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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20:24:45
作者: 冰菠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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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要去洗澡,他先洗,然後再幫我洗。
他洗早洗的很快,快得我還沒有做好內心的準備。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身上的水漬還沒有擦乾,他用浴巾圍裹著他的下半身,他的胸脯驕傲的裸露在外,全身上下的肌肉線條像希臘美男子的雕塑一般流暢。
他坐在我身邊解開我衣扣時我緊張的不敢說話。我自詡在□□的場合算得上經驗豐富遊刃有餘,可在當下我卻表現得像個剛出閨閣的姑娘一樣畏首畏腳。
更何況他也不是為了要和我上床,他的動作里一點情慾挑逗的含義都沒有,他只是要幫我洗個澡。
在他的手伸向我的褲子的時候,我慌張的阻止到,讓我自己來。
我為什麼會這樣緊張,在醫院的時候我全身上下早都被張銘陽看了個徹底,我還矯情個什麼勁。在那些我尋找的虛假的張銘陽面前我那麼張狂大膽,怎麼真的到了他面前我卻是這番無端慌亂。
他看我停下了手,問我是不是不太方便,我說不是,可除了解開褲子的鈕扣接下來的事我已經毫無辦法。張銘陽讓我在沙發上躺下來,他把我的腿放在他的身上,托起我的腰,把我的褲子扯了下來。
我渾身上下只留了一條純白色的底褲。
我用手把臉捂了起來,我想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張銘陽看出了我的窘迫,他俯下身輕輕的親了我一下,就好像規勸一隻不肯屈從的小狗一樣,溫柔的說,你總要洗澡呀。
他抱著赤裸裸的我走進浴室,我的浴室太窄太小,勉強站下我們兩個人之後就沒有多少剩餘空間了。
他找了一張小椅子讓我坐在上面,我靠在椅背上,雙腿不受我控制的無力的攤在那裡。我用手戳了戳我的大腿,還是會有感覺,那感覺像藏在一層厚紗之下,是一種遲鈍的不敏感。
他手持著花灑沖刷著我的身體,溫熱的流水從我的脖子後面慢慢流便全身。幫我洗頭髮的時候他說我的頭髮有點長了,他說要幫我剪一點,我說真是沒想到你這麼多才多藝,他說他不會,可是林琪瑤很在行。
頭髮沖洗乾淨後他把花灑交給了我,他站起來在手心按壓了好多沐浴液,他說我要好好洗一洗,把醫院裡沾到身上的污穢全部洗乾淨。
他重新買了沐浴液,這些在我身上搓起的泡泡不再是芒果的味道了,而是清淡的蘋果味。他揉著我的脖子和肩膀,再一點點的順著胸口向下抹。
然後,我的欲望挑選了最錯誤的時機回到了我的身上。
他把我沖洗乾淨抱我回房間的時候想要為我消解這齣欲望,他說老師你教教我吧,這樣的事我也想為你做。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打算對他全盤托出,白宇軒的哥哥白靈澤在我的身上種下了怎樣一個惡毒的咒語。
我說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我大概需要一整個夜晚來講述它,這件事我對白宇軒也沒有說過,他只是以為我和他哥哥是兩廂情願,他為著他親愛的哥哥,把他的心上人拱手相讓。可事實上他的哥哥只是單純的恨我,恨我叫他順從的弟弟起了逆反之心,恨我險些使得他的多年經營分崩離析。
「順從?」張銘陽質疑我這個從事翻譯科目教學的老師用詞是不是過於不嚴謹,那個一天天趾高氣昂的渾小子白宇軒何德何能擔得起順從二字。
如今張銘陽終於成了和白宇軒平起平坐的青年老師,也再不用委曲求全的在我面前心不甘情不願的喊那聲白指揮了。
我說那是一種從小到大潛移默化的規訓,不是尋常意味的逆來順受,但是從方方面面白宇軒對他哥哥都表現出一種極大的順從。
張銘陽幫我穿了一件簡單寬鬆的棉麻襯衫和長褲,還幫我穿了一雙灰色的棉布襪。我說我這個樣子要是再清心寡欲一些就可以去山上誦經了。他說清心可以,寡慾就還是不太好。他抱我坐到了臥室外的沙發上,他說該餓了吧,醫生說你要吃點清淡的,不知道辣子雞和水煮魚算不算清淡。我靠在他身上說你可真行,事到如今能不能告訴我是在哪個方面開罪了你。
張銘陽用手摟著我的腰,讓我靠在他的身上。「要是人能夠看到對方對自己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就好了,就像社交軟體上那樣,這是我喜歡的人,我一看他,他的胸口就出現一顆被填滿的心,我就知道他也喜歡我這該有多好。」
「可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如果和假設呢。」我嘆了一口氣,即便是兩情相悅又如何,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不斷讓人產生懷疑的挫折。
「這個世界讓你痛苦嗎?」張銘陽問我。
我時常覺得人的成長不在於一個年齡的變化或是一場□□的降臨,在更多的時間裡他來自一場你無從預判的經歷,那經歷像一條蜿蜒狹長的通道,時間會催著你不斷的走不斷的走,等你一步一步走到頭了,你再看這個世界它已是一番不一樣的景致了。
「那我決定把你的痛苦再加一注砝碼。」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對著我的耳朵輕聲說,「由你來決定我們晚上該吃些什麼。」
我以為他要對我講些多麼嚴肅深奧的事,結果居然是這樣一句話,我笑著說哪有你這樣不負責的考官,只管提問題,不管劃範圍。
「範圍早就講過了啊,葉老師。」他假裝嚴肅的說,「真是我講的每句話你都不上心。」
我央求著讓他再說一遍,他說哪有那麼容易,你起碼要賄賂賄賂考官吧,我就轉過頭親了他一下。
「這也算賄賂?」他問我。
「算嘛?」我又問他。
「有點敷衍吧。」他不滿意,我就仔仔細細的又吻了他一次。這場快樂又能延續到什麼時候呢,我不知道,張銘陽說過的很多話我其實都記得,現在我要說的是,人生苦短,我打算快活一些。
張銘陽在廚房忙碌的時候我就坐在一邊看著,我說讓我也做點什麼,其實我做飯很在行的,他說他真的很後悔那天白宇軒邀請他吃飯的時候他沒有答應。「大不了給我媽罵一頓,也不至於到現在釀成一生的遺憾。」
他說他再也不想做這種後悔事了,所以從現在開始想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不計較後果的去做一次。我說你還有大把的好時光呢,你的未來總歸比我的要精彩。
「你就是我的未來。」他這麼對我說,我揶揄他,你也不為自己挑個看上去好點的未來,我現在除了當個一無是處的累贅,一點用處都沒有。他說他當初挑的時候可是炙手可熱呢。我說可惜我就是一隻尾羽被打散的孔雀,想開屏給你看都力不從心。
「那就不看你開屏了,明天我們去看電影吧。」他煲好了湯讓我嘗一口,淮山龍骨赤豆。我驚呼張銘陽你是真的會做飯。他不以為然的說,你肯定是做好了準備,嘗著味道不對就虛假的讚嘆我一番敷衍了事吧。我說是啊,你要是沒放鹽,我就說原汁原味,你要是鹽放多了我就說口齒留香。
張銘陽笑了一下,那現在呢,你打算對我說什麼。
我說那自然是想你為我再盛一碗。
我只喝了張銘陽讓我嘗味道的那一碗湯就被張銘陽請出了廚房,他說接下來是他的獨門秘笈了,他暫時還不打算公布於眾,所以請我出去等。我在沙發上呆的閒極無趣,我能看到時間又開始變慢了,時間一慢我就焦躁不安,不安的時候我就會想喝酒。
我把手機拿起來看了看,處理了一些工作的事,下周就要回到學校上課了,在開始的一段時間裡我要接受大量真情實意和虛情假意的噓寒問暖,這是我要做好準備的事。
張銘陽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我說他一身人間煙火氣,他說他要去洗個澡,然後我們一起吃飯。他拿了乾淨的衣服進了浴室,然後像想起了什麼事,又從浴室匆匆走出來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
我聽到了浴室嘩啦啦的水聲,我幻想著張銘陽洗澡時的樣子。張銘陽洗澡速度很快,他出來的時候又變成了一顆秀色可餐的蘋果。他張羅我吃飯,把我抱到飯桌前坐好。他做了三個菜還有一個湯,兩個人吃明顯是太豐富了。我說我們兩個吃不完這些,太多了。他說吃吧,吃不完就扔掉,明天再做新的。
「你怎麼會做飯?」我問他,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男孩。
「我的爸爸媽媽應酬多啊,我回了家一個人也沒有,就只好自己給自己做飯吃。」
他說他從小和外婆一起長大,爸爸媽媽有他們豐富多彩的生活,沒什麼時間管他。他的外婆一直喊他要乖要聽話要好好學習。「所以我從小到大都很受老師歡迎。」他笑著說。
「即便是我這樣的一個好學生,也曾經被校園霸凌過,很難想像吧。」
他說的那件事應該就是我聽過的那件關於喜歡他的女孩自殺的事。我隱瞞了對這件事的知情,我只是問他,你也在學校打架嗎?
「也?」
我說白宇軒給我說過他被霸凌的事,所以他才那樣假裝氣焰囂張,只是為了對抗那些不可控制的集結起來的惡。
張銘陽說他經歷的不是這樣的霸凌,那一種無聲的刺骨的壓迫感,外人很難觀察到事物的變化,就像一顆從內部開始腐爛的蘋果一樣,只要不去切開它,外觀看上去會一直是那麼光鮮亮麗。
他吃好了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問我要喝些什麼,生椰拿鐵還是冰博客。「我要開始說故事了,我們應該喝些什麼。」
我說我其實想喝酒,但我想你大概不會允許,所以隨便給我來杯什麼,冰的就好。
「張銘陽,你成功規訓了我,我現在都不敢對你提無理的要求了。」張銘陽把桌上的餐具收進廚房裡,我用濕紙巾擦過桌面,耐心的等待他端出兩杯像樣的咖啡來。
「所以你現在也知道你曾經是多麼無理了吧。」他把裝滿冰塊的咖啡放到我的面前,我舉起杯子看,純白的牛奶托起淺淺一層咖啡液。
我說我只是想喝酒,在兩個月前我每周都要醉生夢死一次。他從沙發的矮桌上拿了菸灰缸過來,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白色的萬寶路。我又吃驚了,我說張銘陽你還抽菸?什麼時候學會的,是我住院時候的事嘛?
他說他上高中就抽菸了,已經很多年了。我說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他說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我一件也不會知道。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我其實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張銘陽。他問我要抽嘛?我說好,手剛伸過去結果又說算了。
「我在醫院快兩個月沒有抽過,借著這個機會戒了吧。」
他說你不抽菸是好事,然後熟練的用打火機點燃了嘴上的煙。他抽菸的樣子很慵懶,眼睛會不自覺地微微眯起。我看得入迷,心緒又蕩漾了起來。好在我現在不用再顧及什麼,可以肆無忌憚的看個盡興。
「很多人都以為被霸凌的對象是那些懦弱無能不知反擊的人,其實不是這樣的,校園霸凌會降臨到每一個人頭上,沒有被霸凌過,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我回憶起我的中學時代,似乎是渾渾噩噩糊裡糊塗的就那麼過完了,即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紀念的事,也沒有格外為難的事,那毫無色彩的六年好像就是我這個人一樣,無聊又乏味。
「我的成績向來穩定,鋼琴也彈的人盡皆知的好,就算是行事並不高調在學校不出名也是很難的事。我真的很羨慕那些毫不被人在意的那些同學,他們做什麼都無人問津,在學校成為明星是很痛苦的事,即便是因為無意識做出的小事也會被無限放大。現在我坐在這裡說給你聽,是因為這一切過往已經煙消雲散了,可是在當時我無倫對誰訴說都像是個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偽君子。」
他喝了一口手邊的咖啡,然後搖晃起杯子,杯子裡漸漸融化的冰塊互相撞擊,濃縮咖啡液與濃厚的椰汁在透明的杯子中裹挾不清。
「像我這樣的人自然會收到很多女孩的愛慕。並不是我自詡清高,我又不是什麼明星偶像,我也有權利自由選擇喜歡什麼人不喜歡什麼人吧。而且在當時我家教森嚴,老師也盯我盯得緊,談戀愛這種事對我來說無異於一種麻煩。我人生的準則之一就是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我也不太喜歡同齡女孩,我覺得她們大部份都矯情幼稚。那個時候我並不明晰我喜歡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但是我很清楚怎樣的是我不喜歡的。因為這樣的原因,學生群體之間開始盛傳我是禁慾系。你看這樣事情就變得分裂起來。老師們很支持我的做法,因為處理學生戀愛對於老師來說是件很棘手的事,我就成了老師口中的一種道德標準,我不談戀愛是在於我明晰自己的定位,而在學生群體中,我不談戀愛僅僅是因為我懷著一種常人所不能及的克制隱忍。
他們不相信一個人能對於欲望無動於衷,我並不是無動於衷,我只是沒有太多選擇罷了。」
我說在我發現我的性向異常之前也曾懷著巨大的疑惑,漂亮的女孩向我發出暗示我卻無動於衷,直到女孩忍無可忍的向我坦白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那樣做是喜歡我。可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說他並不是性向異常,也不是平常意義上的雙性戀,他喜歡我並不是因為我的性別使然,只是恰好他喜歡的人是個男性罷了。在此之前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男性。
「就因為我被貼上了禁慾系的標籤,我從大眾情人一躍成為了眾人的狩獵目標,仿佛是誰爭得了我,誰就成了這場青春狩獵賽的冠軍,而我就是這場競賽的獎品。」
我用手托住下巴用心的聽,他把吸完的香菸按滅在菸灰缸中。
「所有的逃生遊戲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個優勝者往往都是被無意捲入其中的一個無辜的存在。正因為是無意識被捲入,他們根本不知道遊戲的規則才能在最後殺出重圍。當時那個盛傳我喜歡的女孩也是這樣無端被卷進了這場殘忍的遊戲。
我清晰的記得她第一次找我說話其實是為了尋找另一個人,而且從始至終她也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那天她問我另一個同學在不在的時候手上捧著一本福柯的《規訓與懲戒》,我看那個書的名字實在太古怪了,就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麼,科幻小說嘛。
這大約是我一生所說的最錯誤的一句話。如果沒有這句話,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那麼我與她之間也不過是一面之緣。
她說這不是,這是一本社會學的書,我們處在這個世界中無時無刻不在被監視,學校不過是一個改造工廠,我們不斷的接受著適應社會準則的規訓。那個女孩完全算不上漂亮,僅僅只是數以萬計的普通女孩的模樣。我要說這個不是說我打算以貌取人,我說這些想告訴你,讓我震驚的是她說出的那番話,那個觀點,和說話的是怎樣的人毫無關係。」
那本一模一樣的書現在正在我的書柜上,那是我在精神極度崩潰的一段時間裡張銘陽給我帶來的眾多社會學書中的一本。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不知道我為什麼而活了,我需要一個支點支撐我茍延殘喘的下半生,可以是宗教,可以是一些狂熱的信仰。
我對張銘陽說,聖經也好,佛經也好,隨便給我帶一本來,我要一頭扎進那些空虛幻境,我曾經不相信神佛奇蹟,現在我的人生需要一個神來為我解答這些苦難了。那之後,張銘陽就給我帶來了哲學。
「我被她說的話震撼了,你要知道這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世界的真相究竟是怎樣的。我曾經看到的一切我以為是真理的東西不過是洞穴影相,她像一個引導真理的衛士一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她一步一步帶我走出了被囚禁多年的山洞,當我看到真正的風景時我才恍然大悟,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張銘陽說他真的很感謝那個女孩,在某種意義上她算得上是他的哲學啟蒙老師。「而那些真正的自詡為老師的人,在我們遭受巨大的創傷時卻假情假意的打著為我們好的名聲把我們一步步逼向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