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2024-09-13 20:04:14
作者: 莓有魚
我愛你
最終決定在靈慈寺住宿一晚。
一來,現在已經過了閉山時間,二來,護城這場鬼雨時大時小,如今是逐漸瘋狂變態的架勢。
宋盈詞加上郁理微信,小姑娘樂不可支。
郁理頭一回沒有對宋家人採用萬年不變的【宋;】式備註,她給她備註後兩個字:盈詞。
這小姑娘人如其名,一身清冷書卷氣,搞不懂怎麼能上如此離譜的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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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理讓她遇到什麼難事可以找自己,宋盈詞捧著手機笑眯眯,她是後知後覺的村網通選手,只知道郁理曾經是周敬航女朋友,不知道他們在最近幾個月內,腥風血雨地屠了好幾場熱搜。
宋盈詞安排的廂房專供貴客,軟硬設施堪比五星酒店,冰箱酒櫃吧檯一應俱全,餐桌擺著一束新鮮黃玫瑰,柔嫩繾綣的花瓣底部呈現漸變的奶酪黃,只有蕊心是深邃艷麗的玫紅色。
郁理手指撥過花瓣,竟振下一縷霧露。
浴室很大,她繞過一架山水屏風,意外發現別有洞天——竟是個小型的露天溫泉。
她先洗澡,宋盈詞親自送來兩套一次性睡衣,她這麼解釋:「品牌方之前贈送給我的情侶款,我穿不上。」
郁理懶洋洋地抱起手臂,目光自上而下,旋即輕巧地笑了一聲:「你的尺碼?我可能不是很合適。」
小姑娘驚恐地瞪大眼睛,她似乎是沒想到這茬,她怎麼會忘了,她看未來嫂嫂時需要擡頭?
「你穿小航哥哥的。」她很快轉口:「至於哥哥,沒關係,他不重要。」
郁理失笑。
洗過澡,浴室水汽繚繞,她換上宋盈詞準備的睡衣,男式休閒款襯衫,水墨風,兩袖寬口,天青亞麻的長褲過分寬大,她不得不找了根繩子扎進腰間,全當簡陋腰帶。
她走出來,周敬航在客廳和宋盈詞說話。
郁理隨手把頭髮綁起來,她頭骨生得很好,輕易hold住大光明造型。
小姑娘目露驚艷神色,她忍不住誇讚:「和我想像的一樣合適!」接著站起身,靦腆羞赧地笑了一下:「姐姐你們早點睡,我先回去了。如果你有什麼事情,直接打我電話,我會接的。」
郁理和她說晚安。
周敬航靠著沙發,目光沉沉,說不出什麼意味地看著她。
事實上,一個見過郁理且對她稍微有點了解的人,不會覺得她是那種適合活在八點檔狗血婆媳劇中,相夫教子的家庭婦女。
郁理不喜歡小孩子,周敬航同樣如此,但她面對宋盈詞的態度,說是姐姐,不若說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她,竟然敢頂著那張看起來頂天了也就23-25之間浮動的臉蛋,把自己歸類到長輩行列。
周敬航對她不要臉的行為嘆為觀止。
她從冰箱握了一瓶依雲,含了幾秒鐘的冰水,吞咽後用鞋尖踢他:「滾去洗澡,你知不知道你多臭?」
周敬航:「你最好不要昧著良心說話。」
郁理傲慢起來像一隻脾氣不好的貓,她懶洋洋地嗯了聲,說:「趕緊。」
他好聽話的起身,但不是去浴室,而是到車上後備箱取了乾淨襯衣和長褲,郁理車上也會放一些備用衣物,這沒什麼好驚訝。
等他出來,她百無聊賴地繞著廂房走了一圈,發現後院不光有一間靜音很好的棋牌室,還有一張撞球桌。
郁理不會打麻將,兩個人打牌更沒意思,周敬航單手擦拭前額微微潮濕的發,他把發巾丟到一邊,手指梳過額發,露出白皙好看的前額。如果忽略他身上神鬼莫近百毒不侵的氣質,看起來倒很像個很好騙的男大學生。
確實很好騙。她在心裡下定義。
「打兩把?」他提議。
「很爛的建議。」
郁理這麼說,身體很誠實地挑了一根象牙白的球桿,她試了幾個角度,提前習慣手感。
周敬航從她握杆,和俯身的動作,判定她有一定基礎。
郁理對斯諾克興致缺缺,但她天生聰明,學東西上手快。
三角框擺正異色撞球,郁理俯身,視線與球桿齊平,眼神壓得很低很緊,一桿進洞,她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挑釁地揚眉。
她神態自若又囂張輕狂地清場,如果她手中的是一桿槍,槍槍十環,正中靶心。
「我們的感情,很像一場比賽。」
她說,同時手中動作不停,球桿與撞球碰撞,打了個漂亮的三角彎,以一個意想不到的迂迴方式落入洞中。
「我們不吵架的時候,就是在做.愛,或是吵完架了做.愛,做.愛完了吵架。我們很少去談論更深層次的事情。我的意思是,敬航,小孩子都會說未來,我們什麼都不說。」
周敬航運杆出球,乾脆利落的一聲。
接下來,室內只有輕重不一的碰撞聲,落袋聲。
局勢漸漸焦灼。
他唇角抿成一條線,仿佛專心致志地沉迷比賽,郁理知道他不如表面淡定,畢竟這位Bking的平靜已經醃入骨子裡了。
終於,他搶先一步,勝利果實收入囊中。
「是你一直不和我談。你秘密太多。」
他手指握著球桿,放回原位,走回來,繞著四角把落袋的球撿出來擺在桌面。
郁理笑一笑,把球桿交給他,示意他去放。
「未來太遙遠了,我只享受當下。你知道為什麼bad ending永遠比happy ending更令人印象深刻?只有痛苦才值得刻骨銘心。而我覺得,談論痛苦,把這部分抽出來放在你面前,會讓人變得軟弱。」
他架好球桿的瞬間,正巧她的詭辯輕盈落下。
聽見她的話,他第一反應不是生氣,也不是無奈,而是怔了一下,單手抱著手臂,往後靠著牆壁,勾著唇角笑起來。
沒讀過幾本書的混蛋前女友,她是不是自以為能說出腳踩博爾赫斯拳打伍爾夫的哲學讖語?
他身側是一盞很應景的纏枝抱花落地燈,瘦長白皙的手指一挑一挑地撥濃燈花,木色地板鋪落淺淡螢光。
她笑得春光明媚,試圖用自己歪理說服周敬航:「我不想把自己置於太過弱勢的地位,當時我追你,總認為你不喜歡我,所以和你較勁,非得讓你喜歡我才可以。但,現在想想,其實你喜歡不喜歡我,也沒那麼重要。和你在一起這件事情,本身大於我的情感。我們有過一段快樂日子,不可否認。」
他的眼角眉梢還有沒有完全冷融的笑意,他說:「別做無用功。郁理,你以為說些難聽話我就會退縮?我愛你,這是我唯一確定並為此樂此不疲堅持的事情。」
她對此感到無語。
但他就像讀不懂人類情緒的AI機器人,繼續用那堪稱極端冷酷的聲音表白,語氣莫名的穩操勝券:「我知道你很堅強,你父親去世的時候,我一直在你身後看著。你給我說過你的故事,我很心疼你,但你不需要任何人的心疼。理理,不要以為你比我大三歲就把我當小孩子或當弟弟,我不是宋愈那種草履蟲生物。戀愛不一定是死去的金魚,不斷注滿水的玻璃水箱,還有可能是鑽石,是錘子,是鋼筋水泥,是恐龍骸骨。」
他唇角微微翹起,好整以暇地欣賞一番她難得的出神窘態,不可一世地笑道:「如果你一定要濫用你匱乏無知的比喻,那麼,可以,我們可以是一場比賽。而這場比賽,有且僅有一個贏家。我愛你,我心甘情願。」
什、什麼東西?
到底是誰比喻匱乏差勁?
半路出家學習中文的混血兒詞庫宕機,她沒有氣急敗壞,她不會有這種不優雅的情緒。半分鐘後,郁理用畢生最冰冷的語氣說:「你知道嗎?你真的講很爛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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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話沒有再說。
有一種彼此最為熟悉的情緒,限定在黑夜、大汗淋漓和骨血交融。
中式床榻長寬足夠,柔軟欠佳。
他單手控著她的盈盈細腰,掌心抵著郁理前額,她長發散了,凌亂地散在纖細漂亮的蝴蝶骨。
那雙筋骨分明的手指,從雪白修長的後頸,沿著脊椎骨往下敲,最終停到了淺淺腰窩。
她雙手攀在牆面,烏濃眼睫上下交錯,入被捏住的薄薄蝶翼,透著驚心動魄的脆弱和艷美。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一分為二,一半被高高地拋上雲霄,一半又重重地跌落。
他從身後掰正的她的臉,睫尖霧蒙蒙地潮濕,她悶出輕聲,說了句什麼,周敬航沒聽清。
不重要了。
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
雙目交接時,周敬航終於可以確認,她不再是午夜夢回時冷冰冰的虛幻夢境。
周敬航偏頭吻過來。從她汗濕的額心、眼睛、鼻尖到唇沿,銜咬她嘴唇,氣息深淺不一。
古色古香的中式廂房,茶桌點著香味幽遠綿長的倒流香,牆角一盞落地燈,投落一線朦朧燈火,她仰著纖長脖頸,掀了掀眸,朝那光亮看了一眼。
他溫柔地啄吻鎖骨位置,她的手摸到他後頸剃得很短的鬢髮,刺手,從不溫柔。
空氣盈繞微妙難辨的痴纏熱烈,清冷檀香掩蓋某種難以言明的氣味。
他在某個緊要關頭惡劣地停下動作,低聲問她:愛不愛我,你愛不愛我,你愛我吧。
她被不上不下地吊著,只剩半口氣留在人間。劇烈起伏的呼吸短促停了一瞬,她主動迎上自己,更深、更深地與他契合。
靈與肉,魂與身。
紗簾亂了,柔軟長發鋪在身後,吻痕和咬痕密布的身體白得透明誘人。
郁理渾身脫力,她使喚周敬航去倒水,回來時順便給自己拿煙。
她點起一支,煙霧繚繞中,雙眼失神放空,整個人都很呆。
周敬航好笑地餵了她半杯水,溫熱鼻息貼著她清瘦耳骨。郁理一直愛惜自己身體,不穿耳洞,不做紋身。
「我感覺,」她艱難地咽了一口,氣若遊絲地說:「你們中國的佛祖已經徹底、永遠地對我關上大門。」
他張開手掌,墊著她指間,她食指抵著煙身,輕巧地落下一截灰燼。他合攏掌心,握住。
「心誠則靈,寶貝。」他說話是低沉氣音,沾染餘韻之後的濁氣,郁理聽不得一點,擡腿就踹他。
周敬航沒有所謂的事後時間,如果她能接受,他完全可以all day,但是某位金尊玉貴的大小姐過於嬌氣嬌嫩嬌貴,他不想後半夜把人折騰到昏死過去。
抽完一支煙,又被精力旺盛的男人抱到浴室,險些擦槍走火,好在中途她力竭地睡了過去,周敬航好氣又好笑,替她刷牙漱口,苦薄荷的漱口水過了兩遍,直到唇齒乾乾淨淨,再聞不見尼古丁。
她睡著了,孩子似地蜷縮自己。
周敬航想起很久以前,那個聖誕夜晚上,他小氣到只肯出借一個沙發,後來她的回禮是一整面浴室鏡的口紅。
她寫:call back。
他當時沒有聽她的話,所以後來,他心甘情願地變成了她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