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一大哥

  榜一大哥

  良錦看著宋語熙拉開玻璃門走出來，把手中還未燃盡卻已經熄滅的煙扔進垃圾桶，然後轉身面向自己。

  「怎麼了？」

  

  嗓音還是一貫的溫和，宋語熙微笑著，表情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疑惑。

  良錦卻本能感到有哪裡不對勁。但是眼下的重點不是這個，他有些茫然地望向那個裝著菸頭的垃圾桶，再看回遲遲沒有像往常一樣靠過來的男人。

  「……你抽菸？」

  「嗯，對不起。」宋語熙歉意地頷首，「你不喜歡煙味吧？我待會去洗澡，你先離我遠點，不然會熏到你。」

  良錦看著他啞然片刻，最後還是把心中疑惑問出了口：「你心情不好嗎？」

  宋語熙垂下眼帘，輕輕撚了撚沾著一點菸灰的食指。「有點。不過沒關係，我會想辦法解決。」

  青年又沉默地觀察了他片刻，最後說了一句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的話。

  「原來你也會有煩心事。」

  ——這是什麼意思？

  宋語熙一怔，重新擡眸去看他的神情。

  良錦卻已經恢復成了平日裡的面癱臉，語氣淡淡的：「我不討厭煙味，你不用道歉。」

  「我平時不抽的，幾年前就已經戒了。」宋語熙說，「但是你真的不討厭麼？我看你之前在外面碰到抽菸的人，都躲得遠遠的。」

  良錦：「……」

  良錦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的？我都不知道。」

  「嗯？我上大學才開始抽的，你當然不知道了。」

  宋語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你想得那麼輕鬆。你是不是對我濾鏡太厚啦？都是錯覺，錯覺。」

  「……」

  良錦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終究沒再說什麼，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我該上播了，你忙吧。」

  宋語熙在原地看了他略顯單薄的背影片刻，也轉身回了臥室。

  -

  洗澡時宋語熙特意多擠了幾泵沐浴露。擠出來就是泡沫狀的沐浴泡泡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茉莉香氣，他眨了眨眼，將瓶子拿起來晃上一晃——

  該買新的了。宋語熙又如法炮製，挨個掂了掂洗浴用品們的重量，突然又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室友。

  改天得想辦法把人騙上秤看看，他想。畢竟對方那個身材看著就輕飄飄的，他為良錦量身制定的增重大業任重而道遠。

  「宿主？」系統忽然在腦海中呼喚，「還沒洗好嗎？」

  雖然外星生物壓根稱不上人類，但是為保護地球人的隱私，它們的感知範圍還是被一定程度上限制了。

  就比如現在，宋語熙在洗澡，221的視覺和聽覺感官就都被屏蔽了，只能接收到宿主的說話聲。

  「馬上，」宋語熙回答，「幾點了？」

  「快十點了。」

  那他上播應該有一會兒了。宋語熙沖洗掉身上的泡沫，然後關掉花灑，從浴室出去後，照常在電腦上打開了良錦的直播間。

  今天的直播內容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單純與粉絲互動，排隊上麥聊天。

  宋語熙進去時，主播正在和一個女粉絲連麥交流。於是他索性掛著直播間，一面擦拭滴水的頭髮，一面漫不經心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長期冷暴力？」

  良錦總結了一下女粉絲的描述，眼睛瞟向屏幕一側的評論區，「以主播的經驗來看，長痛不如短痛。」

  -估計早劈腿了……

  -不分留著過年宰肉吃嗎，姐妹快醒醒

  -我是男的我有發言權，直接拉黑吧，你倆總有一方要甩了另一方

  -煮啵細說經驗

  「但是我不想分……」連線那頭的女生聲音哽咽，顯然真的十分傷心，「我們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我只有他一個人，怎麼能說分就分……」

  「這就變成惡性循環了，」良錦放緩了語氣規勸，「不能只關注之前的沉沒成本，否則會越陷越深，最後徹底走不出來了。你既然找我傾訴，難道不是想解決問題嗎？」

  女生的情緒開始變得不穩：「但是我不能和他分手！和他分手了我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我不想自己一個人……」

  「我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他真的珍惜你，就不會放任你難過成這樣。」青年嘆息一聲，「真的不嘗試著離開這個火坑嗎？你說你們曾經有過很多快樂的回憶，這是當然的，我不否認。但現在他帶給你的只剩下傷害了。」

  「你說什麼呀，他沒有不珍惜我，」女生聽上去好像有些崩潰了，「他以前對我很好的，人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戀愛腦啊，沒救了

  -她是不是有點精神問題？說話的語氣聽起來痴痴的

  -可能就是壓力太大了，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打拼挺不容易的……打工人狠狠共情

  -你自己不分手，沖他發火有什麼用？無語

  -就算花了錢，主播也不是你的情緒垃圾桶，而且沒人逼你花錢，望周知

  良錦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為難，最後只好選了個折中的說法。「但是除了冷暴力之外，你暫時還沒發現他有別的問題，是不是？」

  -主播情緒好穩定，喜歡

  -我要高血壓了

  -真的講不通一點，主播別浪費時間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嘛這不就是……

  -拎不清的戀愛腦好可怕

  「嗯……」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對方的聲音突然又弱了下去，細如蚊蠅。

  「那既然你還願意給他機會，你就再觀察一段時間，」良錦繼續說道，「但是你答應我，一旦發現他出軌了或者做了其他對不起你的事，就立刻跟他分手。行不行？」

  這一次女孩低落地應了，不再提出異議。於是主播點點頭，補充了一句：「還有，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這句話也同樣說給大家。」

  此時宋語熙終於拾掇好了自己，重新坐回電腦桌前。

  他瞥了一眼黯然下麥的那個女粉絲，發現對方的粉絲頭銜等級很高，大概確實是對主播十分信任，心中的煩惱鬱悶又實在無處訴說，才選擇向良錦尋求慰藉。

  只不過很顯然，她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卻始終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道坎。而像這樣的情況，如果本人堅持閉塞視聽，旁人說再多也是無用。

  宋語熙看向屏幕，與自己同住屋檐下的青年神態寧靜平和，正耐心地回答彈幕的問題。任誰來看，都不會想到這個長相清秀、才華橫溢的青年，其實已經被抑鬱折磨了幾年之久。

  他一手托住下頜，另一手放在桌面上，指尖無意識地點了點。

  一定程度上，他能理解那個女孩。畢竟她有句話說得沒錯，那麼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輕而易舉地放下的。

  常言道未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這個道理放在這裡也是一樣的——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他不想隨意評判這兩人之間的感情，否則一個不慎，便可能成了站著說話不腰疼。

  忽然眼前一道閃光划過。

  直播間叮叮咚咚地響起了從未聽過的特殊音效，仿佛素材庫限時免費了似的，一瞬間開滿了大紅大紫的富貴花，整個直播間登時熠熠生輝、艷光四射。

  ……簡而言之就是差點把人的眼睛閃瞎了。宋語熙沉默地看著屏幕上五彩斑斕的「老闆駕到」四個花體大字，過了幾秒才出聲問道：「這是出場特效？」

  「對，」系統看得挺樂呵，笑眯眯地說，「應該是榜一自帶的，右邊的打賞排行榜第一個就是他的ID。」

  良錦從滿屏的碩大花朵後面努力探出頭，問候突然大駕光臨的榜一大哥：「老闆晚上好！好久不見了，最近很忙嗎？」

  -少廢話多打錢：嗯，最近業務多

  -少廢話多打錢：這是幹嘛呢？

  「在和大家連麥聊天呢，」良錦顯然和這位榜一大哥認識許久了，十分自然地對答如流，「上一位粉絲恰好下麥，老闆來了，我們就先在評論區聊吧。」

  「少廢話多打錢」沒有立刻說話。隨後數個火箭飛機唰唰飛過，大哥手一揮就又給自己的氪條加了不少碼。

  電腦前的年輕男人看著兩人的互動，隨口評價道，「他怎麼連彈幕都是炫彩的？好酷啊。」

  系統聽出了一絲弦外之音：「宿主，你也想整一個？」

  「不整，有點土，」宋語熙卻緊接著一口否決了，「而且太誇張了，不習慣。」

  系統：「……」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彈幕也紛紛和榜一打招呼。

  -大哥開門見山

  -大哥不上麥嗎，一起吹水啊

  -新來的不知道吧，大哥很神秘的只打字

  -大哥這新ID真是簡潔明了

  -大哥是做什麼工作的？

  榜一儼然成了水友們新的盤問對象，但他看起來依舊習慣了這樣的場面，非常自如地挑著彈幕在評論區回復。

  -少廢話多打錢：開公司的，老粉應該都知道吧

  「所以我勸你們理性消費，」良錦也適時插話，「吃飽穿暖更重要，缺錢的請白嫖。」

  「他當了多久榜一了？」

  宋語熙看得饒有興趣，隨手翻了翻粉絲排行榜，發現大哥確實很有實力，遠遠落了第二名一截。「而且他們倆看起來私下認識？至少有過交流。」

  「一般來說，主播都會加幾個榜上有名的粉絲吧？」系統想了想，「也算是充錢多的福利或者特權了。至於這位榜一，我查了一下，他已經獨占鰲頭兩年了。」

  男人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鼻音。「嗯……那確實很久了。」

  說話間大哥又刷了幾個禮物，良錦有禮貌地一一道謝。

  宋語熙茶色的眼瞳映出屏幕上微微閃爍的螢光，他握住滑鼠，也將白色的光標移向了某個方向。

  系統：「……宿主，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充了這麼多錢？」

  「你看，」宋語熙笑吟吟地說，「我現在房子住在別人家，房租被免了，連上班的油錢都省了一大半。而且要不是怕在單位的時候急用車，我走著去都來得及。」

  「我平時又掙得多花得少，與其讓錢待在銀行里慢慢生錢，還不如消費助力國家經濟增長呢。221，你說是不是？」

  系統：「……」好像挺對的但是又有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