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決

2024-09-13 20:06:28 作者: 綠羊羊

  生死決

  回到小院,虞雁書擡腳欲進,譽王攔住她:「且慢,你那個院子不好,總有一些不該出現的人闖進去,為了明日交換人質不出意外,虞娘子今晚就留在我的院中,由我親自看護。」

  虞雁書被侍衛攔住去路,只能改道去譽王住處。

  整整一夜,譽王臨窗而坐,雖然他的視線不在虞雁書身上,但是虞雁書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處在譽王的監視之下。

  天亮時分,婢女捧來一席華服請虞雁書換上,又為她描眉敷粉,精心妝點。鏡中女郎面容精緻,清麗動人,即便眼下掛著一點烏青也早已被脂粉遮住。

  打扮完畢,譽王命侍女取來斗篷,親自為虞雁書披上,扶著她上了馬車。整個過程,虞雁書的身形十分僵硬,像只提線木偶由著譽王操控。

  馬車共有兩輛,虞晚照獨坐一輛,虞雁書和譽王共乘。

  「虞娘子別擔心,我會給越重霄一個選擇的機會。」譽王攏袖坐在車中,側首打量窗外風景。

  青魚堰地處彎月五塞和靈州城之間,兩岸平坦,沒有可以埋伏的地方,所以換人地點選在這裡犽族和林闊才都沒有意見。

  今日天高雲淡,馬車外的風景頗為壯闊,可惜無人有心情去欣賞,經過半個時辰飛馳,一行人終於到了青魚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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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闊橫刀立在大河對岸,身後跟了十來名整裝待發的漢子,他們都是姜同光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在靈州軍中足以以一當十。

  托里的雙手被反剪身後,牢牢鎖著,看到對岸浮起煙塵,頓時眼睛一亮。然而等到看清為首的人是譽王,托里忍不住大叫起來,怎麼是他?

  譽王掃了一眼,看清林闊帶的人手,隨口命令身後的人:「叫你的人退下吧。」

  此人名叫蘭斯特,乃是犽王心腹,此次跟隨譽王前來營救托里,犽王私下給他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要以托里性命為重,倘若譽王表露出任何異心,就地格殺勿論。

  聞言,蘭斯特按住腰間刀柄,他常與晟朝交手,因此聽得懂漢話。

  「我等奉犽王之命在此,沒有犽王的命令,我等絕不會離開一步。」

  譽王負手立在馬車旁邊:「對方只帶了十餘人,你們卻足有幾百人之多,你覺得林闊會願意跟你換嗎?」

  蘭斯特壓下眉頭,遙望林闊所在的方向,詢問托里情況如何。

  托里看見蘭斯特也在明顯鬆了口氣,叫他趕緊把自己接回去。

  林闊單手握刀,壓住托里肩膀:「對面的人聽著,想要換人,就叫你手底下那些嘍囉都滾遠點兒!」

  蘭斯特大聲答他:「我們不會過河,只是為了保證托里王子的安全。」

  林闊不為所動:「既然你們不是真心想換,那就算了,我們各自帶著各自的人質回去。不過我可不能保證,等你們想換的時候托里還是現在這副樣子,也許會少了條胳膊腿兒也不一定。」

  說罷,林闊壓住托里便準備往回走。托里臉色大變,命令蘭斯特按照林闊說的做。

  蘭斯特沒有辦法,如果今天不能把托里全須全尾地帶回去,他就沒法向犽王交代。

  親衛退下去之後,現場只剩下譽王、蘭斯特和幾個武功高強士兵,蘭斯特再次要求馬上換人。

  林闊哈哈一笑:「這不就對了嘛,你按照我的要求來,我自然也會按照你的要求來。給他鬆綁。」

  托里手腳上的鎖鏈被解開,重新恢復自由,趕緊活動了一下肩膀,悶著頭就想往河邊走。

  林闊攔住他:「急什麼,我讓你走了嗎?現在讓他們把兩位娘子也帶出來。」

  蘭斯特和譽王一人挑開一張車簾,扶著兩位女郎下了馬車。虞晚照從托里出事起就被犽王嚴加看管,被綁得腰酸背痛,連日光都好久沒見到了,因此看到一席盛裝的虞雁書格外驚訝。

  都是人質,為什麼區別對待這麼明顯?

  林闊仔細打量,虞晚照和虞雁書看起來都沒受傷,精神也還不錯,於是舉手示意同意換人。

  因為中間隔著一條大河,雙方需要各自派出一條小船劃到對岸接回人質,林闊自然接人的那個,換了旁人他不放心。

  船在浪中,林闊奮力向前,他力氣大劃得快,很快就到了對岸,而犽族的船還在河中,急得托里恨不得跳進水裡。

  蘭斯特自然不會讓托里吃虧,擡手扣虞晚照的肩膀,對林闊道:「既然你要公平,雙方人質必須同時上船。」

  林闊聳聳肩膀,穩穩把船停在岸邊,相比於蘭斯特的緊張,他還有閒心安慰虞雁書:「虞娘子別擔心,我一定帶你回去。」

  虞晚照聽了暗自咬牙,這個可惡的醜八怪,那她呢?連提一嘴都不配?

  好不容易等到犽族的船也靠了岸,林闊伸手去扶虞雁書,虞雁書搖搖頭:「先讓她上去吧。」

  「也行。」林闊沒什麼意見,他本來就要救兩個人,誰先誰後都一樣。

  虞晚照更不悅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為什麼要說也行,好像多為難一樣。

  林闊把手換了方向,移到虞晚照面前,虞晚照立刻握住上了小船。生氣歸生氣,在大事面前虞晚照還是能分清輕重緩急的,什麼都沒有保命重要。

  蘭斯特放了虞晚照,再看河對岸的托里,還被押著沒能上船,不禁有些焦急。

  「你們還不趕快……唔!」

  蘭斯特雙眼圓睜,透出難以置信,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短刀穿胸而過。

  他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譽王拔出短刀,挾著虞雁書翻身上馬,一甩韁繩飛馳而去。

  蘭斯特失了重心,高大的身軀狠狠砸在小船上,嚇得虞晚照發出一聲尖叫。

  「李渡!」林闊想追譽王,卻被犽族士兵攔住。事發突然,他們反應過來之後,第一時間便把矛頭對準林闊。

  只聽又一聲駿馬嘶鳴響起,馬車底下忽然掠出一道人影,上馬直追譽王。

  虞雁書一去不回,越重霄便猜到譽王多半發現了他,是以藏身馬車車底,一路跟著譽王來到青魚堰。如今譽王當眾翻臉,殺了蘭斯特,又劫持虞雁書逃走,擺明了是要引誘越重霄過去,單獨與他對峙。

  馬踏飛塵,迅疾如風,虞王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頭也沒回,徑直上了河壩。滾滾大河之上狂風呼嘯,掀起虞雁書的斗篷,依稀可見她的腰上纏著什麼東西。

  譽王下了馬,一手禁錮住虞雁書,一手取出火摺子,靜靜等著越重霄來到他的面前。

  「越郎君,這裡沒有閒雜人等打擾,我們可以專心說說話了。」

  「你想說什麼?」

  越重霄停在距離譽王數丈遠的位置,目光牢牢鎖定在虞雁書身上。

  譽王扯開虞雁書的斗篷,華服之下,女郎的纖腰上捆著一圈火藥,引線就在她的腰後,譽王只要一擡手就能夠到。

  「既然你在靈州和虞娘子之間選擇了前者,那我現在就點燃火藥,了結虞娘子的性命——當然我也會死。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帶著我的屍體去邀功,是不是皆大歡喜?」

  「住手,別把她牽扯進來,你明知道這些事情跟她沒有關係。」

  虞雁書身上的火藥份量不少,倘若引燃,她和譽王都會粉身碎骨,沒有一絲生還可能。

  「好吧,還有第二個選擇。」譽王指向腳下,「我在河壩下面同樣埋了火藥,點燃引線之後爆炸會從東邊先起,河壩毀壞速度恰好足夠你帶著虞娘子逃走,你要不要試試運氣?」

  青魚堰蓄水量極大,加之最近正是雨季,河壩一毀,等待百姓的將是今年洪澇明年乾旱兩輪災害。

  救一個人,還是救一城人?

  越重霄定在原地,喉嚨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

  「虞娘子,你的性命全在越重霄一念之間,你不打算對他說些什麼嗎?」

  譽王露出一副想看戲的姿態,虞雁書道:「我們的選擇是一樣的。」

  越重霄動了動嘴唇,發不出聲音。

  「有那麼難以抉擇嗎?虞娘子和靈州百姓待你如何,難道你的心裡還不清楚?」

  譽王好心提醒越重霄:「越家鎮守靈州那麼多年,越老將軍幾度出生入死,只是因為一場敗仗,靈州百姓就把你們拋到了腦後,爭先恐後地來攻擊侮辱你們,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越含英是為了他們才投降的。」

  在譽王的計劃中,他會假傳軍令誆騙靈州軍主力落入陷阱,給犽族大軍攻破彎月五塞的機會。

  可是越含英不僅抓住了托里那個蠢貨,還從他的口中察覺到了犽族的行動,計劃幾乎就要失敗。

  譽王冒著風險直接命令士兵放棄抵抗,放任犽族踏過防線,同時以城中百姓的性命要挾越含英,倘若他負隅頑抗,犽族士兵便會立刻屠城,屆時就算他能帶著大軍趕回來,彎月五塞也會變成一座死城。

  但是如果他願意跪地求饒,他能跪多長時間,犽族就會留出多長時間供城中百姓逃生。

  最終譽王猜的不錯,越含英果然為了百姓犧牲自己,而他則把罪名全都推到越含英的頭上,洗清了嫌疑。

  「越郎君,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真相,現在我告訴你了。想想你阿耶的跪像,你還想救靈州百姓嗎?」

  譽王手中的火摺子快要燃盡,如果在那之前越重霄仍舊不能給出答案,那麼譽王將會替他做決定。

  「我選……」

  越重霄擡手指向虞雁書,「她。」

  「很好。」譽王的面上浮起微笑,但那微笑越來越冷,直到變成憤怒。

  「你在騙我,你選的明明是靈州!」

  譽王一把扯住虞雁書的腰帶,將火摺子按上引線,滋啦的火花立刻炸了起來。

  「不要!」越重霄目眥欲裂,飛身撲向虞雁書。

  可是那截飛速燃燒的引線,根本沒給越重霄碰到虞雁書的機會。

  譽王放聲大笑,欣賞越重霄的絕望。

  「我不會死在你手裡。」虞雁書的聲音平靜到近乎異常,譽王心中驚詫,只覺得肩上一重,虞雁書竟然狠狠撞了上來,兩人一起跌入青魚河,瞬間被浪潮吞沒。

  「阿魚!」女郎的衣角拂過越重霄的指尖,沒留下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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