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下）

  賠罪（下）

  因為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地發生著。

  荀歸的生活也似乎在一瞬間就變得相當複雜起來，

  於是也一直都沒有覺得魏苒有多重要過。

  但是在這個寒假，在這一個月里，

  關於這個男人，荀歸似乎有了有一點兒新的認知。

  因為其他的那許許多多的事情，

  荀歸都有些忘了，魏苒其實是一個調酒師來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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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直觀的亮點也並非是他的好腦子高智商，

  而是他調酒的手藝。

  荀歸對於調酒這項工作幾乎是毫不了解。

  也不太懂為什麼明明酒打開瓶子，直接就可以喝，

  卻還是要再調一下。

  並不明白這「多此一舉」的用意。

  也並不覺得，把各種酒倒在一起，

  再加上那花哨的攪拌就會有多好喝，就會和原來有什麼區別。

  雖然明白很多課本上的理論知識，

  但是對於這些生活的「竅門」，荀歸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無所知。

  也笨拙得要命。

  魏苒知道她喜歡吃蘋果，知道她應該沒喝過酒，估計酒量也不會好。

  給她來個簡單的，淺嘗輒止一下就行了。

  於是就選了幾款口味比較清爽度數也低的酒，又用純蘋果汁打底。

  給她挑出了一杯顏色青綠透亮的特調酒。

  荀歸接過那杯顏色或許是有點兒像是「毒藥」的綠色液體，

  仔細端詳一番後，下嘴輕輕抿了一小口。

  嗯…還不錯…

  有一股蘋果汽水的香甜味，酒精味也只有一點點，

  真的很好喝。

  「怎麼樣？」那應當是他在YR酒吧工作了這麼久以來，

  在把調好的酒遞給客人之後，最緊張的一次。

  生怕聽到荀歸品嘗完之後皺眉扁嘴，說道：「這什麼呀！這難喝！」這樣的批評。

  有一點兒，他和朗皓星還真是很像的。

  雖然荀歸因為很重視他們，真心把他們當好朋友，

  所以從來都不捨得批評他們，即便是確實他們做得不夠好，也只會說得很委婉。

  可…他們兩個卻還是不約而同地都很害怕得到她的否定。

  即便知道，荀歸一向高標準高要求，就算被她否定了或許也不算數。

  但…他們還是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被她給否定。

  「嗯，還不錯！」

  荀歸小抿一口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是吧！這是我為您特製的，這位特別的客人，這酒世界上可就僅此一杯哦！」

  對於調酒師和雞尾酒這兩樣的認知，荀歸也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

  知道每一杯即便是被調製出來的酒都應該都有它獨一無二的名字。

  比如說什麼「血腥瑪麗」，「日出」，「彩虹」，「瑪格麗特」等等…

  荀歸也不太懂。

  所以眼前的這一杯應該也是有名字的吧…

  「就叫荀歸吧，反正這配方我可不會給別人用。」

  這就是魏苒的回答。

  也確實，世上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每一個人也應當擁有一些什麼獨一無二的東西。

  「隨便你。」荀歸這麼說完，又喝了一口。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突然變得有點兒高興。

  「對了，你這類真的有好多種類的酒呀，就把這地方，說實話我還是不太喜歡的，等這裡關門之後，我就應該再也不會去別的了。所以…你能不能給我好好介紹一下你這裡的…」

  「嗯，當然！」

  架子上的各種酒，他不光能夠精確地說出每一種的名字，

  還能講出它們的口味來歷，每一種都能滔滔不絕說上好幾分鐘。

  即便這或許只是一個合格調酒師的基本功，荀歸還是覺得大為震撼。

  魏苒的腦袋瓜真不是一般二般地聰明。

  荀歸回去之後又把他留在學校的那些試卷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

  雖然上面的題目她也基本都會，

  但是用的方法總是沒有他的方便快捷，緊扣得分點。

  字也沒有他寫的好看，對於答題區域的規劃也沒有他好…

  哪裡都差了點兒意思。

  荀歸在感情上向華音認輸了。

  在學習上似乎也不得不向這位魏苒同學認輸。

  他好像真的是個天才。

  雖然魏苒在介紹在那一瓶一瓶酒的時候樣子十分驕傲。

  每一瓶也應該都說的是準確無誤的，

  可是荀歸望著他意氣風發的樣子。

  還是總覺得很難過，他的人生或許不該是這樣的。

  他如此聰明的腦袋全都用在記這些酒上或許真的是有些太浪費了。

  他本來應當是恐怕還可以做更多更多的事情的吧…

  畢竟那裡是S大，所有的學生都是各省各市的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荀歸在那裡還是覺得有些吃力的。

  所以…如果，魏苒這樣的一號人物能過去幫幫她的話，

  說不定…

  「你一定要考上！」

  在他介紹完那些冗雜的酒類之後，荀歸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S大你一定要去上。」

  「好，我一定會去，我們九月份，S大見。」

  「嗯，好，魏苒，很多事情，真的現在開始也還不太晚。」

  「嗯？你叫我的名字了呀，真是少見！」

  「因為…反正之後我們都要做同學的，現在我先習慣習慣…」

  「好叻，荀歸，哦，不…荀同學…」

  荀歸真的是那種一杯就醉的體質。

  不管那杯子有多小都還是這樣的。

  魏苒明明因為擔心她不勝酒力，

  特意選了店裡最小規格的酒杯給她裝的酒。

  調的那杯酒度數也不是很高，

  連十度都沒有的，也已經兌了很多果汁了，

  只是稍微有一點點的酒味而已。

  但是荀歸好像還是醉了，

  臉變得通紅，說話也支支吾吾起來。

  除了做題目之外的事情，

  荀歸好像還真的是沒有一樣的擅長的呢！

  在校門之外的地方，這位「智慧女神」哪裡都好像脆弱得要命。

  向來都其實只是腦子好使的她現在似乎連腦子都用不了了。

  都說「借酒消愁」，

  荀歸也本來想著借著那酒精的作用暫時忘掉那一切困擾著她的煩惱才對。

  但是…傷心的事情卻一件接著一件從她的心裡湧出來。

  明明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比起自己還要更可憐一點。

  比起自己更需要得到安慰一點。

  但是卻還是忍不住在他面前發起了牢騷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他才…」

  荀歸似乎真的有些喝多了那種特調的雞尾酒，開始說起胡話來。

  開始說一些魏苒聽不懂的也不想聽懂的話。

  「他得的是癌症，不是基因里就帶的就是日積月累落下的病根兒，和你有什麼關係？」

  「再說了，他父母都沒發現的問題，你一個小孩子能發現什麼？」

  「這都是命，別想了。和你沒關係的。

  魏苒實在是不太懂，明明就是一件和她毫無關係的時候，

  荀歸為什麼要這麼自責。

  「不是說癌症…是說…他腿會受傷，當不了好的運動員都怪我…」

  「是我毀了他的人生！」

  魏苒不懂，荀歸到底是怎麼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來的。

  「我小時候也調皮把腿摔斷過，現在不也是好好的嗎？他雖然生病了，裡面壞了，但是體質一直都挺好的，能跑能跳的，我一直都打不太過他，真的早就沒事了，你別想太多。」

  「可是那是因為你自己才摔斷的腿，而他完全是因為我。他原本可以不用遭這個罪的。還有，你不知道運動員和正常人對於運動方面的要求有多不一樣，這個傷對他的影響真的很大的…都怪我…」

  荀歸覺得朗皓星的目前為止的全部遭遇真的是和她息息相關的。

  要是自己不那麼自以為是就好了，

  要是自己不那麼固執就好了。

  要是自己能夠再面板一點兒就好了，

  要是自己當時不逞能沒有從那個高牆上跳下來就好了…

  想到這裡，她痛苦地拍了拍腦袋。

  當時的她也絕對沒有什麼壞心思的，

  就只是很單純地想要在他面前證明自己的勇氣罷了。

  因為她曾經誇獎過另一個在同樣的位置也這麼跳下來的女生很勇敢，

  自己不想輸給她罷了。

  明明出發點是好的，可是為什麼卻帶來了那麼嚴重的後果呢！

  雖然朗皓星自己一直說這麼沒事，那點兒小傷早就痊癒了。

  自己在運動方面本來就沒有很高的天賦，能成為國家二級運動員已經很好了。

  是他自己的問題，和荀歸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而且就算重新來一次，重來無數次，

  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跑過去接住她，

  守護住最好最好的荀歸公主。

  可是荀歸知道，很多事情或許還是不要發生的比較好。

  在朗皓星的事情上，荀歸真的是盡心盡力了。

  所有的出發點也都是好的，

  希望她更好，也希望自己在他心裡能夠變得更好。

  她還是覺得要是自己再機靈一點兒，

  當時能夠順利地平穩落地，

  或者是識趣地及時放棄或許真的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吧。

  當然，即便他當時沒有去接她，沒有受那一次的傷，

  現在腿腳完全利索，也規避不了他會得癌症也會死的事實。

  不過，或許他的運動生涯會走得更順利一點兒…

  荀歸無數次覺得要是那個要死掉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所以最近她開始經常去醫院體檢，

  有事沒事就把自己從頭到腳每一個器官都查一遍。

  說來慚愧，她真的很想也查出什麼天大的毛病來，

  這樣她似乎才能夠安心一點。

  可以很高興地和他說上一句，在外人聽來真的是很匪夷所思的話。

  「你看！我也要死了哦！」

  朗皓星去的所有地方荀歸一直都可以陪著他去的。

  家，學校，運動場甚至是酒吧…

  但是…從現在開始，似乎就不行了…

  他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甚至還有世界的另一端。

  荀歸望著那張各項指標都特別正常，甚至都正常得完美的體檢報告，

  和她一直以來的成績報告一樣無懈可擊。

  陷入了深深的鬱悶當中。

  總是在醫院就開始唉聲嘆氣好一陣兒，

  讓別人以為她或許是得了什麼大病了。

  湊近了想要安慰一下這位「命不久矣」的小姑娘，

  關關切切走過來，罵罵咧咧地走回去。

  什麼嘛，無病呻吟！真是太討厭了。

  荀歸真的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身體健康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情。

  這樣的好體質似乎只能讓她和那個人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

  而那遙遠到再無法逾越的距離遠比任何的病痛於她而言都要可怕得多。

  忘記打掃門口的事情，荀歸其實一點兒都不怪魏苒，

  也並不覺得那一跤摔得憋屈，是自己活該。

  當時落在門口的時候，荀歸其實一直在想，

  如果能摔死就好了，能夠就這麼突然就死了就好了，

  能夠死在YR酒吧門口就好了。

  因為雖然對於未來充滿信心，但是不可否認地，

  荀歸也時常感受「壓力山大」，很想逃但怎麼也逃不掉…

  不過，也就是一念之差罷了，

  荀歸還是很清醒自己沒有以如此可笑的方式死去的。

  她也必須要好好活下去，她現在就是他的希望。

  所以，魏苒其實並沒有什麼罪。

  因為「罪」的定義是做錯了什麼事情，

  而唯一的當事人、受害人並沒有覺得他錯了，

  那麼他就或許根本不用「賠罪」。

  可是魏苒望著那個堅強又脆弱的荀歸，

  卻無能為力地只能請她喝一杯酒來表示慰藉的時候，

  他還是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大錯特錯了，

  自己沒有辦法幫上她的忙好像就是不對的。

  原諒我吧，再等等我吧，

  我一定會讓你不用再這麼痛苦的。

  都會好起來的，你，他，還有我。

  我們的生活都一定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