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上）

  賠罪（上）

  荀歸和荀桔一起坐火車回了A市的家裡，

  她剛回到家放好東西，

  就腳步匆匆地去到了YR酒吧。

  朗皓星或許還沒來得及出發去那個什麼「環遊旅行「，

  自己現在趕過去應該還能來得及和他再好好道個別。

  

  再認認真真地和他約定一次，兩個人真的只是暫時再見了。

  這麼想著，她打了個車，迅速來到了那條小巷門口，

  然後呼哧呼哧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衝進去…

  再然後…

  在酒吧門口，剛上第一個台階的時候，就狠狠摔了一跤。

  呃…

  摔倒了，整個人都癱在地上，很狼狽，也很疼。

  她沒有立刻站起來，

  剛剛那爭分奪秒的勁兒也突然隨著這突如其來的一跤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她在門口趴了好一會兒。

  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出來。

  外面靜悄悄的，裡面也是。

  荀歸知道自己估計還是來晚了一步。

  於是她乾脆第一次像那句荒謬的「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趴一會兒」的「箴言」一般。

  在YR酒吧門口，臉頰挨著冰雪，就地「擺爛」了一會兒。

  直到魏苒聽到動靜，

  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見一隻「荀龜」趴在門口，

  有點兒哭笑不得，剛想蹲下把她扶起來，問問她有沒有事兒的時候，

  突然想起來，應該不是她人笨腳滑而是自己忘了掃雪。

  於是也就變得驚慌起來…

  眼前的「荀龜」也一動不動，像是摔死了一般。

  「荀歸啊，還…還好嗎？」他聲音微微顫抖著問道。

  她揚起頭，依然保持趴著的姿勢，和他招了招手，表示自己沒事。

  不過依然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然後在他暫時鬆了一口氣的時候，

  趕緊問了句：「他呢，已經走了嗎？」

  「他昨天就已經走了呀！還有其他人都是！你不知道嗎？」

  「他和你說沒說我不清楚，但我不是發消息告訴你了嗎？你不是也回我收到了嗎？」

  「難道…那個回我消息的不是你嗎？不會吧？？」

  聽到他這樣說，荀歸這才如夢初醒。

  就和他第一次完全忘記了清理台階這樣的大事一般。

  荀歸也第一次看走了眼，看錯了消息，

  把昨天當成了今天。

  荀歸自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髒污，

  喘著粗氣，帶著些許尷尬地苦笑著說道。

  「哦，是我忘記了，搞錯了…他順利出發就好！」

  「看我這記性！門口的台階因為有水結冰了，想著要清理來著…但後來做題目入神了…就忘了…摔著你了是吧！疼不疼啊…」

  魏苒一邊著說著一邊伸手幫她拍打著羽絨服和羽絨褲上的髒污。

  還好還好，雖然她樣子著急，但是該穿的厚衣服一件都沒忘。

  這麼厚的「龜殼」護著，估計也沒有大事，他悄悄鬆了口氣。

  「什麼疼不疼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魏苒的語氣過分溫柔得像是在哄小朋友一般，荀歸聽著覺得很不舒服。

  「不是小孩子的大人，摔到了也會疼的呀！所以，我問你呢，摔著了沒有！」

  荀歸聽到他這麼說，愣了半晌…

  哦，是呀，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子摔倒了都會疼的。

  唯一的區別就是小孩子會哭會鬧會大喊大叫，

  而大人就是自己忍著然後故作堅強地說沒事。

  但是那疼也都還是存在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和年齡其實沒什麼關係。

  荀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摔著了但是沒大礙的意思，

  雖然表現得很晦澀，

  但是魏苒還是一下子就心領神會了。

  「真的很對不起！請進來吧，小烏龜同學！我請你喝酒，就當賠罪了！」

  荀歸本來也是要進去的，但是聽到「小烏龜同學」五個字就愣在原地了。

  她很想問問他，什麼時候你也能叫我小烏龜同學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說出口的卻是…

  「你真的要參加高考？」

  「嗯，當然！我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對了，你知道嗎？我做去年的高考試卷得了四百零九分，已經差不多可以上S大了！再努努力多做對幾道選擇，而且作文分數我也是往低了估的，那麼我或許就能和你報考一樣的藥學專業了！」

  魏苒說以上的話的時候，笑得很好看。

  荀歸恍然之間忘了他的年紀。

  他是比她要大了四歲多的，馬上都要二十四了的人。

  可是說那些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她的同班同學一般，

  信心滿滿地想要努力和喜歡的姑娘上同一所大學。

  久違地在他或許已經沒了什麼太大希望的人生里充滿了鬥志。

  這一點讓荀歸覺得是有點兒震撼的。

  明明是該為他高興的，卻覺得心裡好難過。

  於是本該懟他一番，認真告訴他哪有這麼簡單，還有四百分以上真的是很難考到。（滿分四百八十分）何況他還是自學，而且誰知道今年的卷子會是怎麼樣的，也別太有信心之類的。

  可是，望著他那「志在必得」的樣子，

  她也就什麼「泄氣話」都說不出口了。

  只是點點頭，說了句：「隨便吧！」就繞過他進酒吧里去了。

  雖然那句「隨便吧」好像真的真隨便，

  不過…她沒有拒絕的話應該就是答應了吧…

  想到這裡，魏苒臉上的笑意又變得更加燦爛了一些。

  「你怎麼不回去？」

  「快過年了，你不用回家的嗎？」

  因為已經來了很多次也算是輕車熟路的荀歸，

  在那個自己最常坐的位置上坐下。

  現在是上午十點，酒吧是中午十二點開門，

  還沒到營業時間。

  酒吧里除了魏苒就沒有第二個人了。

  而且也沒有人要再進來的意思。

  「你們真的要關…」

  「他都和你說了吧！嗯，等你們寒假結束，就會關門的。」

  「最近天氣冷，生意也不太好，這個小地方能經營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當時投資的一百萬呢？都還給你了嗎？」

  「沒想到呀，你還記得這事兒呢！嗯，賺的錢里的一部分還有賣這個地方的錢都拿到了，不過也就是剛好回本，還是一百萬。」

  「那…你不還是虧了嗎？」

  荀歸雖然是理科生，但是文科的學科她還是都學得很不錯的。

  對於政治學科里的經濟生活那本書也掌握得相當透徹。

  她很清楚，現在的一百萬和一年前的一百萬好像也是不太一樣的。

  他怎麼算都是虧了的。

  「怎麼能是虧了呢？荀歸同學，經歷和回憶什麼的都一文不值嗎？」

  說來慚愧，荀歸在YR酒吧里幾乎就沒有過什麼好的回憶。

  環境和氛圍她一直都愛不起來，裡面發生的事情也鮮有讓她滿心歡喜的。

  在這裡知道的好像都是些壞消息。

  他喜歡上別人了，他要死了…譬如這類還是些壞得不能更壞了的消息。

  而對於魏苒而言，這個荀歸的「人間煉獄」（YR酒吧：過分了哦！）

  卻好像真的是他的救贖。

  他在這裡開啟了一段似乎真的可以讓他完全告別過去難過回憶的新生活，

  學會了本事，重新找回了自我價值，遇到了知己和朋友，

  還遇到了眼前的這位不知道該算她是聰明還是傻的「荀龜」同學。

  在荀歸愣了愣，他也愣了愣，忽然的兩人的一陣兒沉默之後…

  「吃早飯了沒有？」

  「沒有…」

  「那我先請你吃點東西，你先墊墊，等會兒好請你喝酒！」

  魏苒立刻把一杯牛奶放進微波爐，

  然後又端來一盤薯片薯條還有爆米花的相當豐盛的零食組合。

  現在的服務倒是很體貼周道了。

  然後突然說道：「回去？我要回哪裡去？」

  「回你自己的家裡去呀！你出來這麼久，你爸媽都不擔心的嗎？你和我情況不一樣，他們是你的親生父母，就算當時生氣，但是現在都過去五年多了，也早該消氣了吧！」

  「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年哪有不和家人團聚的，回去吧，趁你還有家人的時候，不像我…」

  本來其實一句很正常的針對眼下情境的寒暄，

  但漸漸地荀歸說著說著就說到自己的傷心事兒上去了。

  因為很多很多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

  讓荀歸完全忽略了任何只和自己有關的事情的重要性。

  也是和魏苒說著說著才想起來，

  或許自己該操心的也並不是只有朗皓星的悲劇。

  「他們不要你是他們的損失。」

  「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女孩子。」

  「和我不一樣。」

  以上，荀歸以為應該只能從朗皓星的嘴巴里聽見的話，

  此刻卻從魏苒的嘴巴里一字一句地講了出來。

  讓她頗為驚訝，手剛拿起的薯條就這麼掉回了盤子裡。

  和朗皓星的故事已經說得夠多的了。

  現在或許也是時候說說她和這位「少爺」的故事了。

  在這個寒假，荀歸除了發現自己已然成長到可以安然接受朗皓星的遠行之外，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大的發現。

  小劇場。命運的紅線。

  「對了，荀桔讓我把這個給你！你把手伸出來。」

  雖然那條紅繩是荀桔給的，象徵的也是自己和她的緣分才對。

  可是因為是荀歸給自己系上的，

  似乎也就因此變成了荀歸和他的緣分。

  因為一路的寒冷勁兒還沒有來得及緩過來。

  荀歸又瘦，向來怕冷，她的手還是冰冰的，冷冷的，

  也是一直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的。

  帶著一種奇妙的柔軟度和溫度，時不時無意識地碰一下他的手腕。

  讓他的心也跟著她的動作一跳一跳的，

  他很想看清楚荀歸究竟是怎麼系的，畢竟她捯飭了許久，

  應該是系了一種很別致的繩結才對。

  自己對於這個也是好奇的，

  但是他無論如何努力，

  好像都無法把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

  比起半年前這麼見的時候，好像又漂亮了不少。

  她的顏值好像也和她的知識量一般是沒有上限的，

  只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變多。

  那張白淨無暇的面龐背後好像真的也是一顆純淨無暇的心。

  她哪裡都很好，只是和自己一樣，生不逢時，命運捉弄…

  但從世俗層面看，他也知道或許自己接受荀桔的喜歡更好。

  畢竟她才是正兒八經的「大小姐」，家世好，人也不錯，長相也說得過去。

  而且每每看到荀歸，自己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顧雪，那感覺真的特別糟糕。

  她也是這麼希望的吧，比起他成為一個喜歡她的人，更希望他能夠成為她的妹夫…

  他或許也是不應該再一次落入這種「冰山美人」的「圈套」的…

  但是…或許會不一樣吧！

  就像荀歸覺得她能改變朗皓星的命運一般，

  魏苒也覺得，即便那悲劇還是似乎仍就在昨日，

  也仍然覺得，自己不會重蹈覆轍。

  「這是我妹妹給你的。」

  「騙子，你根本就沒有妹妹！」

  「是…我是沒有，但是她把我當姐姐，我就應該把她當妹妹。這是她給你的，希望你可以好好收著，這個故事已經夠狗血的了，不能再複雜了，所以希望你可以多看看她，少看看我…」

  荀歸幫他系完了紅線鬆了口氣。

  幫著荀桔做到了一件她從未有機會可以做到的事情。

  真的好想喝這麼和朗皓星一起做一次這件事呀…

  然後甜甜地對他笑一笑說：「從此以後你就被我拴住了哦！」

  明明荀歸的目光始終是看向另一個人的。

  魏苒也知道她已經很操心了，自己要是真喜歡她，總該讓她省些心的才是。

  可那天在荀歸離開之後，他還是把那條紅繩給解了下來，剛進了抽屜里，

  之後也幾乎沒有再戴上過。

  他渴望變得幸福，渴望讓自己被判過刑定過罪的人生得到救贖。

  他知道和荀桔在一起或許真的會很好，

  可是，望著眼前那個明明滿眼都是滿足，卻還是看起來一副空虛落寞樣子的荀歸，

  他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她應該比自己先幸福起來才對。

  他這一輩子都是不會喜歡荀桔的，

  如果荀歸這一輩子都不會不喜歡朗皓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