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2024-09-13 20:24:43
作者: 冰菠蘿
15
我問張銘陽,你知道克蘇魯嘛。那種誕生於虛無的巨大的恐懼。它就在那裡,你無法迴避它,也無法消滅它。那是一種讓人束手無策的壓迫,你只能看著它,讓那些由它帶來的恐懼一點一點侵蝕你的靈魂。
在我失去雙腿的日子裡我想了很多事,那些我曾經無法自洽的疑惑,那些拼湊成真相的碎片被我一一從記憶深處撿拾了出來。
張銘陽拿走了林琪瑤帶給我的克蘇魯神話,他說我不該看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我現在情緒依然容易波動,我應該看一些讓我心情愉快的東西。
「你該看點積極的,充滿希望的東西。」
可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適合我去讀的希望。
這些日子裡張銘陽一直照顧我,我現在可以坦然的面對他了,接受他對我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我現在終於一無是處了,靈魂枯燥無趣□□破損不堪,雙腿之間的那個東西也失去了渴望,一場撞碎了我人生的車禍徹底帶走了我所有的欲望。
我說張銘陽你不要總待在醫院裡,你現在也是老師了,你該在學校里。他說他不在我該怎麼辦。我說你不在我就躺著,看你給我的書,逍遙自在。
在災難發生之後,在我從生死邊緣滾回這無情殘忍的世界時我見到了我的母親。她坐在我的床邊,端莊又嚴肅的。她等待著我的甦醒,等待著我睜開眼睛,她的這些好耐心只為在我身上聽得一個叫她滿意的答案。
她問我,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這問題叫我不知所措。我才踏入了一場混沌虛無,她卻硬要求得一番因果。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她總愛這樣問我。這次考試沒有拿到年級前十。「怎麼搞成這個樣子。」這次模擬測試比起之前排名落下了兩個名次。「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你的程度夠不上鋼琴系,轉作曲系或音樂學系吧。「怎麼搞成這個樣子。」這次評級副教授依然沒有我的名字。「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無數次的質疑換來的都是我的對不起。
可這次我選擇了沉默。這次我遵循了世間所有的規則,我在所有課程結束後走出了學校的大門,我站在無人的馬路邊左右張望,我等待的漫長的紅燈趕快過去,我在穿越寬闊的馬路時沒有奔跑。
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當飛馳的白色越野車不受控制的撞向我的時候,我沒有時間機會躲閃。
在我為著一個無法給出答案的問題而與我的母親僵持不下時,張銘陽進來了。他不認識我的母親,他用眼睛問我她是誰,我做了介紹,他用疲憊不堪的嗓音說,阿姨好。
我母親用一雙刻薄的眼睛審視了他,她問,你是他的學生。張銘陽試圖展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可他太累了,那個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的母親在我這裡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她就離開了。張銘陽坐在她的位置上,舒了口氣對我說,你醒來了實在太好了。
我想我本應該對張銘陽說很多話,我該問他為什麼你在這裡,我該問他是誰把我送進了醫院,我該問他我到底在這裡躺了多久。我卻對他說。
張銘陽,我想死。
在那些日子裡我反覆琢磨著該怎麼去死。我躺在病床上,側頭就能看到窗外廣闊的天空,我想我應該衝到窗邊一躍而下,我死了,我身邊的人或許會難過。難過著難過著也就解脫了。可我不死,他們終其一生都會為我而累。
命運向我開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玩笑,它收走了我所有的籌碼,為了防止我破壞遊戲規則,它把我徹底變成了一個無能的殘廢。我躺在床上,我看著窗外,我想死,我卻連走下床的這點能力都被奪走了。
我從沒有見過張銘陽這麼怠倦,就在匆匆的半個月裡他就從一個少年迅速步入了成年人的行列中。只有成年人才會疲憊不堪,少年總歸是神采飛揚的。
我說你總在這裡守著我學校的課怎麼辦,他說我未來的碩導一心向死我還管什麼學校。
我說我現在還是個講師,帶不了碩士。他說總有一天你的副教授職稱可以評下來,我就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工作陪你一起等。
「我覺得你的職稱評定下來不會太久,現在蕭老退了我們系一個副教授都沒有,總不能把音樂學系畢業生的學生全部讓作曲系接收。」
蕭老因為身體的原因在張銘陽大四那年不得不從教學崗的第一線走下來,退位讓賢,恰好那一年我們的畢業生只有張銘陽和林琦瑤兩個人,張銘陽的父親動用了一些手段讓他接替了這個位置,而林琦瑤依然的考取了作曲系的研究生。
「你要是不在了,我的學業也跟著完了。」
只是張銘陽要在這個位置上坐的名正言順還需要一個碩士文憑。
我說你還可以去彈鋼琴,你要是想讀一個鋼琴專業的研究生,多的是老師搶你這個寶貝。他搖搖頭說,彈鋼琴啊,算了吧,人生苦短,你讓我快活一些。
日子一天接著一天不疾不徐的乘著光陰的馬車向前走,慢慢,我開始對著這場殘酷的鬧劇釋懷了。我手無寸鐵無力還擊,我除了接受沒有別的選擇。
「你看我今天給你買的桔梗你喜不喜歡。」張銘陽抱著我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把他買的花拿給我看,我說你買的花我都喜歡。
「你上次說不喜歡洋甘菊,上上次說不喜歡百合,桔梗的香味清淡,我覺得你應該能接受。」
我說香味濃烈的花叫我喘不過氣,這樣氣味淡的花我都喜歡。他說他最喜歡的還是玫瑰,只是買玫瑰擺在病房裡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
「我這是特地從學校附近的花店買的,你要知道醫院附近的花店裡全是菊花,康乃馨,我的天啊。我怎麼能買那些花送你。」
張銘陽和以往一樣會和我說很多話。這段時間他與我日夜為伴,和我們說的話也就更多了。
「花店的老闆還鼓勵我呢,說我再加把勁我追求的那個姑娘就動心了。」他笑了一下,有點無奈,「我又沒辦法對她實話實說,告訴他我買這些花是送我老師,我只能抱怨,現在女孩的芳心可真是堅如磐石。」
他把包裝細緻的花束拆散,扔掉了那些做陪襯的尤加利葉,拿著我床頭的花瓶走去了病房的洗漱室。
偶爾林琦瑤也會來看我,她現在是作曲系和聲專業的准研究生。她來看我的大部分時間是張銘陽在的時候,畢竟一個男老師和一個女學生獨處一室太容易惹非議。
有一天她帶了一副塔羅牌來,說要為我占卜命運,我說我的命運已經一目了然了,就無需藉助神秘力量大費周章的解析了。她說算算嘛,給你算算桃花運。
張銘陽饒有興致的看著林琪瑤像個巫婆一樣在我病房的椅子上擺陣施法。他說林琪瑤你給老師算完給我也算算,林琪瑤說一次二十。
色彩絢麗的塔羅牌訴說著我未來的命運一片茫然悲苦,算到末了林琪瑤一把收起五彩斑斕的牌說封建迷信不可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直以來林琪瑤都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我想這副塔羅牌只不過是她無望愛欲的一個寄託罷了。
偶爾林琪瑤來的時候張銘陽也不在,他會抽出空隙去我家洗澡,換衣服再幫我拿一些乾淨衣服過來。我就抓住機會趕緊問她,張銘陽在學校好不好。她說好著呢,必修課程一科也沒有落下。
「只是自從你出了意外,張銘陽就再沒有回過自己家。」這也是林琪瑤告訴我的。
病房只留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會去想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有的時候想得深沉入迷了連張銘陽回來了我都沒有發覺。
他見我對他回來沒有反應就坐在我的床邊的椅子上,等我回過神來他才問我,是不是又在想白宇軒了。我說我不是在想白宇軒,我是在想那一整件事。
關於白宇軒,我告訴了張銘陽我和他之間大部份事,關於他如何救了我,我們之間又發生了哪些事,那些荒謬的,那些不堪的我都說了。我覺得張銘陽想知道這些,我就都告訴他了。
我對張銘陽已經沒有任何顧慮了。人在生命垂危之際尊嚴是首先消失殆盡的。在我手術成功的最初階段,我因為藥物過敏大吐不止,我的衣服上,被子上全是濃稠的膽汁與胃液。張銘陽守在我的身邊幫我擦了身子換了乾淨的衣服和被子。那個時候我的父母已經繼續回到他們的工作崗位上忙碌著他們的學術課題,他們覺得他們的孩子已經是個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成年人了。或者說,他們覺得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就應該具備解決所有問題的能力。
在最初的恢復期我甚至無法下床,醫生為我接了導尿管,那骯髒的本該是最私密的液體用一個袋子盛著明晃晃的掛在了我的床角。
那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我的不堪,我的懦弱在損失的尊嚴面前是多麼渺小的一個存在。
在醫生宣布我可以出病房短暫的散步之後,張銘陽迫不及待了租來了醫院的輪椅。他說他來抱我下病床,我卻執意要自己來。我只是殘廢了,我不是個廢物,我急於要向張銘陽證明這一點,我卻在挪向床邊時一失手摔到了地上。
他在旁邊看得焦急,我卻固執的堅持要靠自己爬上輪椅。我的得意我的驕傲在此時此刻化成一灘狼藉。我在對抗什麼呢,我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我的後半生也不會有奇蹟發生,這具殘疾的□□將會陪伴我一生直到我死亡。我還有什麼好期待的呢。
我靠著我的手臂和腰的力量攀進了輪椅里,我坐得不夠舒適,我的身體是傾斜的。張銘陽幫我披了件外套,他說外面已經不是一個月前的氣溫了。
我在病房裡足足呆了一個月,張銘陽把我推出醫院大門時我貪婪的吸了一口氣,秋天的空氣里都是乾枯的樹葉的味道。
「醫生說如果你的情況穩定,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出院了。」張銘陽在我身後推著我慢慢的走,我說你也有一個月沒回家了,明天你回家一趟,看看你的爸爸媽媽,然後好好休息休息。我現在可以從床上下來了,你不用那樣擔心我了。
「難道你一點也不用擔心我?」
張銘陽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我說我要擔心你什麼?
「擔心我擔心你擔心得茶飯不思寢食難安。」
我擡頭看他的時候他就看著我,以後我都只能這麼擡頭看他了,他變得高大了,臉的輪廓也日趨成熟,他不再是那個孩子氣的傻乎乎的張銘陽了。可他的笑總是擒住我心臟的那束光。
「等你順利出院了我再抽個時間回家,家嘛,早點回晚點回它總是在那裡等著我。」
他推著我在醫院的院子裡繞了一圈,我覺得不滿足,我說想出去玩玩。
「馬上到你換藥的時間了,早點把那些藥注射進身體裡,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他不同意我的主張把我又推回了病房,我說你不順著我的心意了,你不是那個乖巧的張銘陽了。他說,「不乖就不乖,我已經乖了22年了,你就當我青春期的叛逆來的晚吧。」
上床的時候我嘗試了很久,醫院的病床很高,我沒有足夠的力量把我的下半身支撐到床上。我終於還是妥協,我只能喊張銘陽抱我,只是我還沒開口他就明白了我的心思。
他把我從輪椅上抱了起來,卻遲遲不把我放在床上。我說張銘陽你怎麼了,是沒有考慮好讓我繼續睡床還是替換你去睡沙發嘛。我現在踏踏實實落到你手裡了,只能毫無怨言的聽憑你處置了。
「毫無怨言?不陪你出去醫院玩你都怨聲載道了,讓你睡沙發你今晚豈不是要鬧死我。」
他把我放到床上,幫我蓋好了被子。他說他從沒有想過會有那樣抱我的一天,剛才真的把我抱起來的時候他覺得這一切都太虛幻太不可思議。
「你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成年禮。」
我說那上天對你也太刻薄了,送了我這麼個破爛玩意兒給你。
我的身體依然會隱隱作痛,可醫生已經拒絕再為我注射杜冷丁,止疼藥會叫人上癮,那是一種將一切拋擲於腦後到純粹的快樂。所有的煩惱都會消失,人變得無與倫比的滿足。醫生說人不能迷戀藥物帶來的虛空幻境,藥物上癮會讓你的生活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潭。
我說醫生我的生活已經如此,我不介意它變得更糟糕一些。醫生卻提醒我,別把自己當成這世上唯一悲慘的人。
醫生一定是這世上心腸最硬的人,他們看了人世間太多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我悽苦的後半生在他眼裡不過是俱不值一提的病例。
沒有了鎮靜劑我變得無法安睡,夜晚的時候我躺在床上,世界先是寂靜然後一片喧囂,樹葉被風吹拂的沙沙聲,走廊來往不斷的腳步聲,遠處接連不斷的救護車的鳴笛聲,我像是一俱靜止不動的永恆,而時間用聲音提示著我它從未停息的流逝。
我睡不著我就看張銘陽,只是轉頭我根本看不到他,我需要挪動我的身體,那我就要花費很大的氣力。我笨拙的嘗試著翻身,病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我看到張銘陽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借著窗外微弱的天光他輕輕走到我的身邊。
「哪裡不太舒服,需要我幫你。」
我說我睡不著,所以我想看看你。
他伸手摸了我的臉,他問我是不是白天睡的太多,睡不著的話我們兩個就說說話吧。張銘陽已經疲憊的沒有力氣在椅子上坐好了,他趴在我的床邊,把玩著我的手指。
我說你累了快去睡覺,明天還有早上的課。他說他也有過失眠的日子,那是很痛苦的時刻,所以他要陪著我,不讓我覺得是被夜晚的世界拋棄的。
「要和我一起睡嘛?就是床有點窄。」我問他。
他一點也不客氣的就爬了上來,身子和我貼的緊緊的,然後笑著說,這床太窄太侷促了。他抱了我一整夜我就擔心了他一整夜,我用一隻手牢牢的抓住他,我真怕他一個轉身就滾下了床的邊緣。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終於精疲力竭了,我閉上了眼睛,意識遊走在真實與夢境之間。我做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的夢,我和張銘陽坐在一張白色的圓桌邊,桌上有一個精美的草莓奶油蛋糕,他說祝我生日快樂,然後哄著我許一個宏大願望。我想不出我應該許一個什麼樣的願望,我閉著眼睛,焦躁不安,我覺得我讓張銘陽等我太久了,我索性就不要那個願望了。
我吹熄了蛋糕上的蠟燭,張銘陽就幫我切下一小塊蛋糕,我用叉子往嘴裡送了一小塊,是柔軟的蠟燭的味道,我又吃了一顆草莓,也是蠟燭的味道,然後我就醒來了。
這個夢攪得我一天心神不寧,我打開了手邊的一本書,只一頁便翻來覆去的看了四五遍。
張銘陽回來的時候我把這個夢講給他聽,他就從口袋裡變出了一顆橙子味的糖放在了我的嘴巴里。
「是這些藥讓你的嘴巴變苦了。」他指了指我的吊瓶。我問他怎麼會有糖,他說是林琪瑤給他的,他覺得這個糖好吃,就找林琪瑤多要了一顆,想要晚上帶來給我吃。
出院的那一天除了一直擺在我手邊的書之外,張銘陽沒有再幫我帶走任何一樣東西。那天林琪瑤也跟著一起來了,她送了我一束小小的精緻的洋牡丹,她說葉教授,祝賀您重歸課堂。我說重歸課堂還沒有那麼快,而且我也不是教授,目前也只是個副教授。
在我住院的這一段日子裡發生了三件值得大肆慶賀的事。第一件,是我副教授的職稱終於評定了,第二件事與第一件有關,因為職稱的原因,我的教師公寓也優先批准了下來,不過我覺得這大約和我的腳傷有著很大的關係,第三件事,是與我的腳傷密切相關的,我有了一間固定上課的課室,在教學樓的一樓。
我本該高興的手舞足蹈,為著這份令人叫人眼紅的特權和無上的榮耀。可我的腳已經不會再跳了,我手捧的也不過是一拘扮作恩賜的憐憫罷了。
張銘陽把我抱進副駕駛位,然後繞到車後收起我的輪椅。等他再次打開我的車門時,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束巨大的鮮紅似火的玫瑰。
我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的車後排還坐著林琪瑤,她對我和張銘陽的事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陪他去取花的時候那老闆還以為他是送我咧。」我想林琪瑤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她一定察覺到了什麼,卻執意不去說破,「老闆還說我真是好福氣,男朋友看起來又懂浪漫又很踏實。」
我手捧著玫瑰拘在副駕駛位,我想和張銘陽說些什麼,我心想張銘陽要是能吻我一下就好了。他送了我這麼一大束玫瑰花,他理應要吻我。
他在車上和林琪瑤聊起我的教師公寓的事,林琪瑤說明天就召集師師弟師妹幫我的公寓做清潔。「老師記得晚上來和我們吃飯,大家都很想你。」
我說我也要去幫忙,張銘陽卻說你除了礙手礙腳還能幫什麼忙,我驚呼張銘陽你怎麼變得這麼不可愛了。
放下林琪瑤後我以為他會熱烈的吻我,可是他並沒有,他一如既往保持著一種清冷的克制。我時常分不清我曾經是為著什麼會對他那樣著迷,是因為他的溫情還是卓絕的理智。冷火煙青,他愛我愛得炙熱,卻極少向我展露他情慾的一面。在我們同處一室的47天裡,他只抱了我一次,卻一次都沒有吻我。
等張銘陽停好了車,我的苦惱又來了。我說這可怎麼辦,我的家住在八樓。「我知道啊。」張銘陽讓我抱好那束花,他要把我抱上樓了。
他問我能不能摟住他的脖子,我試了一下,感覺有些艱難,因他送我的那束花太大也太重了,我用左手托住花束的底座,右手手臂環過他的後頸。
張銘陽抱著我一口氣上到了八樓,當我艱難的打開門後,我看到我的家裡擺放著更多的玫瑰花。
他把我放在沙發上,從冰箱拿了一瓶水給我,他對我的家已經很熟悉了,可我卻是第一次在自己家和他在一起。
我問張銘陽,這些花都是你買的嘛,他點點頭,我說好漂亮,我最喜歡的就是玫瑰花,他說他知道,我驚訝的問他怎麼會知道,我從沒對誰說過。一個男人喜歡玫瑰花,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所以我對誰都不說。
「你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花,一種是玫瑰,另一種是其餘所有的花。」
我說我什麼時候講過這句話,他說那天我們聊到施特勞斯的莎樂美與王爾德的時候你說的,你說王爾德的夜鶯用血澆築了一朵白色的玫瑰,你說他總是寫一些唯美心碎的愛而不得。
我說那個時候我只是說王爾德。他問我,難道你打算告訴我你突然就不喜歡了。他不是質疑,他是要戳破我的虛偽。我說你送給我的花,我當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