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夏天（下）

  漫長的夏天（下）

  魏苒要重新高考的事情，一直是偷偷進行的。

  別人問他怎麼在看書的時候，他只是笑笑說是有興致打發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和荀歸之外的人說這件事情，

  本章節來源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肯定會被笑話。

  也確實，二十四歲重新高考，重新上大學，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四年後畢業的時候，他就二十八歲了，

  或許還要再讀一個研究生、博士生之類的，那…

  魏苒知道，自己好像無論怎麼努力往回找補，

  他的人生也總比一向順遂的正常同學的人生什麼都好像要晚了近六年。

  所以，雖然一直都很想重新高考，但要是沒有荀歸堅定的鼓勵和需要，

  他或許真的永遠鼓不起這個勇氣。

  沒有勇氣去替那個停在十八歲絕望迷茫的自己邁出下一步去。

  「嗯，走吧，在下雨之前。」

  「那我就回去了，出成績了告訴我一聲！」

  「哦，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們九月份再見！」

  「嗯，九月份再見！」

  告別或許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

  魏苒一直覺得考完試之後，如果她沒有拒絕自己的「投懷送抱」的話，

  自己就一定會抱著荀歸不鬆手的。

  可望著那漸漸已然變得陰沉的天氣，

  想著估計都沒有帶傘的他們倆，

  他還是很毫不猶豫地鬆了手，和她說了再見。

  魏苒知道，自己有一點兒永遠比朗皓星要強，

  就像高考一樣，只要他努力，只要他願意等，

  只要他還有時間，機會總會來的。

  那個能一直陪著荀歸到最後的人，也一定會是他。

  即便他病奇蹟般地好了，他也一定會比他活得長久，

  然後和小烏龜同學一起長命百歲。

  他這麼想著，這麼激勵著自己要隱忍克制，

  只做她的好同學就好了，其他的事情現在也不許多想。

  他們來日方長，還有很多時間。

  自己有長長的一輩子，可以一直陪著她呢。

  所以即便心裡十分留戀和不舍，因為這種心緒作祟，

  從那一次開始到之後很久，

  他和她的每一次分開都挺瀟灑的。

  即便高考見過之後，足足有兩個多月都沒有再見上面。

  沒有辦法將這隻其實很柔軟的小烏龜攬在懷中，

  魏苒也依然可以「失之淡然」，「處之泰然」。

  那個夏天對於荀歸和魏苒而言都顯得尤其漫長。

  之前已經提到過了，荀歸家裡的條件其實很不錯，

  父母還在工作，也都是曾經醫院的大領導，工資很高，

  多年以來有不少積蓄，現在也都是大學的教授，也有一定的收入。

  所以按道理，對於錢的事情，

  她應該是完全不用操心的。

  可荀歸還是覺得即便家裡有了金山銀山，

  也都和她沒有什麼關係的。

  即便父母和荀桔都說她並不是真正的家人真的是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他們早就把她當成親女兒還有親姐姐了。

  她也還是覺得，自己可不能就這麼「心安理得」了。

  她曾經看過一張很有意思的圖片，也覺得很有道理。

  標題為「就蒜擠進去也是桔外人。」

  就是一瓣蒜擠在一個桔子裡偽裝成一個桔子瓣的圖片，

  她就像是那一片蒜，即便形狀和大小和桔瓣相似了。

  但也因為顏色和氣味當然還是最重要的口味都大相逕庭，

  所以還是能被一眼發現，她是混進去的，她本不屬於這裡。

  荀歸也想要和魏苒一樣，可以獨立自強，自己養活自己。

  於是那個夏天的時間裡，

  已然嘗過了「世態炎涼」四個字滋味的荀歸，

  決定再嘗嘗「勤工儉學」究竟是什麼意思。

  如果可以，愛求知的她真的很想知道，這中國話每一個成語或者是四字詞語的真切含義。

  雖然上的是S大了不起的藥學專業。

  但這…好像對於她找一份能夠立刻賺到錢的暑假工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所以，她的求職之路還是有點兒艱難的。

  科學技術轉化成生產力好像真的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長得太漂亮也並不是時時刻刻可都有優勢的。

  荀歸真的長得太漂亮。

  所以顧客無論男女好像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這位可愛的小姐姐。

  荀歸剛上幾天班，就被要了幾十次微信，而且好像還「男女通吃」，

  雖然也把生意帶好了，一些顧客也因為這裡有一位好看的「小姐姐」慕名而來。

  可…嚴重影響了秩序，也大大超越了一個小小奶茶店的承載能力。

  將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也帶來了一些糾紛和麻煩。

  老闆也只好含淚把她給辭退。

  說她長這麼漂亮，也還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很有能力，

  一定能找到別的更好的工作。

  可荀歸併不想找什麼別的工作。

  也不知道什麼工作才算是更好的。

  她就想多動動手，少動動腦子，

  讓自己的身體也可以忙起來一點兒。

  奶茶店的工作，她還是覺得最合適。

  於是荀歸只好帶上大大的平光眼鏡和口罩，

  將自己的臉遮擋起來。這才安生許多，也終於可以好好工作了。

  因為之前在魏苒那裡已經經受了某種「耳濡目染」

  知道了很多酒類的名字，所以現在記起奶茶的相關知識來，

  也是駕輕就熟，很是輕鬆，僅僅培訓了半天就可以上崗了。

  即便是一個她從未涉獵過的領域，荀歸也上手得很快。

  甚至說來好笑，因為看魏苒調酒調得多了。

  她調奶茶的時候也潛移默化地學著他的樣子鼓弄，

  有一番初出茅廬的調酒師的風采。

  那份工作不是很累但當然也不是很輕鬆，

  不過，荀歸沉浸在終於可以自食其力地做到一些事情的喜悅之中，

  也就一直堅持著，竟然發現她好像也挺喜歡的。

  周圍都是很好聞的味道，很幸福。

  而且一忙起來，手腳亂了，心裡就不亂了。

  她可以忘記很多煩惱。

  除了拿到規定的報酬之外，

  荀歸每天還能拿到一份免費的奶茶。

  她和岳楓晴一樣都沒有接觸過這一類的東西，

  所以喝的時候覺得特別新奇。

  只可惜，荀歸好像因為不太適應得了奶茶的味道，

  覺得太甜了，太膩了，並不是她生活里該有的味道，

  喝了讓她覺得難受心慌。

  和楓葉姐姐一樣，還是更喜歡喝免費的白開水。

  於是…她就把這個大好的福利給推辭了。

  真搞不懂為什麼，堂哥和他都那麼喜歡喝…

  荀歸不明白，一點兒都不懂。

  所以雖然做了一個多月的奶茶銷售員，也幹得很好，

  分清了大杯中杯小杯還有超大杯，

  知道了半糖，全糖，去冰，奶蓋…

  了解了各種新奇有趣的口味。

  但是對於奶茶這個東西，荀歸也依然愛不起來。

  就像朗皓星對於學習一樣，

  即便深知都是很有用的，自己應該學進去的知識，

  荀歸也都已經先啃碎了嚼爛了，讓自己看到的都是它們相對簡單的樣子了，

  即便也知道了很多基礎的公式原理，語法用法，

  考試成績很多時候其實也還是說得過去的。

  最好的一次，在荀歸的帶領下，朗皓星考進了全班前十呢，

  當時他們全家還開了個慶功宴，請很多親戚朋友，

  那陣勢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考上了S大呢…

  可即便如此，明明知道學習好會很有成就感，家裡人也都會為自己驕傲。

  他依然愛不起來這個東西。

  小劇場。一血汗

  高考體檢是要抽血的。

  荀歸其實還是有點兒怕的，雖然註定要學醫也是不該怕的。

  但畢竟她身體一直都很好，也總是只看別人抽，

  自己好久都沒有抽過了，所以…她還是有點兒擔心的。

  但是因為她抽的時候，朗皓星就在旁邊看，

  所以那些許的害怕就被心動給沖淡了。

  她面不改色地完成了整個過程，

  一直保持著很好看的微笑，

  不讓他有任何看扁了自己的機會。

  也確實因為她過分鎮靜的表現，

  本以為抽血會要了胳膊纖細的她半條小命的朗皓星，

  也著實鬆了口氣。

  荀歸雖然手心裡緊張得全是汗，

  甚至結束後，還走到他身邊和他說。

  只是荀歸萬萬沒想到，

  他高考體檢都體檢過了，卻並沒有能夠來參加高考。

  他那一天的血汗和自己的一樣，

  好像最後都是白流了的。

  魏苒有一件事情一直沒有告訴荀歸，

  就是他其實是有點兒害怕血的。

  當時，梁小敏喝了那個花生牛奶，

  除了過敏症狀之外，因為還是毫無防備地直接暈厥，然後摔在地上的。

  摔得頭破血流，流了好多血…魏冉也因此有了一些心理陰影。

  所以，他其實是不太能當醫生的，看到血液噴涌而出的畫面或許會暈過去。

  他參加高考前體檢時其實也差點兒就要暈過去了，

  不過因為也因為不能被荀歸看遍了，讓她覺得自己沒用，不再需要他了，

  他也強忍著，手心的汗都要成水流了，才堅持下來，

  和她一樣假裝毫不在意地完成了整個過程。

  小劇場二。錢。

  整個暑假，習慣了連軸轉的荀歸繼續連軸轉了整整三十多天，

  她能用來工作的時間都在奶茶店兼職。

  和魏苒很像的，也是用相當聰明的能考上S大的腦袋瓜，

  記住了各式各樣飲品的名字還有配料…還有比例什麼的…

  裝進了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知識。

  也賺到了不少零花錢，一個月下來差不多有三千元。

  荀歸一分也沒有花。

  她把這筆自己第一次賺到的錢，血汗錢。

  被吸管和包裝弄破了手，每天從早趕到晚真的挺辛苦…

  這樣好不容易賺到的錢全部都轉到了朗皓星的卡上。

  備註是：「輕鬆賺來的錢花不掉就給你吧！」

  聽說他是窮游，而且他一向大手大腳，

  現在距離他走已經過了快半年了，他應該…

  所以…

  第三部分。血汗錢。

  知朗皓星者真莫如荀歸也。

  正如荀歸所料，他現在有點兒缺錢。

  但也因為那部電視劇遲遲沒有播出。

  即便荀歸也很關注這件事情打電話問了閔瀚月好幾次。

  可即便是大明星，對於電視劇的播出時間也根本無法干涉，

  所以即便很想再幫上她的忙，閔翰月也無能為力。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所以他們能接到的活動只是時有時無，

  加上朗皓星作為主唱，最近身體情況不佳，嗓子就也不是很好，

  歌曲表現一般，

  華音的嗓子因為喝了太多酒，她其實也抽菸，

  所以早就壞了，唱幾分鐘可以，唱一整場就不行了。

  節目質量也大有下降，所以就…

  荀歸的這三千元，雖然不多，

  但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朗皓星也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只好收下了這筆錢。

  「謝謝歸歸，我以後賺到錢了還給你。」

  「嗯，好！你要多保重！」

  「嗯，我身體最近真的很好，放心吧！」

  這一趟旅行遠沒有他想像的順利，中途遇到了很多困難，

  朗皓星一直想要從荀歸的「掌控」里獨立出來，

  現在他也終於是可以做到了。

  不過，他好像還是不可避免地要受她的恩惠。

  他還是很需要她，這個會在他人生任何困難的時刻挺身而出的女孩子。

  他似乎終究是和孫悟空一樣，無論如何都逃不出那個「荀菩薩」的「五指山」。

  朗皓星在離開之後，在那短暫痴戀華音的荒唐之後，

  突然反應過來，那個和夢想一樣在自己心裡肆意瘋長，

  讓他甚至都忘記了對於死亡的恐懼的了不得的東西，

  似乎還有荀歸。

  於是他望著那依然到帳了的，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清的其實是荀歸人生中賺到的第一筆「血汗錢」，泣不成聲。

  他知道終究是他自己搞砸了一切，

  他也和魏苒一樣想要挽回，可老天似乎並沒有給他一個，

  只是遲了六年，卻還是可以挽回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