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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瓶

2024-09-13 20:03:58 作者: 莓有魚

  啤酒瓶

  這場颱風雨簡直大得邪乎。

  郁理走出煙燻火燎的臥室,她記得在某個航司託運的LV行李箱裡,留著兩條沒拆封的英國煙。

  大廳靠窗一角幾乎成為雜物間。她煩躁地踢開一個又一個箱子,敞開的、傾倒的、昂貴的、美麗的箱子橫七豎八,她耐心缺缺地翻找,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懶得多走兩步路,她乾脆坐在豎放的箱子,纖而細的蝴蝶骨抵著全景玻璃,她點起煙,又急又快地過了一口,她眼裡有風暴般壯烈的平靜。

  古董座鐘顯示當前時間,她盯著時針跳格,餘光在劈天蓋地的閃電中掃到一線明亮。

  她跳下地,三兩步輕盈地移到沙發旁,發現那是周敬航留下的行李箱,銀色伸縮拉杆的輕便款。

  她一時火起,咬著煙,伸手拎起空蕩蕩的行李箱,從廚房窗口丟出去。

  周敬航就住在附近,她完全不擔心某個在凌晨五點半離開的神經病,能有把自己搞死在這場暴雨里的本事。

  但,這個瘋子,竟然選擇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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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郁理站在三樓,冷眼看著那輛銀色古斯特以一種隨時隨地爆缸的速度駛出半山別墅。

  要不還是去死吧。

  她在心裡惡毒地想,你要出意外殘了廢了,我願意養你一輩子;如果你死了,我馬上弄死莊銘下去陪你。

  絕對不讓你孤單。

  .

  周敬航從不否認自己對郁理的愛,如今,也不否認對她的恨。

  有那麼一分鐘,漫長到他溫馨體貼地替郁理想了數十種死法。

  在床上、在陽台、在餐桌、在車裡,或者在哪裡都好,總之他不想繼續自甘下賤,繼續聽她以一種漫不經心又無比美麗的態度說什麼「我們結束了」、「我不愛你」的狗屁倒灶話。

  這個女人,秉性頑劣又險惡,她能將愛和性徹底分開——

  她是不是覺得全天下都是她這種變態?!

  他恨得牙癢,自虐般地繞著整個南城跑了三圈,跑空了最後一缸油,在系統尖銳的提示音中,把車停到宋愈家門口。

  門鈴抽風似地響,宋愈被這經久不息的鬼叫從溫暖被窩拖起來,頂著滿腦門的問號走到監控器前。

  當場就驚了。

  雨勢磅礴,天灰欲雪,周敬航的銀色古斯特以一個非常刁鑽的角度停進車庫,宋愈遠遠瞥了一眼,心疼地直哆嗦。

  他二話不說地拍開門,周敬航進來的腳步帶著不知打哪兒帶來的泥濘枯枝,宋愈怪叫兩聲,說自己地毯是才買的,清洗非常複雜,麻煩這位少爺先換鞋。

  周敬航脫下完全濕透的襯衫,寬肩長腿,腰身偏細,但勁健腹肌相當明顯。但他的臉色白得像鬼,嘴唇寒氣森森,髮型全亂了,頂著一張又酷又拽的臉,因為隱忍怒氣愈發顯得難以接近。

  宋愈示意他把褲子一併脫下,周敬航手裡的車鑰匙隨意一丟,長褲口袋裡的手機和打火機抖出一桌面的水跡,他把報廢衣褲扔進宋愈指點的垃圾桶。

  「你這是怎麼了?」宋愈斟酌語氣,並不想在冷麵閻王頭上動土:「這天氣你還開車,實在是太胡來了。」

  話鋒一轉,他福至心靈:「你和Lily又吵架了?」

  又?什麼又。

  周敬航凍天凍地,他面無表情地轉身,冰寒雙眸直直地看住宋斂,後者頓時背脊一僵,像是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猛然被人扼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為什麼,說又?」

  他沙啞著聲音,聽得宋愈眉心頓跳。

  這位被人強行叫醒的宋二公子尷尬地站了一會兒,想給他拿一套乾淨的換洗衣物,但看對方颼颼冒冷氣的架勢,似乎先回答他的問題比較合適。

  「額,你和她,重逢後,好像一直在吵架。」

  從耀京吵到巴黎,從巴黎吵到鹿城,再從鹿城吵回耀京。

  周敬航一動不動,他那雙淋了雨的眼睛,深沉又冷淡,用一種靜止而審視的目光盯視宋愈。

  自從他單方面被郁理甩掉後,和宋愈的關係直線上升。

  這兩人從穿著審美到為人處世,沒有一星半點相交的地方,命運卻很奇妙,他們迅速踢開彼此身邊玩了十幾年的朋友,成為對方擁有置頂榮幸但並不會真的置頂的好兄弟。

  周敬航咬著牙,語氣四平八穩,不像一個剛發完瘋淋雨飆車的人。

  「我們有不吵架的時刻。」他生硬地反駁。

  宋愈想說是嗎?但理智警告他最好不要落井下石。

  周敬航懶得搭理他,他對宋愈家很熟悉,自己進了廚房,打開冰箱。

  滿滿當當的上下幾層好酒。他蹲下身,只看最後一層,拿出一瓶碧特博格。

  瓶口沿著堅硬的花崗岩重重一敲,白色泡沫爭先恐後地撲上他虎口,他背手一甩,在宋愈驚愕的目光中不帶停地飲空整瓶酒。

  「敬航,其實......」

  話剛起頭,周敬航聾了似的再度打開冰箱,一口氣把所有酒取出來,挨個兒敲開金屬瓶蓋,白色泡沫滾了滿桌。

  宋愈欲言又止,轉身拿了條毛巾,丟在他臉上,跟著坐到地板。他儘量大人教育小孩子的寬慰口吻說:「其實,Lily的脾氣,真的不算很差。你知道的,她人緣很好,一呼百應,狐朋狗友數不勝數。如果她是很難相處的那類女孩子,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對她鞍前馬後,對不對?」

  他自己停了停,忽然想起自己也屬於鞍前馬後的一份子,登時愣愣地笑了。

  「她會和你吵架,說實在,我是挺難相信的。」宋愈眼看他喝空第三瓶,他被勾起一點微妙酒癮,伸手握住其中一瓶,捨命陪君子地仰頭痛飲,完事後擦擦唇角,說:「你自己想一下,為什麼她只和你生氣?只和你吵架?」

  餘光掃到周敬航定下來的動作,宋愈鬼機靈的嘿嘿一笑,他繼續善誘:「還不是因為她在乎你!Lily那人,典型的嘴硬心軟,你有沒有在她面前哭?我跟你說不丟人,在自己喜歡的女孩面前變成流淚狗狗只會上大分!她是不是格外吃這一套?」

  周敬航反手把毛巾堵住他的嘴,他冷冰冰地說:「不,她把我趕出來了。」

  宋愈眨巴眨巴眼睛,一頭粉金捲毛無精打采,軟趴趴地靠著前額。他伸手揉了下自己太陽穴,唉聲嘆氣:「你倆,真是孽緣......」

  他的後腦磕著牆壁,望著天花板浮光瀲灩的水晶吊燈,沉默片刻,他輕聲說:「你不用介意Lily和我哥的關係,他們這三年根本沒見上幾次面。而且我聽我姐說,我哥正狂追一女孩子,這商業聯姻,我估計難成。」

  周敬航截斷他,眼神陡然變得陰冷:「我沒介意,宋斂和她不可能。」

  宋愈家是全屋定製的燈光,光線很亮,周敬航擡手遮擋,他頭髮和上衣還濕著,眼底閃過一絲真實而柔軟的疲憊。

  「既然你知道不可能,那你還有什麼顧慮?」

  宋愈錯以為他是介意郁理和自家大哥名存實亡的口頭聯姻,他想了想,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他猛地扭頭,緊緊盯住周敬航。

  周敬航不為所動,機械地垂眸灌酒。這個隱藏很好、其實不勝酒力的瘋子,終於在宋愈難以置信的視線中分了一個眼神。

  「有個猜想,不一定正確。」宋愈咽了下乾巴巴的空喉,說:「你們吵架,不會是因為莊銘?我聽說他回耀京了。」

  他坐起來,整個人直挺挺地貼著牆壁,對自己的猜測十分信服:「莊銘啊,很難評他這個人,我雖然和他相交不多,但多少聽過一些這人的事情,談了好幾年的小女朋友說甩就甩,後來那女孩自殺了......長得倒是很可愛,聽說原本已經拿到了德國哪所大學的offer,都準備出國留學了,貸款又怎麼樣?貸款還不是為了更好讀書?」

  他說這番話時,語氣沒有富人階級對窮人階級的冷眼,他只是用一種波瀾不驚的路人角度說:「我記得你和Lily在一起以後,忽然傳出了你插足莊銘和那女孩子的謠言,真夠神經病的。」他輕嗤一聲,忽然惡狠狠地吐槽:「拜託,你被Lily搞到手以前,走的是什麼人設,這群人心裡難道沒點逼數嗎?」

  皮完,他又看了眼渾身上下寫滿不好惹的已畢業的科院系草,慢道:「不是吧,你們真因為莊銘吵架?周哥,我周哥,絕對不值得啊。那混蛋,你當年已經打斷他一條腿了,不會真想打斷他另外一條腿吧?」

  周敬航低眼,眸光極快地閃過厭煩和疲倦,他並指摁住眉心,說:「郁理會。」

  宋愈:?

  哈?要不怎麼說你們是兩夫妻呢。

  「你和莊銘發生過什麼,我不表態。但是,咱們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你別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賠上自己一生!你可是周家的太子爺,你們科院說一不二的鎮校之寶,冰山雪蓮!」

  鎮校之寶又是什麼?怎麼還有冰山雪蓮?不是,他和冰山雪蓮的關係是什麼?

  宋愈表情之痛心疾首。

  周敬航不想聽他天花亂墜的吹水,他懶扯唇角,似笑非笑:「聽你這口氣,怎麼,現在很想當我爹?」

  宋愈立馬來了精神,話落表態:「你和Lily結婚我坐頭桌!爸爸的好大兒,別想太多了,你先去洗澡吧,wuli Lily是不會喜歡邋遢骯髒男人,你現在這副尊容,和倫敦區的homeless沒區別了。」

  沉默幾秒,周敬航眸光微動,以畢生修養克制自己想要聞味道的狗動作。

  他長臂一展,地面橫七豎八的酒瓶搜攏到一起,繼而起身丟到垃圾桶。

  「借你吉言,前半句多謝,我結婚請你當花童。至於後半句,不必了。浴室借我,我洗個澡。」

  宋愈露出「裝吧你就可勁兒裝」的做作表情。

  周敬航不用他指點方向,自動選擇二樓側臥,他剛剛踩上幾節樓梯,宋愈忽然抑揚頓挫迪地「哎」了一聲,他狗狗祟祟地站在樓下,仰著脖子說:「敬航,我的衣服可能有點小,不過我有幾件我哥的,沒穿過,你要不要?」

  門剛關上又打開,宋愈被死亡視線足足威脅了三分鐘。

  粉毛捲毛小狗咧嘴一笑,歡天喜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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