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趙檬的屍體被發現在周家婚房內，她的侍女不知所蹤。

  周夫人只看了一眼就昏了過去，至今沒有醒過來。周老爺臉色青黑，召集所有長老和弟子議事，誓要找出殘害趙檬的罪魁禍首。

  李若曦彎下腰，仔細查看趙檬的屍體，根據她脖間的紫黑勒痕以及平靜的面孔，確定趙檬是自縊身亡，但蹊蹺的點在於趙檬屍體的硬度。

  

  據趙檬房間裡值夜的小丫頭說，丑時趙檬的侍女小桃來找過趙檬，兩人聊了一會後，小桃出門離開，趙檬熄燈睡覺。

  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天蒙蒙亮時，小丫頭敲門請趙檬洗漱，發現她已經被懸掛在橫樑上了。

  死後不到兩個時辰的屍體，屍僵擴延到全身，此時摸起來應該是由軟變硬。但是趙檬的觸感是由硬變軟，仿佛已經死了一天多。

  而且，李若曦仔細回憶趙檬大婚的模樣和這兩天的相處，她雖然笑容不多，但眼裡有光，根本不像是會自縊身亡的人。

  偏偏這樣年輕的生命，在她面前消香玉隕。李若曦沒能拉住尋找藏魂花海的周予瑾，連他的妻子也沒能保護好。

  李若曦咬住嘴唇，猶豫片刻後，指尖輕點。

  淺綠的光綻放在她食指尖上，她從趙檬的眉心，兩眼，鼻尖，兩頰，嘴唇，下巴，一路順延而下，她的額間冒出細密的汗珠。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本能，通靈之術。

  通靈之術消耗巨大，李若曦半年只能使用一次，此術遭到周夫人的強烈禁止，但此刻周夫人正昏迷之中，沒有人可以阻止她了。

  她要看一看，趙檬死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全神貫注的她，沒有聽見鎖好的房門發出咔噠一聲，鎖被打開的聲音。

  火紅如燃燒的花海，見之驚心動魄，震撼心靈。

  清雅淺淡的花香不一會兒變得馥郁濃甜，李若曦走在花海中，每一朵紅花都由細長嫩綠的花杆托著，比她還高。

  她走向深處，漸漸淹沒在浩瀚的花海中，找不來路，也尋不到去處。

  花香不斷被李若曦吸入鼻尖，她頭暈目眩，開始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就在她即將跌倒花海之中時，漆黑的瞳仁閃過一抹刺眼的綠色，清爽刺鼻的涼意拂過李若曦的鼻尖，她恢復了意識。

  李若曦來不及害怕，重新掐算趙檬死前的位置，連忙朝那方向趕過去。如果她不能在趙檬死前趕到，她自己也出不去了。

  果然，趙檬是被殺的。這與藏魂花海有關。李若曦握拳奔走，她一定要活著出去，將真相告訴周夫人和周老爺！

  此刻的李若曦還不知道，因為她莽撞地使用天賦本能，她的腳已經踏在漆黑無比，高不可測的懸崖之上。再向前一步，即將萬劫不復。

  「呵…修仙世族，竟然養育了一隻妖。」

  昏暗的停屍房內，趙檬的屍體被籠罩在一層淺綠光罩之中，她的右側，李若曦雙眼緊閉，伸出的食指源源不斷地發出綠光匯入趙檬的屍身之上。

  在李若曦的身後，出現一道少年的身影。

  「若曦姐姐…可惜了。」

  *

  甬道狹窄潮濕，只能勉強供一個人單獨行走。

  周予瑾走在秦卿身後，一路走來，除了看見甬道兩旁簇擁著一朵朵拇指蓋大小的五瓣白色野花，並未發現危險。

  剛入甬道時，他感受到的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氣全然消失不見，仿若從未出現一般。

  周予瑾還沒看見甬道盡頭該有的光亮，率先衝進去的女子在他刻意放慢的腳步中，已尋不到蹤跡。

  她遭到襲擊失蹤了？死了？

  他忽然心口一疼，控制不住的慌亂，令他眉頭皺得死緊。

  出現在深山老林的美麗女人，自稱是他的妻子，除了一紙可能是偷來的婚書，女子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東西。而且，周予瑾皺眉，自己面對她的反應太奇怪了。

  明明是初見，卻好像認識了她很久一樣。不知不覺就放鬆警惕，被她近身破防。

  若是這女子要他的命，恐怕輕而易舉，周予瑾捏緊拳頭。

  藏魂花海…藏魂花海…

  女子身上的薔薇花香…

  周予瑾腦海中靈光一閃，如驚雷炸響。他深深吸一口氣，再三放慢了本欲急速尋找女人的腳步，他默念清心訣，強行壓下慌亂的心。

  走了不知多久，他終於走出了甬道，剛出來，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女人。

  她雙手枕在腦後，靠著山石坐在懸崖邊上，兩條腿在空中蕩來蕩去，粉色裙擺隨風飄揚，如一朵隨時會被吹走的嬌花。

  破曉時分，濃鬱黑逐漸被淺淡的藍取代，陡峭山崖上的風吹在身上帶來刺骨的涼意。

  女子絲毫不懼寒冷，總是掛在唇邊的散漫笑意微斂，平淡的目光直視前方，讓周予瑾不想輕易開口，驚動了她的思緒。

  當他發現女人完全沒注意到他後，他忍不住出聲打破沉寂，「你出來多久了？」

  周予瑾聲音響起時，秦卿才驚覺有人接近。

  掃平甬道的妖物後，她才發現自己的實力竟然已如此之弱。到底是現在的妖越來越厲害了，還是說重傷之身就不適合打架...

  秦卿沉默以對，讓周予瑾有些不自在。他知道讓女人打先鋒確實不地道，好在甬道危險不大。

  黑色的披風突然出現在秦卿肩上，暖意驅散了清晨的寒意，秦卿歪頭一笑，曼聲道：「相公，現下可有幾分信任了？」

  周予瑾恢復了浪蕩不羈的模樣，也在秦卿身旁坐下來，手肘撞向秦卿的胳膊，「相公自是對夫人十分信任，百分信任，萬分…」

  話沒說完，秦卿臉上閃過一抹蒼白，他才發現初見時女人張揚魅惑的紅唇清淺不少，「你怎麼了？」

  秦卿站起來，隨手將肩上的披風丟給周予瑾，她站直身體順了順長發，柔軟蓬鬆的黑髮擦過周予瑾的側臉。

  她燦然一笑，「什麼怎麼了？接著趕路吧。」狀若桃花的眼往上看，嘴角勾起一抹張揚的笑意，「相公，我不需要披風，謝謝你的好意。」

  周予瑾沒動，看見女人逐漸走遠，才邁步跟上。一不留神踩上一顆石頭，他順腳將石頭踢下懸崖，無意一瞥，發現秦卿坐下的那塊地方，有一小塊的泥土比旁邊的顏色深上些許。

  周予瑾蹲下身子，挑了點泥土湊在鼻尖聞了聞，儘管有清雅花香的掩蓋，特殊的鐵鏽氣息依舊直撲鼻尖。

  周予瑾霍然擡首，走在前方的女子身形單薄，背脊筆直，金色的晨光灑在她身上，竟有如夢幻般，看不分明了。

  他陡然間想到，這女人並未像初見那般纏著他嘰嘰喳喳，而是安靜地很。

  「你走那麼快做什麼？你知道要去哪裡嗎？」周予瑾大步跟上秦卿，他的右手拖著一隻圓盤，上面有一個湯勺一樣的指針，標識方向。他們穿過森林、石洞後，來到一處無人的村莊，石頭路上全是灰塵飛沙。

  秦卿悠閒得很：「藏魂花海對不對？跟著我走就是了。」

  她突然停下腳步。

  猝不及防的周予瑾走了兩步開外才發現秦卿沒有跟上。

  周予瑾轉身看向秦卿，「怎麼不走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藏魂花海在哪是吧？」

  秦卿嘻嘻一笑，「我想到一個問題。到了藏魂花海，你用什麼辦法除掉花靈呢？」她眯起狹長的眼，尾調意味深長，「你不過區區元嬰期，對方可是化神期以上的存在。」

  周予瑾走到秦卿身前，燦金色的晨光打在他鼻樑側，側臉留下淺淺陰影，他比她高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你就不用管了。卿可知，山人自有妙計。」

  周予瑾抓住秦卿的右手臂，眸光深深，「倒是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秦卿不想躲開，也躲不開，她任由周予瑾抓著，懶洋洋道：「這地上的野草看見了嗎？」

  道路兩旁的半尺綠草隨風搖動。

  周予瑾：「怎麼？」

  秦卿挑眉，「遠處的樟樹、柳樹、桃樹看見了嗎？」

  村莊栽種的果樹有的正在開花，有的早已枯死，粗壯的枝丫上，片片嫩綠的樹葉閃著凌凌波光。

  周予瑾不解：「所以？」

  秦卿嘆口氣，一副你怎麼這樣笨，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是他們告訴我的。」

  「神神叨叨，胡言亂語。你能和花草通靈不成？」周予瑾臉色一黑，相信這女人他才是真的蠢。他抓著秦卿，像是怕她跑了一樣，「花草樹木匯聚的天地靈氣極少，修成正果極難。能和它們通靈，除非你是和我一般千年難遇的天才。」

  「有人能與人通靈，難道就沒有和花草通靈的？」

  周予瑾倏然停下腳步，側眸看向秦卿的眼珠漆如點墨，「母親連李若曦的特殊之處都告訴你了？」

  秦卿眨眨眼，天真無邪狀：「對啊。母親什麼都和我說了。她說我性格好，比若曦妹妹更貼心呢。」

  周予瑾的戒備又減去一點，他先說了周夫人幾句，「我娘就壞在一張嘴上。不過李若曦確實是個命苦的孤兒，被我娘撿到前，天天與鬼怪度日，常常驚恐日夜難眠。」

  「孤兒？」

  周予瑾：「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難道他不知道李若曦是一隻薄荷妖？秦卿心思百轉，又想到了周予瑾那句「不要對妖抱有善意。」

  秦卿岔開話題，左手指向整個村莊唯一染著煙囪的那戶人間，「我們到了。看來已經有人為我們備好了早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