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三天前。

  趙檬離開忠信侯府後，蒙著面巾在城裡買了一匹黑色駿馬，她沒有絲毫耽誤，直接出城。滿心歡喜的她，飛快抽打馬鞭，比約定時間早了半柱香到了柳葉亭。她本以為，陸織夢也會早早在這亭子裡等她，沒想到，約定時間已經到了，他才姍姍來遲。

  

  趙檬有些失望，不過很快為陸織夢找到理由。作為帝都首屈一指的富商，願意為了她捨棄在帝都的一切產業與培植的勢力，總得給他足夠的時間處理好這一切。

  趙檬心想，他願意守諾，陪她離開帝都，就已經是極好的。她朝著來人露出真心的微笑，「織夢哥。」

  陸織夢笑了笑，他沒有騎馬，獨自一人踏破黑濃夜色而來。「檬檬，見了我這麼高興嗎？」

  「啊？」趙檬呆了呆。

  身材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月牙般的笑眼彎成好看的弧度，他輕輕捏了捏趙檬柔軟的臉頰，指尖落在趙檬的嘴角，聲音溫柔，「你笑得很開心。」

  趙檬呼吸空了一拍，砰砰的心跳如在耳邊打鼓，全身血液極速沖向腦袋。

  陸織夢俯下身子，眼見兩人越靠越近，趙檬緊張得渾身僵硬。

  就在她以為，陸織夢即將做點什麼的時候，他卻輕輕一笑，挪開了身子。

  「諾，一片枯葉。」

  修長白皙的指尖夾著一張枯黃的落葉，陸織夢點點趙檬的額頭，「在你頭頂上。」

  趙檬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浮上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謝謝。」

  陸織夢主動牽過趙檬的黑色駿馬，「我的馬在前面，這一帶是條狹窄的泥濘小道，我牽著你的馬走。」

  趙檬翻身上馬，為他的細心體貼感動，腦海中卻不適時宜地浮現出剛剛陸織夢靠近她時身上的那抹薔薇花香。

  這花香不同於普通的薔薇花，而是千瓣薔薇特有的獨特香味，難道陸織夢，也是花神的信徒？

  他們又多了一個共同語言。

  趙檬開心地想著。

  月上柳梢頭，寂靜的夜晚，趙檬輕柔的聲音如夜風一樣拂過陸織夢的耳畔。

  「織夢哥，你知道嗎，花神是真實存在的。」

  陸織夢側眸看向馬背上的趙檬，「為什麼這麼肯定？」

  趙檬沒有錯過陸織夢忽然變亮的眸子，內心欣喜，「我曾向花神祈願，讓她助我逃離困境。果然，我真的安全離開了家。」

  趙檬向花神祈願前就結識了陸織夢，那個時候她就有逃婚的念頭，她告訴陸織夢她是一名御史的庶女，因不得長輩喜歡，始終鬱鬱寡歡，想要離家出走。

  陸織夢願意幫助她，但帶她逃離的辦法簡單粗暴，會讓眾人皆知忠信侯的獨女是個不敬父母，不守信用，不忠婚約之人。趙檬不在乎名聲，但她不能給已逝的父母抹黑，而且，人類的辦法未必逃得過略懂仙術的小桃的眼睛。

  幸好，花神回應了她的祈願，讓她不動聲色地逃離了侯府。她答應了花神，從此隱姓埋名過日子，所以她只能對陸織夢有所隱瞞，這讓她心裡愧疚，絞盡腦汁想著令陸織夢感興趣的事。

  陸織夢對花神果然很感興趣，「近十年都沒有花神滿足信徒的事在世間上出現了，檬檬真是天眷之人。」他盪在唇角的笑意，溫柔似水，「我也是花神的信徒，不知道什麼時候花神能滿足我的祈願。檬檬，你能詳細說說你的經歷嗎？」

  趙檬很高興自己能幫上陸織夢，將她如何擺脫侍女的視線，找到偏僻的花神廟，如何祈願，花神又是如何應下祈願，更改了她祈願的內容後，事無巨細全部說了出來。

  陸織夢唇邊蕩漾的笑意更深了，「你得到了一朵千瓣薔薇？」他牽著馬鞭停下腳步，似乎對傳言中的千瓣薔薇很感興趣。「能給我看看嗎？」

  趙檬想都沒想，立刻在馬背上打開包袱，取出一個正方形的小盒子，她打開盒子，裡面靜靜躺著一朵嬌艷欲滴，盛開的千瓣薔薇，千瓣薔薇特殊的花香瀰漫在趙檬周圍。

  「快逃！危險！」

  趙檬正開心地向陸織夢展示盒中的千瓣薔薇，耳邊划過細弱的聲音讓她笑容一滯。

  陸織夢走向趙檬，薄唇輕抿，揚起期待的微笑，「千瓣薔薇真的有千瓣嗎？」

  「別把盒子給他，快跑！」

  趙檬臉色微變。

  天空不知何時漂浮一朵朵厚重烏雲，遮住了月亮。失了月光，趙檬看不清陸織夢的臉，但能感覺到陸織夢那雙亮若星辰的笑眼，總是溢滿溫柔的眼神忽然變成了戲謔睥睨。

  「她竟然賜給了你一朵花靈。」

  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陌生冷酷以及一抹隱藏極深的怒意。

  趙檬猛地驚醒過來。

  她搖了搖頭痛欲裂的腦袋，掐住眉心強行讓自己清醒過來。她尚未分清自己身在何處，身處何時，卻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

  那是一片連綿不絕，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巨大花海。

  如血般艷紅的花瓣隨風搖晃，如果不是花朵下細長的嫩綠莖葉，趙檬會以為這是一座無邊無際的浩瀚血池。

  她的鼻尖徘徊著糾纏不休的冷冽花香，聞著令人心曠神怡。過了會，那味道經過鼻腔千迴百轉，落在心裡，又變得馥郁華貴。

  像是一位活潑可愛，無知清純的少女，經過人生沉重的洗滌，變成了濃妝艷抹，披著華麗衣裙的冷艷貴人。

  趙檬轉眸，紅色的花隨她視線而動。她看不見的濃郁靈力化作點點星光，一點點融入她的身體內，她漸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她不受控制地走向一旁掛著麻繩的枯樹，無論她怎樣抵抗，拼盡全力也不能阻止自己將腦袋塞進代表死亡的結繩。結繩收緊，窒息感讓趙檬臉龐紫漲，痛苦與絕望交織中，趙檬腦海中只有那座空靈高遠的花神神像。

  花神殿聆願樹上專屬趙檬的白光忽然亮若白晝。

  可惜鎮守花神殿的荔芽被韋建逼迫下凡，此刻正在人間，等她回到花神殿時，已經錯過了趙檬最後的求救。

  *

  周予逸帶著轎子飛行十分平穩，秦卿昏昏入睡間被擡入周府大門。在一片歡聲笑語，祝福聲中，秦卿與周予瑾的弟弟拜完了天地。

  周予逸和周家夫婦在前廳會客，秦卿一人獨自留守在燃著紅燭的房間裡。

  她的袖擺被拱動，荔芽費力地從秦卿的袖口處爬出來，她豎起長長的耳朵，小聲道，「殿下，如果這次帝君依舊死於飛升前，那不僅沒有韋建的一百萬功德，殿下可能還要背上官司。」

  秦卿抓起荔芽的長耳朵，將她提溜出來，「什麼官司？」

  荔芽三瓣唇不停蠕動，著急道：「就在你們拜完天地的那一刻，真正的趙檬已經死了。司命星君閒聊時告訴了月老，經過月老這陣風，整個天界的樹林都知道了！」

  秦卿渾身散漫之色盡散，眼眸一厲，「怎麼死的？」

  「自縊身亡。」

  秦卿伸手掐算，眉頭越皺越緊，臉色難看極了。她賜給趙檬保護她的花靈也死了，臨死前花靈傳來一幅紅如血海的藏魂花海。

  荔芽小心偷瞄秦卿的神色，聲音越發弱小，「白燁上仙將您私下凡間，篡改人類命數的事向天界懲戒處舉報了，但是天界懲戒處顧忌您是在幫帝君渡劫，若是帝君平安無事尚有一絲斡旋餘地，若是帝君此劫失敗，您...」

  「呵。」漫不經心的笑意打斷了荔芽小心翼翼的聲音。

  嬌艷的紅唇配上恰當好處的腮紅，秦卿如畫間走出的紅衣妖精，明眸善睞，顧盼生姿，她聲音輕柔，荔芽卻知道她已動了真怒，「帝君渡劫失敗又如何？」

  荔芽弱弱道：「殿下...」

  秦卿一揮手，「回天界告訴韋建，帝君轉世的具體位置成迷，我正在想辦法。以後，沒有我的吩咐，不准再來找我。」重重花瓣緊緊包裹住荔芽，荔芽還未來得及掙扎，砰地一聲化作漫天飛花，消失在房間中。

  天界。

  化身成少女的荔芽，無精打采地走在前往楠雄殿的路上。

  她腦海里此刻全是韋建濃眉倒豎，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溜圓，張開血盆大口，口水即將噴在她臉上的憤怒模樣。

  荔芽打了個寒顫，一步一步以極慢的速度挪動。

  「嘻嘻。好帥...」

  「真的完全不同誒...帝君那麼冷若冰霜的，轉世卻桀驁不馴...」

  「你這小妮子...」

  兩位穿著白色仙裙的仙女嬉笑間從荔芽身側經過。

  荔芽很好奇她們在聊什麼，不過她現在身上肩負著回信的使命，只能繼續沉重地邁開步伐。

  「你說同一個靈魂為什麼表現完全不同...」

  「帝君麼，怎能用常理相論...」

  荔芽腳步一頓，兔子耳朵登時豎起，但是那兩位仙女已經走遠，她聽不清她們後面的話語了。

  天界只有一位帝君，那就是洛堯帝君。

  荔芽擡眸看向兩位仙女出來的方位，正是司命府。

  「不要擠不要擠。」

  「人人都有。」

  平日裡門可羅雀的司命府，此刻熱鬧非凡，熙熙攘攘圍著門口的大都是正值妙齡的天界仙女。

  荔芽狐疑地看向最前方的男子，正是禿頭司命。

  司命吆喝著，閃閃發光的眸子一點都看不出為人類寫命數的萎靡模樣，仿佛年輕了不少：「此處交錢，此處收貨。天上地下僅此一家，絕無分號，絕無假貨。」

  荔芽老老實實排了半個時辰的隊，花了兩百功德，買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面的男子一身獵獵飛舞的浴血披風，在遼闊的草原上回眸一笑，鮮血染紅了他淺淡的唇色，臉部輪廓因背對夕陽看不分明，但那雙璀璨奪目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

  好眼熟。

  荔芽拿到了照片沒有離開，她沒理會後面排隊的不滿，高聲道：「你是不是賣的假照片，看不清！」

  此聲一出，嘈雜的人聲登時靜了一瞬。

  司命的小眼睛掙得極大，怒喝，「你個小兔崽子，你是來砸場子的嗎？在這胡言亂語什麼？本星君從不賣假貨，兩百功德就這貨色，想要清晰度更佳的，」他敲了敲不知何時掛起的牌匾，「這個數！」

  【模糊 200功德】

  【清晰 800功德】

  【高清 1200功德】

  【超清 2400功德】

  【絕佳 4800功德】

  荔芽：...

  「買不買啊，不買別擋道。」

  「就是，大家上班都快遲到了。」

  「哪家的仙女這麼不知禮。」

  「...」

  荔芽拉聳著長耳朵，蔫蔫地離開了隊伍。

  快到楠雄殿時，荔芽腦筋急速轉動，忽然靈光一閃。

  司命星君可以用仙鏡看見帝君轉世所在的具體方位，那麼花神殿下可以據此找到帝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