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動機

  真實動機

  良錦那邊回了簡簡單單一個嗯。

  宋語熙倒知道他不是刻意冷漠，而是他本人的網聊風格如此。通過觀察他在視頻下面回的評論就能看出來，主播線上聊天的酷哥范兒十足。

  自從良錦同意了他發出的加好友請求，這段時間宋語熙一直在用小號和他保持聯繫。

  但是為了顯得更自然、減少目的性，再加上披著馬甲的他並沒有和對方很熟，宋語熙很小心地把握了聊天頻率，避免被察覺出什麼端倪。

  畢竟小主播的警戒心還是挺強的，稍有不慎完全可能功虧一簣。

  52Hz：那你室友對你挺好的呀。看來我們的擔心是多餘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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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Hz：不過，他真的不看你直播？0.0

  良辰美錦：他不看，最多看看視頻

  52Hz：直播不是有回放嘛？

  良辰美錦：回放時間太長了，肯定不會看。

  和他聊了幾句沒營養的，宋語熙一面轉動腦筋思考怎麼找話題，一面心說確實不用看，因為他當時就在現場啊。

  52Hz：你之前說過今年24歲，我沒記錯吧？

  52Hz：打算一直幹這行麼

  良錦那邊沉默了半晌，然後回復過來。

  良辰美錦：沒想過。

  「沒想過？我還以為他會和所有老闆都說會一直做呢。」

  系統有些驚訝地道，「雖然在你們人類眼裡好像不算個正經營生，但這一行維持得好的話，應該能幹挺久的吧？畢竟他都這麼火了。反正做什麼都有風險嘛。」

  「你說得對。」宋語熙說，「但前提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工作。」

  系統愣了愣：「什麼意思，宿主？他不喜歡主播這份職業嗎？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做？以他的能力……應該不需要勉強吧？」

  221這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男人沒先忙著回答它。

  他若有所思地輕叩桌面，思索著這個話題是否應該繼續下去，而以自己馬甲的身份又能聊到哪一步。

  雖然他們的關係還不夠親近，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清楚地明白良錦並非十分排斥陌生人的靠近。

  他只是還有些不習慣，甚至可以說是不熟練——應對他人的方式沒那麼熟練。

  從他不喜歡出門、不願意去人多的地方就能看出來，良錦在下意識地迴避和人打交道。

  而不戴口罩和帽子就出不了門的行為，也只是他的某種自我保護機制在作祟罷了。例如，他很可能不可控制地覺得，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看。

  這種現象發生的原因也很顯而易見。被周邊的人排斥得太久，還被欺負成那樣。這種情況下，正常人想不抑鬱都難。

  到目前為止，宋語熙還沒見過良錦抑鬱發作時的模樣，頂多有幾次看上去情緒稍微低落了些，但和他交談時的思維和意識都很清醒。

  也可能和他最近在自己的督促下按時服藥有關，總之和良錦同住的這段時間，對方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麼明顯異常。

  而對他人有意識地進行迴避這一點，在直播間同樣無跡可尋。

  不過宋語熙大概能理解，因為即使在網絡中面對的是成千上萬個人，這些人終歸也是看不見摸不到的存在。而良錦早已強迫自己適應了這個環境，這遠比現實世界帶給他的壓力小得多。

  而且說實話，網友們和他的距離其實根本拉近不了一點，除了榜上的老闆們能和他私下交流，也就是同行手裡有他的聯繫方式了。

  所以，他現在差不多已經確認了良錦選擇自媒體行業的真實動機。

  52Hz：真的沒有什麼其他想做的？0.0

  52Hz：你是自己做這個，其實完全可以兼職呀

  良辰美錦：以後的事說不準，可能會做些擅長的工作吧

  這話就是純屬在搪塞了，他明顯不想繼續聊。於是宋語熙識趣地轉移了話題，問起了他一直沒敢提的事。

  52Hz：對了錦哥，你生日一直都一個人過嗎？

  其實這不應該。宋語熙怎麼都想不通，就算是被遺棄的孤兒，無論方式如何，也不至於連生日都沒慶祝過——好歹也活過整整二十四年了，這般漫長的歲月里有些經歷不該缺席。

  可良錦的反應實在有些怪異，好像在壓抑著些什麼，又仿佛是第一次過生日，雖然有在努力掩飾，可強裝鎮定的神情下透出的無措太過鮮明，叫人無法忽視。

  「他會和你說實話嗎？」見對面沒有立刻回話，系統有些緊張。

  宋語熙聳了聳肩，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誰知道呢，我只是個網友而已。願意說當然最好了，但不願說也沒關係。」

  良辰美錦：不是。

  良辰美錦：以前還是有人給我過的，但我很久沒回去了。

  換做其他人可能會覺得他的說法莫名其妙。說家裡人就說家裡人，這用詞未免也太過含糊，像是刻意避開「家」這個字眼一樣。

  但宋語熙對此心知肚明。直覺告訴他，現在大概是罕見的能令良錦吐露心聲的時機——雖然原因未知，但很可能是今晚的哪個步驟觸動了他，必須好好把握。

  52Hz：那現在想回去了嗎？

  這一次良錦沉默了很久。

  宋語熙幾乎以為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了，但看著聊天框頂端的那一行斷斷續續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又覺得應該再耐心等等他。

  最後，青年給了他一個看起來有些猶豫的答案。

  良辰美錦：我不敢。

  「不敢？」系統有些摸不著頭腦，「福利院以前對他挺好的吧？以我的了解，中國的社會福利機構應該不至於虐待兒童啊。」

  「不是那個不敢。」宋語熙想了想，「我換個形容你可能會更明白一點，比如『近鄉情怯』？還是不太準確，但性質很相近。」

  系統頓時恍然大悟：「哦，他是想回去又不好意思？？」

  男人笑了。「嗯，差不多。披馬甲和他聊天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他終於將「為什麼」三個字打下，弱化語氣又修飾一番後發送出去。

  良錦的小秘密有點多，但是他不著急，因為總能等到對方願意全部付諸於口的那一天。

  系統則好奇道：「可是宿主，我覺得他對你本人已經很親近了。你覺得沒有這層網絡身份，他不會對你說這些隱私嗎？」

  宋語熙搖搖頭，琥珀色的眼瞳中划過一絲無奈。

  「的確不會。和他相處這麼久，你回憶一下，哪一次他有和我主動提過以前的事？」

  「就連之前做諮詢的時候，他和我聊的大多也都是近況，還有過去無關痛癢的事情。至於那些真正重要的關鍵節點，他一向嘴很嚴。」

  「那他為什麼還非要找你做諮詢？」系統愈發覺得莫名其妙，「他是去找人解決問題的，到頭來又什麼都不肯說，這難道不是自相矛盾嗎？」

  宋語熙看著屏幕上不斷閃回的輸入狀態，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但也不是什麼都沒有解決。他做出找諮詢師這個舉動，就代表跟我做諮詢滿足了他的某種心理需求。」

  只不過具體是什麼需求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人類經常連自己的真實動機都意識不到，遑論外人。

  而他對此也只能臆測而已。通常來說，某些難以啟齒的事，向陌生人傾訴要比對熟人開口容易得多。

  所以良錦不願告訴他那些事情，其實是有情可原。可即便如此，對方還非要找他做諮詢，這就令人感到費解了。

  「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一種解釋能完美符合這種情況了，」系統靈光一現道，「他是不是暗戀你？」

  宋語熙：「……」

  宋語熙：「要是這樣還真好了。我還和他網戀什麼？」

  「好吧，那你還是和他網戀吧。」系統立即嚴肅改口，「為了我的業績……不，宿主，你也沒談過戀愛啊！他一個抑鬱症患者，萬一叫你談出點什麼事怎麼辦？你說是吧。」

  宋語熙輕哼一聲。「你放心吧，且不說他能不能看上我，我原本也沒那個打算。」

  「怎麼看不上呢，宿主你差哪兒啊？」系統聽到這話登時不依了，宿主的形象在它心目中簡直是趨近於完美的，「就算要挑，也應該是你來挑才對！」

  「我不是那個意思，」男人好笑地擺手，「又不是買菜，挑什麼挑。」

  「他的性格明擺著和我合不來。你會找一個和自己處處相反的人談戀愛麼？所謂『性格合適』就是合適在這裡。否則過程肯定會很難受，結果也八成不會好。」

  這次系統沉默了，因為沒法反駁。

  畢竟這兩人是真的仿佛身處磁極兩端。MBTI測試是完全相反的人格類型不說，甚至一個生日三月一個九月，連月份都是軸對稱。

  說好聽了叫全面互補，說不好聽就是南轅北轍，本該八竿子打不到一塊才對。好在目前兩人相處融洽，主要原因是他們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一旦良錦敞開心扉，和他進行一場你來我往的交流探討，估計最後不打起來就不錯了。

  系統無可反駁地癱著臉：「我不管，反正他要是把到宿主，那就是鐵賺到。……我去等等，小作文？？他還會寫小作文？？」

  宋語熙看著屏幕上頭回超出三行的文字消息，忍不住揚起了眉。

  ……看來是憋很久了啊。

  既然這樣，他一個科班出身、小有名氣的心理諮詢師，現在不一展身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