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名

  最後一名

  荀歸從朗皓星在的那個病房出來，看到他父母真好終於和醫生「聊」完了，

  沖兩位長輩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在說了一句：「我也會努力想辦法的！」之後，就離開了醫院。

  躲在某處的「少爺」見狀，就跟了上去。

  時間已經不早了，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四點了。

  天已經有些亮了，荀歸一個晚上都沒有睡。

  她知道自己或許以後都睡不了安心覺了吧。

  「癌症晚期」這四個字在她的腦子裡反覆迴響著。

  「少爺」就一直在她身後跟著，和之前某一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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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一樣，

  看著前面背著粉嘟嘟書包的荀歸若有所思，

  看她的那個小烏龜掛件在她的背包旁邊晃來晃去，

  不停地邊旋轉著邊撞擊著書包。

  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

  直到都快到荀歸家門口，「少爺」的行蹤才暴露。

  荀歸轉過神，望著他，也是一聲不吭。

  兩個人就這麼相顧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兒。

  「下周就要高考了，我要好好複習，可能沒什麼時間去照顧他了！」

  「你有空多去看看他，華音就不要讓她去了，朗皓星看到她會難過的。」

  「好。那你高考加油！我們6月9號再見！」

  「再見！」

  兩個人當然都很清楚，自己和彼此想說的，並不是以上的這些話。

  可是那些想說的話，真的如鯁在喉，怎麼也說不出來。

  荀歸很難過，比任何一個人，甚至大言不慚地說，比起他的父母都還要難過。

  她很想找一個人好好發泄一下心中的委屈，可惜那個人應該不是「少爺」。

  畢竟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能和他交心呢？

  「少爺」很想好好安慰一下荀歸，可是究竟該怎麼做呢？

  他知道對於她最大的安慰就是告訴她，朗皓星不會死…

  可是自己說他不會死，他就不會死了嗎？

  長大成人要學會的第一件事情，似乎就是掩藏自己的真心。

  在再大的苦難面前，學會裝作一副「鐵石心腸」的樣子，

  依然微笑著說一聲：「我沒事。」

  雖然離高考還有好幾天，荀歸也不過是個高中生。

  可是一些似乎只有真正走到校門之外才會遇到的問題，

  現在就已經朝著她「蜂擁而至」。

  讓荀歸不得不在那場似乎能夠讓人很快長大的考試之前，

  明白一些只有大人才會明白的事情。

  接受一些原本以為至少還要等上幾十年才會到來的分別。

  於是荀歸突然覺得很無力，雖然說著要想辦法，可是現在的她只是個高中生。

  朗皓星的病連那位頂級醫學院校畢業的，已經有著十多年臨床經驗的醫生都無能為力。

  還沒有上大學的自己能怎麼做到呢？

  於是，荀歸突然覺得迷信起來，像上一章說的那樣，

  覺得是自己太張揚了，才會擠走了朗皓星的好運氣，

  是自己一直想著要比所有人都好，所以朗皓星才會變得比所有人都不好。

  荀歸決定要考一次最後一名。

  要落在所有人的後面一次。

  荀歸這輩子都沒有考過最後一名。

  甚至考第一名之後的成績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而朗皓星這輩子都沒有考過第一名，一次也沒有。

  甚至考班級前二十名的成績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於是為了給朗皓星「攢人品」，

  高考前三天的最後一次模擬考試，很簡單的一張數學卷子，

  就是來給同學們恢復信心用的…

  荀歸考慣了第一名，這一次，她決定當一次岳楓晴。

  一般情況下，如果最後的結果不對，就算過程是對的，也會扣很多分數。

  荀歸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寫正確的過程，不去算正確的答案，

  所以只好在最後的時候得出正確結果的時候，

  把那個答案「加一」，「乘2」或者再隨便加減乘除個數字，多算上一步。

  於是…當成績出來之後，全班都考了一百六十分以上（理科數學滿分兩百分）的高分的時候，

  只有荀歸只考了三十分。

  荀歸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去談話的時候，手上拿著的那本書，忘記了要放下來。

  因為S中有過不少這樣的同學，平時成績很好，但是只要一到大考就…

  現在的荀歸就有點兒在最後關頭自暴自棄的意思了，

  所以章老師表示很擔心…

  於是她很嚴厲地，問她道：「高考真的沒問題了嗎？S大穩了嗎？雖然這份卷子確實可能對你而言太簡單了，但是你也不能這麼隨便地對待呀！這個時候是最不能掉以輕心的！你這個態度很有問題！你手上拿著什麼書……」

  章老師正想批評她不要再看閒書了，於是把那本書拿了過來，「這時候還看什麼課外…」

  說完「課外」二字，章老師忽然沉默了。

  因為她看清了那本書的名字…《肝膽部癌症的研究》。

  這是荀歸回家的時候，路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專賣醫學相關類型的小書店的時候，進去買的。

  那是她經常去的很喜歡的一家書店。

  因為荀歸這個年齡段的讀者好像只有她一位，所以老闆對她印象特別深刻。

  老闆曾經也是個醫生。

  「少爺」就在門口看著，明顯感到荀歸進去的時候很遲疑。

  他親眼看到，荀歸拿著什麼書都興高采烈地迫不及待地要翻開看的樣子，

  甚至還向自己提過YR音樂酒吧里其實也可以放一些書，這個很奇妙的提案。

  可是當時，荀歸的手卻一直在顫抖著。

  那本書在路上她也只是好好地拿著，並沒有翻開看。

  雖然知道既然買了就是看的，還要好好看，仔細研究，但是荀歸始終沒有勇氣翻開。

  總覺似乎只要翻開了，哪怕是只翻開了扉頁，哪怕是只看到了本書字數和出版社的名字，

  荀歸也總覺得，似乎自己就已經承認了某個她絕不想承認的事實。

  所以那本書，她帶到學校來看。

  nn她企圖用這個充滿了青春氣息，熱情洋溢，活力四溢的地方，

  沖淡那個本書隨著它的名字一併帶來的沉重感。

  荀歸總是喜歡看些奇怪的書，名字也總是晦澀難懂，所以荀桔還有其他人總是「不屑一顧」。

  所以即便她明目張胆地利用課餘時間看了一整天，也沒有人像章老師剛剛那般大驚失色。

  雖然說了要好好複習，可是荀歸的心某一次處已經全亂了。

  於是章老師輕輕地把書給她放了回去，語氣也瞬間變得溫和起來。

  確實，荀歸這今天變得尤其心不在焉，眼睛裡總是掛著眼淚的。

  好像荀歸考試的時候也一直在哭，尤其是寫到最後一題的時候。

  她全部都會做，每一題都會做，這份卷子她甚至可以考滿分…

  但是就是一個正確的公式都沒往上用…

  因為她突然想起了朗皓星，要能有什麼公式能夠治他的病，救他的命該有多好呀！

  要是救他可以像做對這道題一樣簡單就好了。

  「你為什麼要看那本書？有什麼人生病了嗎？」

  章老師所有的怒火瞬間就全消失了，

  用一種荀歸當時望著朗皓星的眼神望著荀歸。

  這孩子不會…

  章老師突然覺得心裡莫名的有點害怕，畢竟「癌症」這兩個人不論是多大年紀的人看了，

  其實都有點兒望而生畏的意思，見多識廣的她也不例外。

  「沒生病，老師，我只是感興趣，先要了解一下，以後說不定用得上呢……」

  「老師，您也知道，我以後一定要做醫生的…這應該就是我未來的主攻方向！」

  荀歸定了定神，假裝很淡定地說道，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一樣，

  即便心裡已經崩塌了，還要挺直腰板。

  說一聲：「沒關係的！」

  老師不知道為什麼，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麼聰明的孩子，要是真得了絕症就真的太可惜了！

  「既然沒生病，就好好考試，一切先以高考為重知道嗎？」

  「你現在這個階段還是應該以高中知識為主，老師知道你很有追求，成績也已經非常非常好了……」

  「但是也不能太，好高騖遠了…這些事情等到高考結束後再研究…」

  」像你這樣子的平時成績很好但是在高考滑鐵盧的同學也不少……你要……」

  老師滔滔不絕地說著，大概就在說著一件事情，

  她應該做好一個高中生的本分…

  這些關於「課外學習」的事情可以以後再說……

  「老師，要是真的遇到了必須要現在做的事情呢？如果真的有些事情比高考來得還要迫切一些呢？」

  荀歸低著頭聽章老師「嘮叨」了許久，突然這麼反問了一句，給她來了個措手不及。

  荀歸的父母前兩天剛來過學校，妹妹也挺好的…

  家裡應該也沒有什麼變故…

  這麼想著，然後章老師放心地，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呃……你這個孩子，這麼重要的時間段，高考在即，哪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情？」

  「就算有，高考五天之後就考了，也就考三天，有什麼事情不能等到考試結束再解決？」

  「所以呀，你更要專注，不要被這些遙遠的事情干擾了。別想以後的事情…把握好當下……」

  章老師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大概就是在講一件事情，

  「沒有什麼比高考更重要了！」

  荀歸也知道，每一個高中生都知道…

  可是……朗皓星……他要死了呀…他或許很快就要死了呀…

  他的病應該只會越來越重，一直把他給全部拖垮…

  雖然醫生說最多還有兩年的時間。聽起來似乎也挺漫長遙遠的。

  但是荀歸總還是覺得…心裡沒底，所以忍不住現在就要開始幫他「想辦法」。

  「有的，老師，有的事情不是因為是高中生就不會發生的。」

  「你怎麼又能確定癌症會離我們很遙遠呢？」

  荀歸緊緊攥著那本書這麼說道，竟然又哭了起來。

  她原來其實一直也都是這麼想的，死亡離他們這些少年人一直都很遙遠…

  她以為，她和他還會有很多很多時間的…

  自己欠他的，錯過的，也都有機會可以彌補…可是…可是……

  那一天，荀歸故意輸給了所有人，打破了她「一定要做常勝將軍」的「人生準則」，

  只衷心期盼著，朗皓星可以贏那麼一次，贏過病魔，贏過命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