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火

  發火

  整件事捋下來，姜明雲和樂葵所描述的情況其實大差不差，頂多是一些細節上的出入。畢竟姜明雲親身接觸過和良錦同一個班的人，顯然比臨時找人打聽的樂葵知道得更多。

  但即便是細節上的微小出入，有時對於局外人來說也是致命的。

  譬如，良錦究竟為什麼會和那個男生起糾紛。

  「你說，他是因為室友私底下說了語熙不好聽的話，才跟人家吵起來的？」陳梓航愕然，「不是，那哥們一計科的，和咱們都不在一個校區——語熙你認識他麼？」

  宋語熙搖搖頭。「怎麼會，他的名字我聽都沒聽過。」

  「那個叫徐明輝的，當時說了什麼啊？」陳梓航也不太高興，當年他也是校學生會的副主席之一，宋語熙當大主席時還幫過他不少忙，對方的品行他還是非常信賴的，「真是開了眼了，人都不認識他，他就當眾編排人！」

  「是不認識，但也得罪了人家。」姜明雲苦笑，「當時徐明輝大張旗鼓地追他們班班花，結果被小姑娘直接給拒了，理由是她有喜歡的人。後來他面上掛不住，多方一打聽，發現是語熙……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傻逼，自己不行還好意思賴別人？」陳梓航冷笑，「什麼得罪，你說這事兒和語熙有雞毛關係啊？語熙老同學看不慣站出來說兩句，居然還來陰的把人家給打了……我呸，真給老爺們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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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能負起這個責任也就算了，惹了禍知道怕了，找了幾個老師輪番勸良錦私了，」姜明雲的語氣也頗為不屑，「最後賠了他醫藥費和一些錢了事。要不然，也沒他好果子吃。」

  隨後他轉向一言不發的好友，試圖緩解氣氛一般開玩笑似地說：「當年我們都很好奇他為什麼會站出來維護你，看到你們倆現在關係這麼好，我才明白。沒想到你們是高中同學，都大學畢業了還能再續前緣。那時候還有人瞎猜，他是不是和那些小姑娘一樣也喜歡你呢。」

  宋語熙的臉色隱隱發青，但還是穩重自持地笑了一下：「你們不知道也正常，他就是不喜歡說這些。不過，我確實沒想到原因會是這樣。那些人……」

  李蓉看出他情緒不好，不由也忿忿然道：「仗著自己認識幾個領導、有幾個臭錢，簡直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唉，他就不應該答應和解的，現在網際網路這麼發達，萬一事情鬧大了，也好有人給他作主呀。」

  姜明雲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為什麼了，但我記得他家庭條件好像不太好。那些人為了安撫他，開出的價格應該還算過得去。」

  幾個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都是在優渥的溫室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系統有些擔心他，在腦海中迫切地呼喚：「宿主，你先冷靜冷靜，現在這個場合不好發作……」

  「我明白。」

  男人沒什麼語氣地用意念回復它，似乎真的無事發生般平靜。

  「這件事回去再說。目前掌握完整信息就夠了。」

  隨即他便笑著轉移了話題，幾人見他不願再聊，也紛紛附和著跳過了這段不太愉快的往事。

  -

  回到自己的臥室後，宋語熙又開始翻箱倒櫃地找自己那包僅剩的富春山居。

  「宿主，吸菸有害健康啊，」系統作爾康手狀，「說好了養生，怎麼還抽呢？」

  「沒事，能讓我抽這東西的事本來也不多。這煙也是別人硬塞給我的，不是我買的。」男人蹲在柜子前叼住香菸，直接在室內打著了火，「今天這個，必須算一件。」

  系統小心翼翼地觀察他臉上那極少見的表情：「也是，他怎麼就那麼傻呢？那人說就說唄，你又聽不見說了也不會少塊肉……」

  「媽的。」

  宋語熙忽然煩躁地揉了一把頭髮，嚇得系統瞬間閉上了嘴。

  媽媽呀宿主怎麼還會罵人啊！！被奪舍了嗎！！！

  「不是沖你。」男人簡短地解釋了一句，滿臉厭煩地夾著煙吸了一口，「對不起，但實在太煩人了。那個蠢貨……」

  「？」系統呆了呆，突然福至心靈：「宿主，那個叫徐明輝的人——你和他很熟？！」

  「不。」他冷笑了一聲，那張漂亮臉蛋上的神態和平日裡的溫柔可親大相逕庭，眼尾眉梢都充斥著滿滿的冷漠和不耐煩，「他配麼？我都懶得拿正眼看的傢伙，活著就是在給別人增添負擔。」

  頓了頓，他站起身走向陽台。系統連忙追問：「那、那就是你們關係很差？」

  「沒這回事，因為我真的和他不熟。」宋語熙皮笑肉不笑地恢復了平時的微笑模樣，「剛才我一時氣太狠了，說話不太嚴謹。他活著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至少他能進首都大學，也許將來還是對社會稍微有點價值吧。」

  系統：「……」

  生氣的宿主突然變得神經質又陰陽怪氣，好嚇人……

  他呼出一口氣，微仰起頭，看向漆黑的夜幕。「以前我不太喜歡他，但他肯定成倍地更加討厭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雖然這和我無關，但總被拿來和我作比較，心裡一定會不爽。」

  平淡地說完這些，他卻猛然滿臉不可置信地歪過頭，綴著火星的菸頭被狠狠按在欄杆上，「可是呢？他卻動不動來找我的茬，一有機會就要煩我。這像話嗎？」

  系統擦了擦一額頭的冷汗：「不應該，不應該……」

  「不過，我一向脾氣很好的，就算對討厭我的人。」宋語熙再次淡淡地說道，「只要不激怒我，我從來都不會去針對誰。他還真是厲害，居然讓我這麼生氣。我上一次發火都是好多年之前了。」

  系統瑟瑟發抖：「上一個目擊者怎麼樣了……？」

  「啊，你別害怕。」年輕男人又笑了笑，語氣透出幾分安撫，「你可是外星生物，我能拿你怎麼樣呢。」

  系統：「…………」所以上一個人真的被滅口了嗎？？

  「老家圈子裡那些人，我大部分都不會主動來往。而且你知道，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燒錢的愛好。」

  宋語熙按滅了那根煙，轉頭又去點第二根。「啪」，打火機爆出清脆的響聲，微小的火苗在昏暗光線中跳動，映亮了那雙低垂的桃花眼。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不理解我，我當然不會試圖融入他們。但這也不意味著他們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得罪我。」

  系統越聽越不對勁：「你想整他？需不需要我幫忙？」

  男人聞言笑了，隱在淺薄煙霧後的笑容被模糊而變得虛幻，卻依舊一如既往地漂亮奪目。

  但這一次包含著滿滿的惡劣意味。

  「事急從權，這次就交給楚瑗女士吧。這麼多年我沒求過她什麼，也許這會是最後一次。」

  -

  「我承認，我確實喜歡他。」

  蔣南央滿臉黑線地看著對方滄桑的背影：「我不是說了不要和我出櫃嗎？」

  「但是我想嘛，南央你比我有經驗，」宋語熙眼巴巴地從窗邊回到桌前，「畢竟我從來沒談過戀愛，第一次有喜歡的人就成了備胎——」

  「——你等會兒，」蔣南央豎起手掌叫停，滿臉茫然，「什麼東西？『備胎』？？」

  這是應該形容眼前這個人的詞彙嗎？？

  「啊。」宋語熙乖巧地眨眨眼，一副十分無辜的模樣，「你知道，他不是在網上很受歡迎嘛，他身邊不缺人的。這還挺正常的吧？」

  蔣南央：「……」是，但是放在你身上不正常！！

  「你確定你真的和他表白清楚了？」她繼續感到一陣懷疑人生，「上次吃飯，那孩子看起來挺老實的啊？不過也是，人不可貌相……」

  「其實我也不能確定，但概率很大。」宋語熙不好意思地抿著嘴笑，「不過被養魚也沒關係，現在只要我喜歡他就夠了。」

  蔣南央：「……」戀愛腦滾啊！這諮詢她不做了行不行？反正是無償的義務勞動！！

  一陣悠揚的古典樂忽然響起，宋語熙朝她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伸手去拿桌子上亮起的手機。

  是良錦打來的。

  他的手微微一頓。然而就在這個停頓的瞬間，電話掛斷了。

  一如某年某月某日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獨自亮起又熄滅的未接來電顯示。

  蔣南央眼見著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冷靜地出聲：「現在就打回去，快。」

  嘟——嘟——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終於被接通，他剛要開口，對面的聲音先一步傳了過來。

  「抱歉，不小心按到掛斷……」青年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似乎搖搖欲墜，「但我現在……」

  不知為何，聽到他說話的那一刻，宋語熙陷入失控混沌的大腦立刻冷靜了下來。他鎮定地溫聲道：「別著急，我去找你。你在哪裡？」

  對面低聲報出了醫院的名字。說話間他已經披上外套，抓起了桌上的車鑰匙快步往外走去。

  留下蔣南央望著那個很快便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托著腮陷入思考。

  愛情……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