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夏天（上）

  漫長的夏天（上）

  於是在前一年的五月十日第一次見到了荀歸的魏苒，

  在後一年的六月七日重新參加了高考。

  也充分利用這一年的時間陸陸續續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體測，體檢，小高考之類，獲得了考試的資格。

  

  魏苒來到了學校，參加了他的成人高考。

  就像即便是在高考那般緊迫的場合，

  岳楓晴還是忍不住開了幾次小差，想了想荀安星。

  魏苒也忍不住在那似乎也是決定他命運的時間裡，

  無數次地想起那個喜歡扎著高馬尾，也總是充滿著煩惱的姑娘。

  成人高考和高考很像，但也哪裡都有點兒不一樣。

  比如說考試地點不一樣，

  比如說考試題目不一樣，

  再別說身邊的「同學」也不一樣。

  好吧好吧，或許也可以說是哪裡都不一樣吧！

  但是魏苒的心情還是一樣的。

  和所有正常的高考生一樣，

  既懷揣著喜悅和憧憬，當然更多的還是擔憂和緊張。

  站在考場門口，忐忑不安。

  他也並不例外。

  他也很害怕，要是萬一出了什麼岔子。

  自己要是去不了S大幫不了荀歸該怎麼辦…

  他要是錯過了今年的「大好機會」該怎麼辦…

  魏苒明明決定好了要做整個考場最瀟灑帥氣的那一個。

  荀歸雖然說好不想再和他見面了，兩個人當網友就好了，

  偶爾聯繫聯繫就可以了。

  但是她還是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他的考點，

  還特意向學校請了三天假，說是有親戚去世，其實是回A市去送了他。

  「喂，這位同學！轉考證，身份證，2B鉛筆，橡皮還有其他可能需要的文具都帶了嗎？」

  荀歸從後面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在他轉過頭的時候，這麼說道。

  「哇，你怎麼來了？」

  「反正我也沒事，我早上沒課，未來兩天也是，正好來送送你，怕你緊張。」

  荀歸本來以為會聽到他說：「我才不會緊張呢！我都多大的人了！」這樣「義憤填膺」的話。

  可…他卻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道：

  「你以為你來了我就不會緊張了嗎？」

  「你一定能考上的，要是你都考不上，我敢保證，全市甚至是全省都沒有人可以考得上了。」

  「別的不說，光看腦子，你是我認識的男生里最好的，一定沒問題的，信我！」

  「學習的事情上我還是很有把握的！」

  荀歸把這些她高考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告訴朗皓星的囑咐和鼓勵，

  此時此刻都認認真真地告訴了魏苒一遍。

  他並不知道，荀歸也似乎是帶著一根別樣的心情來到這裡的，

  不知道，在今天，不光是他自己的遺憾可以得到彌補，

  好像還有荀歸的。

  那一天，穿著淡藍色，上面有深藍色碎花紋樣長裙，依然扎著高馬尾的荀歸的樣子，

  和很久之前的一天，穿著潔白校服的某個朝著他回眸一笑的姓顧的女同學的身影一樣，

  都印刻在他的腦海里，這一輩子都沒能抹去。

  魏苒知道，自己往後餘生或許又要開始圍著她轉了。

  和荀歸一樣，他也是個毫無主見，沒什麼夢想的人，

  只是希望身邊人一切都好，自己的人生也不要糟糕就行了。

  偶的事情難過和取得的成績其實也都只是命運使然。

  未來也似乎將會是完全因為某個人。

  荀歸目送著他沿著校園裡的林蔭路一路向前，最後消失在某個盡頭，

  然後才離開。

  離開後也沒有走遠，就在考點附近的長椅上，坐著等他。

  關於「高考」兩個字荀歸似乎有著比一般學生更多的感悟。

  她考慮問題的時候也總習慣著要多考慮一點兒。

  成績好和會生活好像真的是兩回事。

  聽著不知道哪裡的樹上傳來的蟬鳴的聲音，荀歸想起了岳楓晴和她說過的一件事情。

  蟬鳴並不是聒噪的，也可以是寧靜的，耳朵邊有了聲音，心裡卻安靜下來。

  荀歸思考著，在那考試的時間裡，也拷問著自己。

  細細地思索著自己目前為止的人生，也思考著接下來的事情。

  隨著考場鈴聲的打響和結束，這般重複了十次（五場考試。）

  十八歲的魏苒沒能也沒有機會能夠做到的事情，

  在他快要二十四歲的時候才姍姍來遲。

  那般早就該感受一次的心情也是現在才感受到。

  隨著那不知道該算是悅耳還是刺耳的聲音，一遍遍想起又結束，

  魏苒也就這麼為他那段因故變得冗長的青春畫上了一個句號。

  他的時間也似乎因為這場特別考試的順利進行以及與荀歸這個善良的冰山學霸美人的相遇，

  開始從十八歲的那一年往後走了。

  那個在高考前一周突然失去了一切的高中生，

  如今竟也好好成長為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社會人，

  再一次鼓起勇氣面對當時把他打趴下來的所有，並且似乎這一次並沒有倒下。

  他的考試狀態很好，幾乎把所有問題都做對了。

  在七月初，他就收到了那份紅通通的S大的錄取通知書，

  還是以當年成人高考里狀元的成績。

  就這樣，明明規規矩矩上了三年的學卻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的他，

  此刻卻還是得到了那份全市高中或許都夢寐以求的S大錄取通知書，

  擁有了那個曾經唾手可得也遙不可及的未來。

  只可惜，唯一可悲的是，

  這一份喜悅，除了荀歸這個十足的陌生人之外，

  他好像並沒有人可以分享。

  所以，拿到錄取書的那一刻，他第一時間就撥通了荀歸的電話。

  電話那頭許久才有人來接，或者說是才被接起。

  然後只聽見她慢悠悠很平靜地說了聲：「恭喜！」

  魏苒的高考志願只填了這一個。

  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孤注一擲」，

  好在最後結果很好，他成功了。

  於是即便荀歸的態度有些敷衍，他還是激動地說了一大堆，

  總結而言，就是感謝她，要是沒有她自己一定不會有重新高考的決心。

  荀歸耐心聽他把話都說完之後，又聽他「浪笑」了兩聲表示得意之後，

  就「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就掛了電話。

  語氣格外平靜，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不過，魏苒也並不失望，還是覺得自己被認可了，很有成就感。

  但…真的是這樣嗎？

  荀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就像考上的那個人是朗皓星一樣高興。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比起自己考上還要激動多了！

  她在宿舍里蹦蹦跳跳，歡呼雀躍，

  慶祝這一件其實和她毫無關係的「喜事」。

  慶祝著這個早該屬於那個男人的榮耀的降臨。

  「怎麼了，歸歸？遇到什麼好事兒了？」

  「我們班或許馬上就要來一名新同學了！」

  「是誰？你怎麼知道的？」

  「是我的一個好朋友…」

  好朋友嗎？真是的，我怎麼會怎麼說。

  事後很久荀歸才反應過來，

  自己竟然不自覺地說出了「好朋友」這個曖昧的詞。

  小劇場一。六年

  二十四歲和十八歲真的有很大的區別嗎？

  六年的時間真的很長嗎？

  好像都不是。

  荀歸和魏苒在高考考場門外的時候都突然明白了這兩件事情。

  魏苒本以為自己經歷了這麼多社會的搓磨，

  早應當變得處變不驚，成熟穩重了才是。

  可是當他走上考場，即便還沒有穿上校服，

  心裡卻還是泛起一種少年人的激動來，

  心境也似乎和高三那一年沒有什麼改變。

  還是會覺得緊張，覺得害怕，

  也會在那緊張和害怕之間冒出一股興奮勁兒來。

  和十八歲會征程走上考場的那個他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時間或許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讓一個生活在蜜罐里的「少爺」變成飽經風霜的魏苒。

  但也總有些東西，似乎即便是日月流轉，世事變遷也會永恆。

  就像他的心，其實和十八歲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區別，

  也依然相信著「知識改變命運」，好成績相當重要的這個觀點。

  也依然相信著，自己的未來有著無限的可能，什麼也都還來得及。

  也依然相信著，自己正在最好的年華里。

  小劇場二 喪假

  荀歸就這麼陪了他三天。

  從頭到尾，他進考場的時候有她來送，

  出考場的時候，荀歸也都在門口等著。

  有時候中午，還能吃上她親手給做的飯，有葷有素，也不太油膩，

  也沒有什麼骨頭，是很適合高考生的營養午餐。

  還給他捏了捏肩膀手腕，搓了搓手指關節，

  說了很多安慰鼓勵的話，關於考試的事情是一點兒都沒問。

  將一切都做得盡善盡美無懈可擊，和她這個人一樣。

  唯一也還是從頭到尾都錯了的，就是面對的那個對象似乎和原來想的不太一樣。

  她還是成了那三天裡最完美的「家長」，讓其他考生羨慕不已。

  魏苒知道，她也並不是真的在關心自己，只是在找補。

  確實，她現在做的這些事情，都因為朗皓星不能上考場也沒有機會上考場也都沒辦法去好好做一次。於是她決定在「少爺」身上找補回來。

  即便知道她不是真心的，魏苒也還是覺得很幸福。

  「如果…我是說如果…

  「不行的話，那就明年唄…反正明年又不是不能再考了。」

  「你呀，和我一樣，生活里最多的就是時間。」

  「嗯，有道理！」

  最後一天的中午，因為就剩下午一場沒考了，

  魏苒一直緊張的心情也難得輕鬆起來。

  於是一邊吃著荀歸給他準備的飯一邊和她聊起了天。

  （補充說明：荀歸會多做一點，自己也和他吃的一樣。）

  「對了，你用什麼理由請的這三天假來陪我？」

  「喪假。」荀歸低著頭，一邊吃飯，一邊很平靜地說道。

  「喪假？有誰死了嗎？」魏苒聽了之後手裡拿著碗都差點掉的地上。

  「是你，你…那個什麼了…」（解釋：自從朗皓星生病之後，荀歸就開始故意避免說「死」及含義差不多的字。）

  「啊？我？怎麼…」

  「你可不是那個什麼了嗎…那個註定好像已然會失去一切的你不是因為現在的改變不復存在了嗎？」

  「哦，這樣啊…也是哦，你真聰明，真是個好藉口！謝謝你來陪著我。」

  聽到這裡，魏苒終於鬆了一口氣。

  「嗯，趕快吃吧，下午的考試是你最擅長的物理，放輕鬆就好！」

  「知道，一定不辱使命！」

  考試結束，魏苒衝出考場。

  明明應該對這個他曾經夢寐以求的地方有所留戀的才是，

  可他好像還是對於那個校門之外的世界更加喜歡一點，

  對於正站在校門之外等候的那個人更加喜歡一點。

  恍惚間，荀歸卻似乎是看到了另外的一幅…不不不…是兩幅畫面。

  看到了那個她不曾看見過的魏苒另一番十八歲的模樣。

  也看到了朗皓星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或許就會正常參加高考的模樣。

  荀歸有信心，如果他沒有生病的話，自己一定能把他給勸回來。

  高考真的還是很值得去參加一次的。

  魏苒徑直跑向了那個穿著長裙的，最漂亮的「家長」。

  然後抱住了她。

  「祝賀你！」

  「只是考完了，還沒出成績呢…現在就恭喜我是不是…」

  「祝賀你考完了！光是考完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荀歸這麼說著，明明應該為了妹妹和這位「妹夫」避嫌的她，

  此刻卻因為某種過分激動的心情，也下意識沒有拒絕他的「投懷送抱」，

  反而也就這麼接住了他，接住了這個馬上就要二十四歲的很特別的高考生。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我知道的，你需要我。」

  魏苒把腦袋搭在荀歸的肩膀上，這麼說道。

  荀歸併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說了聲：「起來，你要抱到什麼時候，要下雨了，我們趕快走吧！」

  很多路人都用很羨慕的眼光望著這一對年輕男女，

  覺得他們很幸福很甜蜜，也一定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可只有他們知道，

  藏在這個熱情的擁抱里的也是真的只有熱情。

  而他們的關係似乎也只有男女朋友註定無法成為。

  而那個「被需要」的關係也僅僅存在於那個「禁止戀愛」的校門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