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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20:24:39
作者: 冰菠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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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照例詢問張銘陽要不要我帶他回家,張銘陽欣然答應。正收拾東西的時候白宇軒敲門進來了。「我放學了。」這是他今天第一次展現他的好心情,我說什麼放學了,你還在讀高中嘛,你現在可是老師,應該說你下課了。他根本不顧張銘陽還在辦公室就抱著我說,回家。
張銘陽看我們抱得親密笑著說你們關係這麼好我是不是不應該打擾。白宇軒問我和張銘陽是不是已經有約了,我說沒有,只是我剛剛答應送張銘陽回家。
「那送呀。」他對我說,然後又把頭轉向張銘陽說一起走。
白宇軒讓我開他的車,我想了想也沒有拒絕。
我們走到學校的停車場,張銘陽識趣的坐在後排,白宇軒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等我發動引擎後就打開了車載音響播放爵士樂。
「張銘陽,你要不要也去葉老師家吃飯?」
我還沒有開口,白宇軒倒是熱情的擺出一副主人的姿態邀請張銘陽。張銘陽說今天不行,太晚了。白宇軒問才五點半,很晚嗎?
「需要提前一天告訴家裡。」張銘陽坦誠的講,「如果不在家吃飯的話。」
「你家裡這麼嚴格嗎?」白宇軒問他,張銘陽說是啊,不可以有臨時變化,除非是課內或者系內的有什麼急事。
「你就說去葉老師家補課。」白宇軒說。
「那葉老師會很麻煩,我的家人會盤問他很久。」
白宇軒說在他家老師的名號簡是免死金牌,他上中學的時候常常打著去老師家補課的名號和同學去各種地方玩個天昏地暗。我說你的那些為所欲為恐怕你的哥哥全都知道,白宇軒笑著說,他很放任我。又溺愛又放任。
放下張銘陽後,回去的路上我問白宇軒晚上想吃什麼,他說還是想吃蝦。我說好,你先回去,我去買蝦。「一起去。」我說你看上去瞌睡的快要栽倒在地上了,他說他怕我一個人會孤單。
「我三十歲了啊。」我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買點東西而已,什麼孤單不孤單。」
「我想陪在你身邊。」白宇軒說,「讓你有點安全感。」
我誇他很會說調情的話,我說這話你應該對你追求的女孩說,而不是對我說。他說這是他的真心誠意,對誰說有什麼區別。而且,他不主動追求女孩,他一般等著女孩來追求他。
我說你等著吧,你這麼狂妄又囂張,總有一天會有一個女孩子叫你吃盡愛情的苦頭,這叫一物降一物。他卻說如果他的生命力註定會有個女人叫他吃盡苦頭的話,那她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經出現過了。
他執意要和我一起買晚飯的食材,我也就不在推辭。我把車停在商圈的車位里,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被西沉的太陽燒紅了一片。
他推著超市裡的手推車在貨架上認真的挑選。他看到想要的東西就會問我喜不喜歡,我說不要在乎我的喜好,你覺得需要就買下來。
「我想知道你喜歡什麼。」他看我不表態,又把東西放回了貨架上。
「知道這些幹什麼。」我又無意識的說些傷人話,我明明可以說,你為什麼想知道,用這種更客觀更柔和的方式,可我就是會忍不住想要去刺他一下。
「想多了解一些你。」他對我笑的時候我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不妙,我想,我怎麼能掉進這樣的甜蜜陷阱。
我趕快別過頭不去看他,我可剛從一個泥潭沼澤里爬出來,怎麼能還沒走上幾步安穩路就失足跌進新的池沼羅網裡。
今天的蝦很鮮活,白宇軒說想吃和昨天前天都不一樣口味的蝦,我說好,小少爺,你就可勁使喚我吧,誰讓你本事那麼大像個超級英雄一樣救我一次又一次。他說成就英雄的不是事跡而是死亡,「為你而死,我心甘情願。」
我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吃完這一餐飯我該讓這個頭腦發熱的小青年冷靜冷靜了,再這樣不清不楚的曖昧下去,於他,於我,只會是百害無一利。
回了家他換了我的舊睡衣就鑽進了臥室,我剛打開冰箱拿水出來喝就聽到他用撒嬌的聲音在喊,葉老師,葉老師。
我走到床邊,他已經蓋好了被子看著我,我插著腰,居高臨下的問他,小少爺又有什麼吩咐。
「我如果睡過了錯過了晚餐怎麼辦。」
我知道他就是想要任性一下,就毫不客氣的說,錯過就錯過了,你貪睡的話沒辦法。
「那你可不可以喊我。」
我下定了決心要逗逗他,便假裝一副義正嚴辭的樣子說我不可能會喊你。
「那你給我一個晚安吻吧。」
我剛準備強硬的拒絕,他就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說求求你。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化了,我真想要拋開一切禁忌的束縛把自己送到這個小野獸面前任由他一口一口把我吃個乾淨。
我彎腰親了他的臉頰。他的臉頰也是柔軟的。
從臥室走出來我從桌上拿了煙和打火機走去了陽台,和他不清不楚的關係叫我心疲力竭。
年少輕狂真是好,可以粉身碎骨可以肆意妄為,他們有大把好時光揮霍浪費。可我不行,我已經三十歲了,我為著我那點慘敗不堪的一己私慾被踐踏被羞辱在所不惜,可我不應該奢望愛情。我早已腐朽潰爛,我該離那些鮮活張揚的生命越遠越好。
我走回屋內,把煙熄滅在桌上的菸灰缸里,我站在廚房的洗漱槽旁,一邊用剪刀剪去蝦須蝦槍,一邊在腦子裡想著,等到周末再去找個男朋友吧,找個放蕩不羈無所顧忌的,找個床上功夫了得的,找個與我生活毫不相干的。等我有了發洩慾望的對象我就不會再想要愛情了。
白宇軒醒來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正站在廚房裡望著炸好的蝦發呆,他輕手輕腳的像只猛獸一樣從我的背後突然抱住了我。
「抓住一隻發呆的獵物。」他貼著我,把他下巴放在我的肩頭,「葉老師你在想什麼,說我給我聽。」
「我在想你應該會喜歡什麼口味的蝦,要吃甜一些還是味道重一些。」
「你果然在想我。」他出乎意外的親了我一下,我說我沒有想你,我是在想這些蝦。
「葉老師我們交往吧。」他抱著我訴說他的浪漫英雄夢,他想要當英雄,他有夢有理想,世界就是他的戰場,他還缺個心上人,他挑來選去思前想後,他看我甚是符合他的心意。他救了我兩次,一次是意外使然,一次是恰好在場,這可都是命運的指引啊,他當然不會輕易錯過。
我說你是千金大少爺,我就是個平凡的教書匠,門不當戶不對的,我怎麼可能和你交往。我打算曉之以理,他卻篤定了心要和我不講道理。
「那又怎麼樣,喜歡這種事難道還要出示資產證明才行嘛。」
我假裝聽不到他的聲音不去理會他,少年的衝動潑潑冷水就好了,像他那樣的小少爺本就連生活的苦都吃不了多少。
我仗著自己年長他好些歲數,自以為可以牢牢掌控一切,卻未曾料想勤於算計哪裡抵得過少年的一腔熱血撞南牆。
我端了菜盛了飯出來,他繼續喋喋不休,我說怎麼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巴,他說我還能給你剝蝦,你怎麼能不愛我。
「我連初吻都給你了,你要對我負責。」
我說那是一個誤會,我該向你道歉,他說他的初吻很珍貴的,他苦守了二十二年卻換來一句誤會,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覺得甘心。
「那我補償你,實現你三個願望。」
「和我交往。」
我說哪有和許願機器談情說愛的,請你遵守一下這世間的普遍規則。
「和我上床?」他像是為了故意試探我一樣,我欣然點點頭說可以,他眼睛瞪的大大的問我,上床可以談情說愛就不行?我說上床不過是消解欲望,這是和愛毫不相干的東西。
他說取消取消,這個願望不算,他只和愛他的人上床,他這個人世界觀是靈肉合一,他不能把這些東西分開講。我說你不能取消,但是你可以選擇不來找我兌現這個願望。那麼現在許願的機會還有兩個,你好好想想。
「是不是人只要長大了,即使不愛一個人也能毫不猶豫的和他上床。」他問我。我說人長大了就很難再去相信愛了,那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越是歲數大了人越是驚驚計較反覆掂量每件事的價值。可是欲望是不會憑空消失的,你總要給他提供一個去處。
吃完了飯他一直在苦想他的願望,我勸他回家的路上慢慢想,他說他今天也不想回自己的公寓。「明天我就可以回自己家了,你今晚就同意我再住一晚,這是我第二個願望。」
我說好,但是今晚我們不能睡在一起,他問我為什麼,我說他睡覺不老實,昨晚無數次把我推搡醒。他聽了我的話腦袋低垂的像一個憋了的氣球,我看著他一副可憐樣馬上改口說我們分兩個被子睡,你的手不可以伸出被子。
夜裡他又把自己洗的像一顆芒果味的水果糖。他躺在我身邊把被子在身上裹得緊緊的,我問他不是和家人相處的還算不錯嘛,為什麼會不想回家。
「因為在我爸爸回家的日子裡,我就會很明顯的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四個人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爸爸是哥哥的爸爸,爸爸是阿姨的合法丈夫,我是一個無法被歸納的存在,那種隔閡感再怎麼粉飾都無濟於事。」
房間裡面漆黑一片,我們不說話的時候,能聽到樓下依稀還有人來人往的聲音。
「不過我不在乎。」短暫的沉默後白宇軒又接著說,「因為在乎是無濟於事的,哪有什麼事能因為我的在乎就變得稱心順意呢。就像是在路上走著走著突然就下起了一場雨,抱怨下雨是無濟於事的,所以我就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雨停了再繼續走,雨又不會一直下,它總有停止的那一刻。」
那天臨睡前,他說了第三個願望。
「我想下雨的時候都來你這裡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