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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電影

2024-09-13 20:03:59 作者: 莓有魚

  舊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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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瘋批朋友的福,宋愈硬生生倒時差。左右睡不著,他一邊等周敬航洗澡,一邊開火快速熱了兩份義大利面。

  宋愈廚藝爛得一批,局限於把冷凍半成品加熱的程度。

  不過嘛,他有錢,冰箱和冷凍櫃儲存的食物一般會放在高級超市的進口專區,一趟購物會花掉普通人三分之二的工資。

  周敬航擦著頭髮出來,黑髮濕漉漉地貼著凌厲眉梢,宋愈銀叉卷面,吸溜了一大口。

  兩人關係鐵,宋愈能見到這極致兩面派的B版本,他嚎一嗓子「來吃點東西」,周敬航坐到他對面,不說話,沉默迅速地吃掉半盤。

  他平時倒也不排斥冷凍食品,事實上,他在吃這一事上沒太多執念,更遑論是個會品嘗美食的人。

  壞毛病,全被郁理帶出來。她很少吃飯,連帶著周敬航也不怎麼吃飯,最後演變為習慣性飢餓,某次強忍著燒心胃疼打完比賽,直接就近醫院治療。

  宋愈難得安靜,不知道作什麼妖。周敬航順手翻了翻口袋,忘了現在穿得不是自己衣服。他的煙扔在車上,而宋愈不抽菸,他家裡卻有不少友人贈送的香菸。

  周敬航問了一句,宋愈告訴他在二樓左手最後的房間,周敬航把盤子叉子放到洗碗機,洗過手找進去,拆出一條萬寶路。

  二樓只亮牆壁內燈,一圈水似的波浪光斑,細緻點描他低垂的眼和微抿的唇,面容有種千帆過盡後的疲憊和沉靜。

  九個月二十一天,不足以構成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但郁理帶來的,又帶走的,就像這場颱風。

  不動聲色,滿地廢墟。

  他在她離開後,有心留下她曾經的習慣,比如她憋什麼壞想法時習慣左手夾煙抵著臉頰,纖長的眉微微一挑,神情蔫壞卻很可愛。

  有時候惡從膽邊生,非得逼著他過二手菸。

  微涼的唇貼著他唇線,渡出一口屬於她的氣息。

  這幾年,他自虐似的,將他們所擁有的記憶,翻來覆去地回想。他原本打算給自己脫敏。

  但是,哪有那麼多值得留念的回憶。誠如郁理所說,他們更像是打著戀人名號的py,他們沒有爭分奪秒地述說對彼此的想念和愛意,倒是爭分奪秒地做.愛。

  遲來的,周敬航的心臟,隨著點燃的冷菸草緩緩抽痛。

  尼古丁和深刻無力的回憶形成某種難以言明的介質,以逼死他為目標,沉甸甸地堵在胸口。

  周敬航終於可悲地發現。

  他在她身邊時。

  甚至沒要求過她愛他。

  .

  宋愈招呼周敬航打遊戲,他家配備一間頂級外設的電競房,燈光一亮,很有氛圍。

  周敬航帶他連飛兩把,宋愈極力遊說他轉型,別當什麼賽車手了來當遊戲主播吧我一定砸飛機把你送上排行榜第一。後者冷漠地關掉遊戲頁面,轉而打開背對著的投影儀。

  「我這個年紀當電競選手,早該入土為安了。」他冷嘲。

  宋愈腳掌踩著地板,電競椅來回滑動,他不回頭,往後支著脖頸去看周敬航:「我以前沒發現你遊戲打那麼好?」

  周敬航半躬著身,挑選影碟。宋愈是個電影迷,收錄了了許多上世紀的老電影,他翻出分類為【1960-1970】標籤的盒子,找出2001太空漫遊。

  「我做任何事都很好。」

  周敬航打開電源,光碟入盤,跳出logo。

  宋愈滑鼠一丟,滑著電競椅到他身側,周敬航調試聲音和亮度,之後把遙控器擱到面前的橫形長桌,他按下按摩椅的啟動開關,頸椎傳來偏重的按摩力道。

  「怎麼看那麼老的電影?」宋愈拆開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往嘴裡塞:「這片落灰很久了,我以前看過書,確實還不錯,但片子老了,我以為你會看沙丘什麼。」

  周敬航無動於衷,兩人看了二十來分鐘,宋愈吃空一包薯片,去而復返時拿了兩瓶氣泡酒,他搖了搖瓶身,說:「我以為你找我是準備讓我分析感情?敢情您把我這兒當影院。」

  他雙手交握,電影推進很慢,他心事重,很難沉浸。

  偏偏宋愈聒噪得像只蟬,在他耳邊喋喋不休。

  「說說你和Lily吧,你兩熱搜一個賽一個上得勤,我還以為你們和好了。」

  周敬航雙眸映著老電影黑白交錯的暗光,他喉結輕輕一動,淡聲說:「她不想和好。」

  宋愈撐頭思考:「幾年前她追你追挺勤快,現在換一換,你去追她唄。反正我看你是不打算繼續要臉了。」

  他說的話很刻薄,但並無道理。周敬航一直以為,他會是這段關係中,掌握主動權的人,至少,不應該為了她全無底線。

  但他很累了。

  宋愈用手肘戳他:「說話呢,別裝死,你這樣哪個女生會喜歡啊。Lily愛玩愛笑,你成天板著一張棺材臉,再帥也沒用。」

  其實他有一段時間沒見周敬航了。他似乎更瘦了一些,眉弓到鼻樑的線條利落深刻。

  「給個說法,」他打斷宋愈:「我怎麼追?」

  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竟然會露出頹唐表情。

  宋愈一愣。

  母胎單身的宋小少爺絞盡腦汁:「嗯,首先,你得對她好,比她父母對她都要好。」

  周敬航沉吟:「這挺容易。」

  宋愈:「?!」他壓回喉嚨里的「你就吹牛吧」,清了清嗓子:「其次,你得勇敢表達你自己。給她送花,送鑽戒,送跑車,送資源,然後把你自己打包送到她床上——」

  「最後,你們是小說故事的男女主角,不管作者給你們創造多少困難,你們一定會走到一起,達成HE結局。」他促狹地笑起來,伸手懶過周敬航肩膀,「我的安慰是不是很奏效?」

  周敬航拂去他的手,轉過臉時,恰好被爆炸般的光影覆蓋。

  熬了整宿的紅血絲和藏不住的疲憊,無可言狀的瘋狂和欲恨。

  明知萬般情緒的指向不是他,宋愈仍是心口一驚。

  那是一雙愛到窮途末路的眼睛。

  周敬航沉聲道:「我做了一件暫時可以挽回的決定。」

  宋愈不解:「什麼叫做暫時可以挽回?」

  他忽然挑眉,既有二十來歲的意氣風發,又有一種置身事外看熱鬧的平靜。宋愈詭異地感到不詳。

  「我做了結紮手術。」

  宋愈:???

  周敬航在他天崩地裂的神情中,安定地伸手拿過汽水瓶。

  .

  颱風雨整整下了一天,宋愈感覺自己跟城市一起被淹進下水道。

  周敬航扔下一個爆炸性消息後再不說話,不動如山地看完整部電影,而宋愈,瘋狂Google有關男性結紮手術的科普,得知這個手術在三個月內仍有迴轉餘地,當下鬆了一口氣。

  他關閉手機,深吸一口氣說:「不是,你,啊?為什麼,你......」

  周敬航穿戴整齊(當然不是宋斂的衣服),披著衣冠禽獸的皮囊站在門口。天空開始放晴,一線單薄日光穿透厚重鉛雲。

  「還可以後悔吧?」宋愈扶著門框,聲音虛弱地問:「不是說三個月可以做疏通手術?你去做吧,我陪你,趁現在還可以暫時挽回。」

  周敬航口中的暫時挽回指的不是這個意思,但他懶得糾正宋愈,只說:「不必。對了,如果我聽到別人傳我結紮的消息,那你是第一嫌疑人。」

  宋小少爺欲哭無淚。

  周敬航驅車回半山別墅。依靠高精尖培育技術的反季節花海依舊沒逃脫被颱風折磨,滿地零落花瓣屍體,如同一場紙醉金迷的廢墟。

  他經過郁理家,一切和十幾個小時離開前,一模一樣。

  眸光淡淡一掃,沒有停留。

  他把宋愈友情贈送的衣服丟入洗衣機,換上家居睡衣,握著盛了半杯水的透明杯,走到落地窗前。

  臉色很差,懶倦深重,眼底沒有陰霾。他低著眼,望向開始修整別墅的工人,黃白交間的工作服,頭戴橘紅色安全帽,顏色鮮亮扎眼。

  他給城中龍頭媒體打電話。

  新聞講究時效性,現在距離郁理撞車莊銘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賴於這場提前而至的颱風,人人關心自己安危,祈禱颱風造成的損失不要太重,公司不要因此扣除工資。

  南城日報是主流媒體,但司下亦有專攻娛樂版塊的欄目組。新任老總和周家有牽藤扯蔓的姻親關係,他喊對方二叔。

  周敬航的音色,屬於老天賞飯吃的類型。溫沉,大氣,周正,有一種富貴中教養出來的矜貴感。

  南城日報一把手溫和地笑了笑,對小輩的包容多過打趣:「小航,莊家先你一步來電,我還沒應他們。你和那位郁小姐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你放心,二叔心裡都有數。只是這年輕人啊,行事太衝動。」

  周敬航聽得耐心,時不時應一聲我明白二叔,辛苦了。

  郁理當然不在乎這些,如果鬧出惡性醜聞,她的公關團隊會在第一時間出手,她早在事故發生的十秒鐘內讓團隊安排好一切。

  周敬航比她晚了十幾個小時。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追逐她的路上,總做無用功。

  .

  簡訊通知,郁理給於詠糖的無密碼副卡划走一大筆錢,那是買下南城媒體的「封口費」。

  三年前郁先生出事,她想辦法搭乘最快航班赴美,留在耀京的行李請專人收拾,通通送回德國老宅。

  時至今日,她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打開貼著託運公司封口條的幾大箱子。

  裡面有周敬航送她的玉佩,也有許夢昕留下的東西。

  她問於詠糖要了自己接下來兩周的行程表,工作慘無人道的密集,於詠糖在電話那端冷笑:「你知道那老狐貍開價多少?如果不是傳言他不好女色,我一定勾著他拍艷照!我意思是我負責拍他負責艷......我靠,真夠狠的。不過Lily你別擔心,我手上有爆炸性新聞,如果爆出來,誰還在乎你和莊銘那點破事啊。」

  郁理沒問她口中的爆炸性新聞是什麼,於詠糖這人八面玲瓏,社交圈比自己還吃得開,但她暫時不是很想利用陌生人的負面新聞。

  「下午直飛護城,機票信息發你了,晚點我開車接你。」

  她抽不出時間回國,至少沒辦法耽誤幾十個小時在往返航班。掛斷於詠糖電話後,她給照顧祖父的管家打電話,請他幫忙打開箱子,找到一個裝有翡翠吊墜的盒子,還有一部白色蘋果手機,再寄到耀京。

  管家一一應下。

  她在護城有一場雜誌拍攝,內衣品牌,出了名的大尺度。

  郁理的私服品味很好,ins上有一大批粉絲追捧。曾經於詠糖提議她經營一個屬於自己的潮牌,郁理嫌棄太浪費時間。

  拜託,她不是真的來賺錢的好不好。

  空氣中,充盈雨後特有的清冷潮腥,她的上一輛車還躺在亟待拆解的維修店裡,有幾個配件需要從本部郵寄過來,修好還得耽擱一段時間。

  她正尋思帕拉梅拉還是法拉利,糾結二選一時,一輛閃閃發光的阿斯頓馬丁停在門口。

  郁理撥下墨鏡,克制優雅地翻了個白眼。

  「去哪裡,我送你。」

  周敬航遙控車門,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副駕駛的一束玫瑰。

  只是,那玫瑰很憔悴,很殘缺,很可憐。

  郁理不懷疑,他是回來時,順手從花海隨便拔了幾支。

  她休整過,好好地睡了一覺,整個人容光煥發,眉眼富有攻擊性的鮮艷,她故作嬌媚,嫣然一笑:「你把垃圾扔了,我就上車。」

  周敬航抓過花束,甩開車門下車,郁理雙手抱臂,茶褐色墨鏡半掛不掛,滑到鼻骨,又被挺翹的鼻樑支住。

  以周敬航的為人,大概做不出把花直接打在她臉上,代替一個溫柔的巴掌。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身側的小型行李箱,知道這女人在談情說愛的同時堅持當一個工作狂人和福爾摩斯。他把玫瑰花往小鞦韆前的水池一丟,郁理聯繫的保潔還沒上門,池底堆積了厚厚落葉和雜七雜八的廢料。

  「很好,你很聽話。」

  她維持著不可方物的明艷笑容,仰起纖細脖子,親了親周敬航刮過胡茬的下巴,她的吻從下而上,緩慢溫柔地舔著他唇角。

  「獎勵你,我親愛的小狗,好好看家。」

  說完,這個一天當中有二十個小時腦迴路處於掉線狀態的女人轉身就走。

  她上了駕駛位,點火,倒車,給足油門,一氣呵成地駛向下山道路。

  周敬航在她身後,絕塵尾氣撲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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