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相（十三）

  假相（十三）

  

  黑車司機嚇得一腳踩了個急剎。

  林衍毫無防備，順著慣性向前一頭栽去，幸虧被秦嘉樹給拉住了。

  重新坐穩，林衍沖司機笑了下，「開個玩笑，不用這麼緊張。」

  司機並沒有被他這句話給安撫到。扭頭警惕地看了他們一眼，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勤勤懇懇開車，為了生命安全著想拒絕再和後面兩位乘客說話。

  得了清靜，林衍靠上車窗，閉目小憩。

  艾斯汀醫院，據陳光濟介紹的那個寸頭說，正是當年幫秦淺整容的那所醫院。

  和司機說的差不多，前不久這所醫院出了場重大醫療事故，生意蕭條，估計過些日子就要倒閉了。林衍此番過去，是準備去取秦淺當年手術的檔案。醫院那邊表示必須本人或者親屬出示相關證明才能調檔，因此林衍只能親自跑一趟。

  系統：「你在懷疑秦淺不是洛家的真千金？」

  林衍：「可以這麼說。」

  畢竟除此之外，他還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醫院在A市和臨市交界處，位置偏僻，縱使司機把車開得跟飛起來似的，也花了將近一小時才抵達。

  下車時，林衍才發覺秦嘉樹一直抓著他的手沒放開。

  他給對方遞了個眼神，秦嘉樹仍然沒有要鬆手的跡象，而是維持這個樣子從同一側車門下來。

  司機低低罵了聲「死同性戀」，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嗯？」林衍又晃了晃手腕，示意道，「是怕迷路，還是怕我走丟了？」

  秦嘉樹拖著他往前走，聲音寡淡，「不是。」

  系統的聲音也冒了出來：「不是。」

  林衍挑眉：「你出來湊什麼熱鬧？」

  「出來提醒你，在你這個學渣試卷還有半面沒寫完的時候，你隔壁的學霸已經做完附加題了。」系統沒好氣地說，「前輩說他的任務進度條突破100%，但仍然無法脫離這個世界。看來還是得把那個異常進度條也刷滿才行。」

  「100%了？」林衍注意到這個數字，玩味道：「你當初不是說，沒那麼容易到100%麼？」

  進度條到80%即算任務成功，可以脫離小世界。宿主要是有意往高刷，系統也不會阻攔，但對大部分宿主來講80%都難如登天了，與其為了那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神級宿主奮鬥，倒不如爭取早點刷滿十個世界趕快復活。

  系統：「正常，畢竟前輩帶過很多神級宿主，這方面經驗足。」

  「所以如果我任務到不了100%，是因為你經驗不足水平不行？」

  系統噎了一下。

  「不要偷換概念！」系統氣呼呼道，「系統只能起到個輔助作用，任務必須得由宿主自己獨立完成！神級宿主不叫神級系統，之所以能稱之為神級宿主，那是因為那些宿主們自己牛逼！」

  「好的。」林衍從善如流地哄他炸毛的系統，「沒關係，等我成了神級宿主，你就也有經驗了。」

  系統沒抱任何希望：「你搞定這個任務再說吧。」

  走進醫院，一股冷清清的風直接撲上臉。艾斯汀醫院占地很大，從富麗堂皇的裝潢擺設能看出之前有多闊，現在卻已無暇顧及，都蒙了塵，呈現一幅破敗頹靡的景象。

  即使這也算是一所醫院，林衍心裡卻沒有絲毫同情。能出造成患者死亡的一級甲等醫療事故，這樣的醫療機構活該倒閉。

  在只開一盞小燈的大廳里等了好一會兒，才有個穿便服的女人出來迎接。

  「是洛言先生嗎？」

  林衍頷首。

  女人領著他們往檔案室走，歉然道：「不好意思，剛才忙著處理員工們的離職手續，忘了時間。您來的很巧，如你所見，我們醫院差不多關門了，令妹的那一批檔案原定今天就要銷毀。冒昧問一下，是預後出了什麼問題嗎？」

  「沒有，當年的手術效果很好。」至少林衍單看秦淺的臉完全看不出有整容的痕跡，「原來那份遺失了，所以想著來再取一份留個檔。」

  「那就好。」女人苦笑了聲，在一扇破舊的門前停住腳步，「到了。」

  女人掏出鑰匙，忽然掩唇咳嗽了兩聲。

  「奇怪，誰在煮東西嗎？」她小聲嘀咕著打開房門。霎時間，滾滾黑煙沖了出來，瞬間灌滿了整條走廊！

  糟糕！

  濃煙觸發了煙霧報警器，細散水柱從天花板澆下。林衍被煙刺激地睜不開眼，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手腕倏地被人拽住。

  「秦嘉樹？」

  「是我。」秦嘉樹低冷沉悶的聲音自身側傳來。

  「那個女人……咳、咳咳。」林衍被嗆得嗓子眼難受極了，止不住咳嗽起來。

  「別說話！」

  秦嘉樹拉著他往外跑。林衍踉蹌了下，險些臉著地。

  怕他再摔倒，秦嘉樹一狠心另一隻手乾脆摟上他的腰，將他直接抱了起來。

  這身體太弱了。

  林衍意識朦朧地心想，稍微激烈動幾下，感覺就得窒息。

  他咬住舌尖，竭力保持一絲清醒。終於在他昏迷過去之前，秦嘉樹帶著他衝到了戶外。

  一把扯下口罩，新鮮的空氣讓林衍舒服了些。

  「洛先生！」早他們一步逃出來的女人看見他們，趕緊上前詢問道：「你們沒事吧？」

  秦嘉樹和林衍的模樣都非常狼狽，不過這時候也沒人顧得上外表了。林衍讓秦嘉樹放他下來，嘶啞著聲音：「沒有大礙，到底發生了什麼？檔案室怎麼會起火？」

  女人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並不清楚。

  消防車很快趕到，及時撲滅了這場火。然而因為檔案室全是紙質文件，被燒得一乾二淨，林衍只能空手而歸。

  起火原因還需要調查，有人為縱火的嫌疑，不過這顯然和他們無關了。

  「我怎麼感覺，這場火像是衝著我們來的？」回程路上，單手抵著額頭睡覺的林衍忽然開口道。

  他眼睛仍閉著，長睫投下根根分明的陰影。那倒霉的防霾口罩被煙燻得報廢了，又問醫院要了個醫用口罩戴在臉上，細鐵絲條壓住挺直的鼻樑，有勝於無地防禦下A市這堪比火災現場的空氣品質。

  秦嘉樹望了他一眼，冷不丁道：「你想知道秦淺整容的具體情況，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這話讓林衍愣了愣。

  隨後回過神來——

  對啊！他可以直接問秦嘉樹啊！

  雖然秦嘉樹也是宿主，但宿主擁有這具身體全部記憶。整容不是一兩天就能搞定的，而秦嘉樹既然這麼說，那他肯定知道點什麼。

  林衍立即睜開眼，稍稍坐直了些，單刀直入地問：「關於這件事你知道多少？」

  「那段時間她出車禍毀容了。」秦嘉樹沒有藏著掖著，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那個時候家裡比現在還窮，連醫藥費都出不起。突然醫院說有好心人願意出錢給她治療，還給她找了A市最好的整形醫院修復受損的容貌。」

  怎麼又是車禍。

  林衍挑了挑眉，「好心人？你有見過他麼？」

  「沒有。」秦嘉樹語氣生硬冷淡，「我父母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秦淺應該知道，據說他去看望過秦淺。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聽他說話林衍有點出神。

  這平鋪直敘的語調，和裴弈實在是太相似了。

  他打住發散的思緒，眼睫輕揚，「謝謝，這些足夠了。」

  「確實不對勁。」

  林衍：「嗯？」

  「火災。」秦嘉樹皺眉瞥他，想說點什麼又咽了回去，最後只擠出四個字：「你……要小心。」

  聲音很小很輕，仿佛這四個字燙嘴。

  林衍點點頭，額頭抵住車窗又要睡過去。忽然又想起些什麼，閉眼伸手探了探，按住秦嘉樹的手背。

  似是流竄過一束電流，秦嘉樹猛地一顫，有許多雜亂碎片在眼前閃過，卻一個也抓不住。

  疼。

  頭很疼。

  他垂下眼皮，疼得整個人恨不得縮成一團，有隻手緊緊握成拳頭，用力地像是要掐破皮肉。而另一隻手，他卻死死忍耐著，一動不動。

  等疼痛過去，這隻手才重新活過來般，反手將對方十指緊扣住。

  -

  十五年前，唐盛收養過一個女孩。

  可惜的是這個女孩命不長，在七年前，也就是她差不多十一二歲的時候，因心臟病去世了。

  「她死後一年，唐盛又『捐助』了秦淺，給車禍後毀容的她整容。」林衍交疊著腿，將所有查到的東西寫成一張張的小紙條，按時間順序貼在軟木板上，「接著兩年前，洛思思被發現不是洛家的親生女兒，於是洛家開始尋找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洛言也參與了這個尋找過程。

  洛家尋人的思路很簡單，剛好那段時間A被爆出好幾起醫院抱錯孩子的新聞。於是便從當年唐菁生產的那所醫院開始查起，查到了秦母頭上。做了親子鑑定，確認秦淺就是洛家的真千金。

  系統：「秦淺如果不是，她怎麼通過的親子鑑定？」

  林衍轉了轉手上的筆，「方法很多，買通鑑定機構，偽造樣本等等，都可以考慮。」

  畢竟洛家是A市首富，親戚們也富得流油。在絕對的權勢面前，很多事情都有可操作的空間。

  林衍拔開筆蓋，在最前面的紙條圈出那個似乎與這一切毫無關係的短命女孩，「我猜，這個應該才是真正的洛家千金。」

  話音剛落，進度條就動了，一下子躍到85%。

  「這位洛小姐剛出生的時候，唐盛就貍貓換太子，把她給換到了自己的那邊，悉心培養讓她將來能夠順理成章地繼承洛家的所有財產。但她死了，只能由秦淺頂上。」

  顯然這個計劃已經實施得差不多了。

  唐菁和洛行天遇上車禍，再過不久，洛言也有可能發生「意外」。等他們人都沒了，合法繼承人就只有秦淺。

  「等等。」系統質疑，「有問題，照你這麼說的話，唐盛養著她就是為了讓她侵吞洛家財產。可他應該也沒想到她會死得這麼早吧？」

  「他想到了。」林衍又圈了兩個名字，分別是洛思思和秦淺，「能幹出這種事的人，怎麼會不做兩手準備？你沒看出來嗎？他當初可不是直接拿洛思思換的洛小姐。」

  真正的洛家女兒在唐盛那裡，秦家真正的女兒則在洛家。

  系統脫口而出：「所以秦淺從哪兒來的？」

  「好問題。」林衍扭頭看了一眼旁邊桌上放著的洛家全家福，是兩年前洛思思剛上大學時拍的，那時候還沒有秦淺，「所以說他想到了啊，用另外的人換掉了本應在秦家的洛小姐。這樣她萬一出了什麼事，也能有個備胎。」

  所以在洛小姐死後，秦淺就出了「車禍」要整容。

  理完這一堆，林衍看了眼進度條，依舊在85%。

  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叩了叩桌子，心想單純分析出來還不夠，難不成還得徹底破壞唐盛的陰謀才行？

  這時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林衍拿出來一看，居然是管家白叔打來的。對方沒了平時的穩重，著急道：「少爺，不好了，小姐……秦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