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衝動
2024-09-13 20:32:04
作者: 棠都廢人
一時衝動
姜殷一時衝動,唇齒間泄憤般纏綿。
這吻簡直毫無預兆,裴晗立時僵在了原地。
身側烈風和漸暗的天色仿佛都逐漸遠去了,這一刻他感覺不到身側的一切,唯有這個熱烈灼人的吻。
其實裴晗的第一感受並不是喜悅,他仿佛是在三九隆冬中凍了太久的人,凝固成了常年不化的冰,偶然觸及灼熱烈焰,第一反應不是融化,而是破裂。
然而他並未閃躲,任由自己立在原地,仿佛過了許久,終於輕輕攬過了姜殷的臉頰。冰涼的手指輕輕點在姜殷耳後,仿佛只是一句晚風的溫柔呢-喃。
他唇上出了血,連指尖都發起抖來,眼前閃過些破碎的片段,然而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幾乎要竭盡全力才能忍耐住不去加深這個吻。
他身上傷痕遍布,此刻血腥氣息逐漸瀰漫上來,添了幾分濃郁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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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睫劇烈抖動著,近乎痛苦得輕輕攬住了姜殷的肩頭,害怕彌足深陷般輕輕推了推。
姜殷瞬間僵了僵,仿佛被燙了一下般後知後覺想要躲開,然而就在這剎那間,裴晗忽然改了主意。
他有些絕望般閉了閉眼。只是放肆一回,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想。
其實早不止第一回了,姜殷的一舉一動,無論是甜蜜或是痛楚,他都從來拒絕不了。
他身手捧住姜殷的後腦,五指纏繞著她柔軟髮絲,欺身上前,加深了這個吻。他侵略般吮吸著姜殷的唇舌,將她死死扣在自己的懷抱中。
他的動作愈是激烈纏綿,心中卻愈是酸澀疼痛。他頭一次覺得,原來親吻也是可以如此苦澀的。
姜殷面色泛起潮-紅,似乎是忍受不了這樣蛛網般讓人難以掙脫的糾纏,有一剎那想要從他懷中掙脫開來,卻又舍不下這血腥污濁的氣息。
她好像想不起來上一次親吻裴晗時的模樣了。仿佛有倦勤齋的夜月,柔軟帳紗外飄蕩的涼雪,那時冰冰涼的接觸,讓人覺得靠近都是一種痛苦。
似乎只有這樣撕咬般疼痛的接觸才能扯開他們之間糾纏不清的亂線,頭一次看清對方鮮血淋漓的心,也能藉由著這樣的一點點清晰,摸過那無數漫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淌過沸騰腐蝕人心的渾水。
來人吧,救救她。姜殷想,她要溺斃了。
她忽然想起上一次親吻他,那時屋外是疾風驟雨,紗帳飄忽不定撩著她的腳踝,影影綽綽的光亮灑在身上,她蜷縮在他懷裡,雨點敲擊在身上。
他虔誠地吻去她斷續的聲音,她的眼淚代替悲傷漫溢出來,心裡默念著愛他。
是的,那時她還愛他。
不知道是哪個細節灼傷了姜殷的心,她終於鼓足力道忍無可忍地將他一把推開,毫無底氣地低喝道:「夠了!」
她仍舊劇烈低喘著,裴晗似乎也是這般情形。
只是他眉宇間隱隱涌動著一股不像他的濃鬱氣息,方才腰出的鮮血塗抹在他唇上,給他添了幾分妖冶之色,像妖魔奪舍。
姜殷以複雜的眼光將他望著,有一瞬間以為他瘋了。
她右手拇指狠狠擦去唇間濕潤,像是想要剜去某些攝人心魄的回憶,然而不大成功,腦海一昏,心內疼痛尤甚。
裴晗輕輕呼吸著,不經意間伸手拭去唇間鮮血,看見她複雜的眼神,瞬間覺得方才鼓譟沸騰的血涼了一半,似乎有些喘不上來氣。
他察覺到這個冰冷的事實——他的吻是情不自禁,是窮途末路,而她則純粹是泄憤和報復罷了。
其實他早該知道的。
只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從南軍的營地里殺出來,一如當日單槍匹馬殺入戚王府去救她。好在這次他來得及時,還夠護她周全。
他無法形容見到她時心中迸發出的爆炸般的喜悅,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是行屍走肉了,那一刻卻感覺自己好像還活著。
仿佛先前的一切苦厄都值得,她本身就是一種救贖。
之後憤怒的纏綿是高-潮後的餘韻,他竭盡所能保持理智,卻終至潰不成軍,然後,終於在此刻嘗到了苦果。
裴晗想說些什麼打破這難耐的沉默,忽然又覺得也沒什麼,或許對她而言只是無足輕重的一時興起罷了,畢竟兩人也並非沒有共享過更為親密的夜晚,如今不是也形同陌路了麼?
姜殷卻是在等著裴晗先開口。雖然開始時是一時衝動,但她忽然驚詫般發現,二人之間早熄滅的爐火上澆了幾場潮濕的隔夜陰雨,卻還有死灰可以復燃。
兩人都在等,最後唯余沉默,皆是冷冷在心裡嘲諷自己,再開口時說的已是毫不相干的話。
曇花盛放靡爛,卻沒活滿兩個時辰。
「我的輪椅是晉王請涼州最好的工匠打的,費了好些時日,就這麼唯獨一具,你卻給我落在南軍營外了,真是好闊氣。」她涼涼道。
裴晗擰了擰眉,帶些歉意道:「有多好,我再做來送你罷了。」
「我沒了它就如同是沒了腿腳,現在要怎麼回帳中呢?」她語氣輕柔,揣著明白裝糊塗。
「我抱你好了,行嗎?」裴晗緩緩走過來,翻出他的雙手,禮貌地請求姜殷的同意。
姜殷本來臉上冷冰冰的,和那異樣的潮紅顯得格外割裂。
但在目光觸碰到裴晗鮮血淋漓的雙手時,她忽然笑了,仿佛真是什麼逗人發笑的大趣事,她笑得清脆好聽,甚而捧腹蹲了下去。
明明是在笑,瘋瘋癲癲的,但此刻蜷縮成小小一團,莫名讓人心裡發疼。
裴晗有些怔愣,仿佛害怕驚擾了她一般,選了個最最溫柔的語氣輕輕問道:「阿殷,有什麼很好笑麼?」
姜殷笑完了,伸出她自己的雙手,捧在身前,擡頭看向裴晗,露出一個微笑:「你看,我的手上也是這樣。」
她這話說得很輕,裴晗輕輕看著她手上猙獰的疤痕,是當初在柔甲營里落下的,已經癒合了,但還有著紫黑裂痕,像是皸裂的土地。
她的手那樣白皙好看,著疤痕像是難看的蜈蚣爬在其上,叫人難受。裴晗喉間哽塞,像吞了把刀子,墜入腹中,說不出話來了。
「你的傷很重嗎?」姜殷止了笑意,腿上疼站不起來,於是就地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問道。
「不太重,撓痒痒似的,」裴晗道,「其實你不該來的。」
他選了最柔和的語氣說著心裡叫囂著的話——他原本沒想過她會來。
「若我知道你會來救我,我寧肯死在戰場上,也不敢為人所俘,做你的拖累。」他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有些憎恨自己般。
姜殷歪了歪頭,有些不解。
她心內啞然失笑。他在乎自己嗎?在乎到這樣程度?
如果在乎,為什麼從前要那樣傷害她。如果愛她,為什麼不肯靠近,為什麼推開,為什麼從不說。
隱晦地說著些上不得台面的情意,每每提醒她自己從前是如何可悲。
她厭惡自己清醒地沉淪著,無論多少次說服自己恨他,見到他時還是仿佛磁石般克制不住向他奔去。今日早些時候仿佛真是被迷了心智,做的儘是些低級的蠢事。
姜殷硬邦邦解釋道:「你不要太自作多情,我來救你到底也不是因為有多在乎你。要破闕京,還得靠你領兵,若你死了事情可不好辦。」
「是了,」裴晗笑著點點頭,「是這樣。方才是我糊塗了,你別擔心,我會替你拿下大齊。」
姜殷抱著膝點點頭,恍若不經意般問道:「等你父親做了皇帝,你當了太子,還能捨得殺他嗎?」
「能的。」他沒有絲毫猶疑,「我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做到。」
姜殷沒擡頭,垂眼盯著地上一株小拇指指甲蓋大的野花,看著夕陽的光輝在它身上緩緩散失,道:「你答應我的事情多了,最後做到的有幾件呢?」
裴晗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緩緩背過來,蹲下身:「地上涼,我背你回去,好嗎。」
「好。」姜殷伸手套在他脖子上,像是兒時在床榻間抱住母親一般,松松摟住了裴晗的脖頸。
她恨他,憎惡他,避他如蛇蠍,掙扎了許久,又逃回他懷裡。
其實也是無所謂的事,他們之間怎麼相處,怎麼掙扎都不會改變什麼。她心安理得靠在他背上,欺騙著自己。
被輕輕放在床上時她不可克制伸手抓住他手腕,把他拖到自己身前,她徹底放棄了自己,軟綿綿湊上前貼住他雙唇。
「沒關係的,裴晗,這些都不算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她閉著眼睛,軟軟舔舐著他的唇。
像是小獸物頭一回品嘗玫瑰的味道,她親得毫無章法,或許是故意為之,裴晗的呼吸卻控制不住亂起來。
「你別碰我,阿殷。」他克制著,顫抖道。
「為什麼?」她軟軟抱住他,和白日裡橫刀立馬,氣定神閒的模樣判若兩人,睫毛都濕漉漉的。
裴晗明白過來,她是刻意的。
兩臉夭桃從鏡發,一眸春水照人寒。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他仿佛迷了心智,終於緩緩將她摟住了。
「因為我可能真的會克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