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上）

  重逢（上）

  上學的時候，不管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

  荀歸都聽到朗皓星和她說過同樣的一句話。

  而且還不止一次。

  就是「歸歸呀，我們翹課出去玩吧！好不好？」

  每一次說的情境好像都還不太一樣，

  今天會有重要的考試實在是讓人煩惱的時候，

  今天的數學課有三節還是連著的，實在是讓人頭疼的時候。

  今天外面的陽光實在是好得讓人心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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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學校的午飯實在是不合他的胃口的時候，

  今天一節體育課都沒有的時候，

  今天學校自動販賣機里的可樂賣光的時候

  ……

  各種各樣的情況，好像都聽他說過這樣的話。

  所以荀歸到現在也還記得特別清楚。

  她當然每一次都嚴詞拒絕了，

  畢竟學生守則上相當重要的一條內容就是，

  「不得遲到早退，不得無故曠課。」

  曠課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輕則記過通報，重則勸退開除。

  一直小心翼翼地循規蹈矩著的她自然不可能同意這樣離譜的提議。

  尤其是在聽過堂哥和楓葉姐姐那一次不合時宜的叛逆的經歷，僅僅是曠課了幾分鐘，

  其實也不算是毫無緣由，就差點被退學的事情，就讓她更加堅信了這一點。

  學生守則上說不能做的事情就是都不能做的。

  只是聽過一次這個故事就心有餘悸地和岳楓晴，

  一起認識到了「要是連學都沒有上的了，還有什麼青春可言呢？」

  的這個事實。

  荀歸一直這樣恪守著一個好學生的底線。

  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合理合矩。

  直到…

  今天再次見到了朗皓星。

  和以前見到他的每一次又是一番不一樣的出場。

  是以一個風光無限的大帥哥學長的形象出現的。

  朗皓星今天特意褪去了他鍾愛的酷酷的帥帥的，好像叫什麼「朋克風」的打扮，

  和兄弟們一起穿得像大學生一樣，「光明正大」地，除了手上拎著的樂器略顯突兀…

  不對…因為S大也是有音樂專業的。

  所以也一點兒都不顯得突兀呢！

  托荀歸的福。

  朗皓星和樂隊裡的其他朋友們一起來到了這裡。

  華音也跟著一起來了，來參加今天的歌曲面試。

  對於S大這個地方，「明天樂隊」的成員們都只是在電視裡看過，

  所以從門口到走進來，走到荀歸面前，

  整個過程五個人的嘴巴都是沒有合上過的，

  包括朗皓星和華音這兩個人都應該是對眼前的「小場面」處變不驚的人在內。

  樂隊裡的其他人都不自覺地拍了拍朗皓星的肩膀，

  對他說：「真謝謝你呀兄弟，讓我們沾上了荀歸學神的光！」

  確實，那是一個對於普通人而言，

  或者說來慚愧，對於他們這些都因為種種原因都根本沒有機會去上大學的人而言，

  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全憑荀歸，他們不但接到了一個了不起的工作，

  還能來到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地方一探究竟了。

  朗皓星的這位朋友真的交對了。

  朗皓星個子高，長得帥，

  加上為了不給荀歸丟面兒，精心打扮過，

  而且一直都努力挺直腰杆，腳下生風地走著，來掩飾心中的惶惑不安。

  所以…「瀟灑」的他一路上都吸引了不少女孩子的目光。

  S大都是好學生，好孩子，都是有著濃厚書生氣的正經兒人。

  朗皓星因為從小到大其實都沒有好好地正經過哪怕一秒鐘。

  所以到了需要從外到內都真的正經兒一次的時候，

  就突然覺得真的是「無所適從」了。

  所以雖然粗看起來沒什麼異常，

  但是惜看起來總會還是覺得帶著點兒違和的不想好學生的氣質，

  腳步也還是不夠堅定，整個人也看起來還是怪怪的。

  朗皓星也再一次知道自己永遠成為不了荀歸那樣的人，即便裝也裝不出來。

  面對一些女同學主動投遞過來的善意，朗皓星全都婉拒了。

  有一點兒，他和閔瀚月不謀而合地達成了共識。

  就是他們都堅定地，在那個年齡段里的女孩子裡，

  荀歸真的是最好最好的。

  朗皓星站在後門口等荀歸下課，

  其他人也就並排一起站在後面。

  樂隊裡的大家雖然都沒有上過大學，

  但是之前的…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也都是上過的。

  說來慚愧，其實也都不算是什麼「好學生」，

  說難聽點兒，還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經常因為引起了種種無意或者有意的事端，

  被老師嚴厲地叫出去罰站在教室的後門口。

  大概就是現在這樣。

  所以目前這種或許也可以算是大家一起站在後門口罰站的情況。

  比起周圍陌生的一切還讓大家挺倍感親切的，

  於是都一起鬆了一口氣。

  又開始和以前在自己被罰站的時候又遇到了也被叫出來罰站的「好朋友」一般，

  小聲地聊起了閒話。

  「這S大就是不一般哈！怪不得是頂級學府…樓很漂亮，樹也有這麼多，路也寬敞又乾淨…總覺得從門口進來，雖然還沒做什麼呢，就感受到了知識的薰陶…你們說等會離開之後我會不會有什麼改變呀！」

  「從門口走到這裡竟然有這麼遠…我都有點兒累了，加上現在是上課時間…裡面的聲音我也都能聽見…啊真的…好睏呀！」

  「裡面黑板上的東西完全看不懂，老師說的話也還是…過去的回憶又開始攻擊我了！」

  「皓星弟弟，荀歸坐在第一排呀，聽得很認真的！真的很了不起的對吧！」

  「都說了別喊我弟弟！華音，我知道的，她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女孩子。」

  朗皓星對於站在後門口的場景尤其記憶深刻。

  他曾經無數次也是這樣的，從類似的視角，

  偷偷地看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荀歸。

  看著她坐在那個自己不可能會去坐的位置上，

  寫下自己不可能如此流暢寫下來的文字，

  說一些自己也不可能說的出來的話。

  真的是，連後腦勺都好看得不像話的一個人！

  朗皓星總覺得教室的後門似乎隔開的是一個次元。

  自己和那樣的她真的可以在同一間教室里學習嗎？

  他也想起了很多關於荀歸的回憶。

  在從小到大上過的所有學校，

  雖然在教室之外的地方都是朗皓星守護和關照著荀歸。

  但是在教室之內甚至是教室的周圍，朗皓星其實都是受荀歸保護的。

  老師們甚至也都知道朗皓星是荀歸特別「罩著」了的，

  因為荀歸的緣故也會對於這位「差學生」網開一面，

  畢竟荀歸也確實和老師們說過，他的學習自己來抓，

  絕不會讓他把班級的後腿給拽下來的。

  但是有的時候他也真的是太調皮了老師也實在是不下去了，

  所以…

  之前已經提到過了。

  在意識到荀歸和自己好像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之前，

  朗皓星還是很喜歡很喜歡荀歸的。

  總是變著法地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想要讓她把目光從書本上轉移到自己這裡來。

  書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還能好看過自己嗎？

  當時的他一直不太懂。

  但是現在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畢竟書里似乎有很多關於問題的答案，

  而自己這裡好像一個也沒有。

  而人活著，說到底，就是來找答案的。

  荀歸併不知道他們的面試是在S大的校園裡進行的，也需要在這裡順便取個景。

  朗皓星來之前本來是想先跟荀歸打個招呼的，

  畢竟除了錄歌，自己還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說。

  他已經下了一個決心，要把荀歸完全從他糟糕的人生里摘出去的決心。

  應該提前知會一聲的吧，也好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她一向是一個很喜歡做足準備來面對任何事情哪怕只是一次單詞默寫的人。

  他知道的。

  但也想著自己最近好像總是給她帶來驚嚇，挺對不住她的。

  或許自己也應該難得地給她來上一個驚喜才對。

  所以他又把那段已經打好的長長的「通知單」給刪掉了。

  就這麼突然地再一次出現了那個本應該是和他這樣的人毫無關係的地方。

  正想著很多心事的時候，那節課就結束了。

  朗皓星記得很多很多的與她有關的細節，卻偏偏唯獨忘了一件事情。

  就是荀歸好像是喜歡從前門出教室的。

  於是，在她剛邁出前門去，

  朗皓星就從後門口衝過去拉住從前門一邊看書一邊走路的荀歸。

  和以前一樣再一次提醒了一句。

  「喂，注意看路呀，荀學神！」

  荀歸以為自己是出現幻覺了。

  畢竟最近這現象好像真的是挺頻繁的，

  她好像總是看見他。即便很清楚，那個人絕不是他。

  但是還是不自覺地總是在學校里的很多地方都看見他的影子。

  所以現在即便是真的看見他了，她心裡也沒有什麼波瀾。

  只是覺得又不過是一個幻影…

  直到她轉過身準備離開，那個幻影卻擋在了她的身前，

  然後彎下身對她笑了一下。

  他鼻子呼出的氣直直吹到她臉上，

  荀歸這才如夢初醒。

  真的是他。

  在那一刻，望著他臉頰兩邊因為那個笑容變得很明顯很明顯的，

  她最喜歡的他的那對小酒窩，荀歸突然明白了。

  岳楓晴和她說過，她和荀安星的故事裡，讓她覺得真的非常非常高興的一次經歷。

  就是在B大開學典禮上他給自己的那一個驚喜。

  「那是一種極致的幸福哦！」

  當時荀歸對於那句話其實是嗤之以鼻的，

  心想那錯誤的一次重逢怎麼能算得上極致的幸福？真的是天方夜譚！

  但是現在，她終於懂了。

  她也明知道和當時的岳楓晴一樣知道，

  自己和那個人是絕對不該在這裡重逢的，

  自己也是絕不該如此高興的才對。

  但是她還是抑制不住地通透地領悟了一次那種所謂的「極致的幸福」的奧義。

  即便知道眼下這個情境的盡頭或許註定是悲劇，

  即便知道不知道他是付出了什麼做出了怎麼樣的決心才會出現的，

  即便知道自己不該再和眼前的這個人如此輕鬆愜意地笑臉相迎才對，

  可是明明知道哪裡都是錯的，荀歸這樣一向只認真理的人，

  卻還是忍不住和當時的岳楓晴一樣也展露了一個難以收斂的笑意…

  她終於還是把他帶到這裡來了。

  哪怕只有這一天。

  他們的人生還是可以有交集的。

  小劇場。

  站在後門口的那段時間，

  朗皓星也在想一件事情，

  在想如果，自己真的能夠跟得上荀歸的腳步，

  完全按部就班地聽她的話，跟著她走的話。

  或許自己就真的能夠名正言順地出現在這裡了吧。

  哪怕還是要死，也可以在成為一名了不起的S大學生之後再死。

  可以讓父母驕傲地拿著S大的錄取通知書，說完我們家兒子真有出息，

  真是我們的驕傲，之後再開始流眼淚。

  自己當時怎麼就死活都不願意呢…

  不過，現在能在這裡給她再好好唱一首歌再死，

  也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