向站在廣場上的村長。

  「村長，你夢中的神仙是何等模樣？為何篤定他是帶你們破局的神仙，而不是蠱惑你們走向死亡的魑魅魍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