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地圖
2024-09-13 20:04:01
作者: 莓有魚
新地圖
最後,他的阿斯頓馬丁停在市中心的繁華地段。
車上沒人,交警查詢車牌定位車主,給周敬航打電話。
周敬航滿心燒得呼吸發疼的怒火,盡力緩和自己口氣,讓司機把車停回車庫。
郁理那個瘋女人!
他忍著恨不得將她揉碎的念頭,終於在永遠冷氣充足的VIP候機廳截獲她。她一隻手舉著化妝鏡,手腕白得發光,正細緻地補口紅。
周敬航個子很高,他居高臨下地站著,影子從他腳下掃過來。
郁理預感到什麼,眉心不妙地一跳,她往右側移動鏡子,果不其然,照出某張冷麵閻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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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航眸色不明,唇角譏諷地上揚。
混血兒漂亮的淺色眼珠一轉,她把鏡子口紅收回手包,從容不迫地微笑。
「敬航,看見你真是太高興了。」
「哦,是嗎?」周敬航冷冷道:「耍人玩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要看是誰。」郁理用比他更冷的口氣說話,但她的笑容不是強撐著的偽裝:「如果是你,當然很有意思。」
周敬航平靜地望著她,眼明手快地奪走她壓在咖啡下面的登機牌。郁理登時又驚又怒,但很快想起,她是VIP身份,哪怕周敬航把登機牌撕了她也能不耽誤地登機。
他臉色比機場的冰冷牆壁還要白,大概是一整晚都沒睡好。
郁理可有可無的猜測。
算了,她關心他做什麼呢?這個瘋子,不會真以為自己會接受那份堪稱有病的身體檢查報告和作用是羞辱她的中文版吧!
「你又想去哪裡?」他咬著牙問,下頜線冷硬無比。
郁理瞪著他,忍住將整杯咖啡潑上他的不雅舉動。對峙半晌,她忽然用手撂過色澤光亮的捲髮,盈盈裊裊地垂到腰間,她好性兒地笑起來。
「我去護城。馬上登機了,您慢慢在這兒吹冷風吧。」
最後一句,儼然帶了怒意。
她高傲地一擡下頜,驕矜氣十足,但眼神很輕蔑。收起自己的護照和bk,起身時故意重重撞開周敬航肩膀。
周敬航當空執住她手腕。他手指溫度很涼,郁理懷疑他是不是開著水龍頭沖了十分鐘。
她被迫停住腳步,不耐地往後掃一眼。周敬航氣色非常差,被機場過於明亮的燈光一照,白到鬼氣森森。
他掀起半垂眼眸,眼底顏色極深。
郁理下意識要抽回手,但他完全不讓。
「又做什麼?」
她不樂意地甩了兩次手,周敬航面色冷寒,讓她想到讓無數航船觸礁的冰山。
周敬航手指下滑,用力纏上她因為抗拒,指關節泛白的五指。
繼而不發一言,拖著郁理到VIP專用的登機口。
接著,他拿出兩張登機牌,同一個目的地,但不是緊挨的座位號。
郁理果然驚了,但她很快開始覺得晦氣。
和他在一起時,這少爺不太動用周家權勢,他和其他同學一樣,通過考學升入耀大而非捐獻實驗樓或圖書館。
直到被拽上擺渡車,郁理終於回過神,她遲疑地眨眨眼:「你去護城?我記得這趟飛機滿票。」
周敬航辨認座位號,她和他離得很遠。但無所謂了,終歸是趕上和她同一趟飛機。
「說話。」
她支手肘頂過周敬航,周敬航把她行李放好,用眼神警告她。
「瞪我是什麼意思?我欠你了周敬航。」
周敬航短促地閉了閉眼,他語氣很重:「對,你欠我了。郁理,別惹我,我很累。」
郁理完全不吃他這套,她冷笑道:「神經病!等你下飛機,我讓司機直接送你去安寧精神科。」
周敬航沒和她開玩笑,他真的很累,身心俱疲。最糟糕的是,他感覺自己又有點發燒。
為什麼遇見她之後,總是讓自己那麼脆弱?
周敬航拒絕了空姐服務,要了一杯水和眼罩,儘管飛行時間只有兩小時,但他非常需要睡眠。
郁理生氣又無奈,她在和於詠糖的對話框裡極盡刻薄英文辱罵周敬航,於詠糖說姐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在你家等了你一個半小時!
「對不起,」她立刻沒良心地道歉:「我被氣昏頭了,寶貝你趕緊搭飛機過來吧,再見他多一秒鐘我就要猝死了。」
郁理在空姐欲言又止的目光中體貼地送上一個微笑,接著漂亮眼眸立刻垮下,她自認倒霉地拆出眼罩,用力地繃在自己臉上。
兩個小時的里程轉瞬即逝,郁理在心裡祈禱周敬航能一覺到天明最後直接快進到去世,但很可惜,老天沒聽見她的願望。
周敬航比她先一步醒來,經過短暫的深眠,他狀態比登機時好了很多。
郁理怡然自若地整理髮型,塗口紅,戴墨鏡,最後他指揮靠在一旁的年輕男人:「喂,幫我拿行李。」
周敬航拎過她的行李,他自己什麼也沒帶,左手行李箱右手再次握住郁理手腕,郁理又開始惱火,並嘗試一百零八種製造意外事故的方式。
護城的天氣比颱風過境的耀京旗鼓相當,一樣的灰濛濛,一樣的陰霾密布,一樣空蕩蕩但飄散重工業塵埃的天空。
周敬航那群富貴中長大的公子哥們,雖然喜怒形色,但真正情緒從不上臉。郁理卻學不會中國人骨子裡的含蓄內斂,她因為掙不脫他的手,全程散發離我1045萬平方公里的深重戾氣。
郁理簡直沒心情罵他。
她每隔十秒張望一次,希望司機趕緊神兵天降拯救自己於水火。
可惜,最後來的是周敬航的人。一輛德系benz,白色,前兩年上市的款。
郁理臉都癱了。
周敬航先把她的行李放到後車廂,然後拉開后座門,他靠近兩步去拉郁理手腕,她像一尾魚,姿態很好看地換了地方站,美成一副凝定不動的海報畫面。
「上車,馬上下雨。」
看來耀京的颱風,最終還是吹到了護城。
郁理面無表情地想。
不用置氣,不必置氣——我是說,誰會真的和一個瘋子計較啊!
一雙穿著超短熱褲的長腿跨上車,她恨恨地把自己和車門貼得親密無間。緊接著周敬航坐上後車廂,吩咐司機開車,郁理不信邪也不甘心,扭著腰肢往周敬航身邊擠。
周敬航自然而然地攬住她,撥開她面頰散亂長發,若無其事地落下一吻。
「到了你叫我,別想擅自逃跑。」
他看著郁理生氣的模樣。神奇,她從前也算不得脾氣多麼好的人,但很少情緒鮮明,她的怒火其實很克制,通常是眼角眉梢上揚漂亮冷冽的譏誚,然後出言刺上那麼幾句。
但,這個三年前中文匱乏,如今更加匱乏的女人,吵架的時候只會說「去死吧」和「神經病」。
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大眼睛一轉,周敬航搶在她之前開口:「理理,相信我,把去死吧換成我愛你,我們都會更快樂一點。」
「你真自私。」她毫不客氣地批評:「你只想著自己,你考慮過我嗎?周敬航,別逼著我扇你。」
他臉色一變,旋即恢復平靜,他無所謂地聳肩:「隨便你,你想打就打。如果扇我巴掌讓你手疼,那我替你打。」
郁理再一次對他的無恥程度嘆為觀止。
她終於不那麼想說話。安靜下來。
護城和耀京是完全不同的兩座城市。這座城市日新月異,高速發展,所有新鮮出台的利好政策總是第一試點護城。
十里洋場,紙醉金迷。
因為工作原因,她來過護城幾次,和這裡的另一位姓宋的小姐交情還不錯。她拿出手機,打算約宋昭寧蹦迪。但她忘了防備周敬航。
周敬航再一次精準地猜中郁理的手機密碼,儘管他失敗了兩次。一次是他們在一起的日期,一次是她自己的生日。
周敬航想要讓自己口氣聽起來不那麼差勁,郁理好不容易對他有點好臉色(?),他暫時不想那麼快搞砸兩人的關係。
「把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頓了頓,加上:「理理。」
郁理煩躁地搡他一把:「別這麼喊我!理理是什麼東西,少拿疊詞那套對付我,跟小貓小狗似的。」
她總能快准狠地踩碎他偽裝出來的耐心,周敬航眸色深冷,他伸手奪過手機的同時,另只手並住郁理手腕抵到她頭頂上,她尖銳地掙扎,咒罵,他聲音很淡,側臉骨骼卻繃得極緊,咬肌微微翕動。
「蠢女人,沒有人會拿許夢昕的祭日當做手機密碼。」他忍不住多問一句:「你是不是打算真把我咒死了,把密碼換成我的祭日。」
這句話取悅了郁理,她輕佻傲慢地擡一擡眉梢,顧盼生姿地勾唇,唇形優美的紅唇吐出最惡毒的話語:「沒想到,你竟然有自知之明。不過,你告訴我當年住ICU的日期,我也會貼心地設置為我家密碼!」
但她說完,歪著頭,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許夢昕的祭日?」她發誓,這句話絕對不是拈酸吃醋,她只是單純的好奇。
她並不覺得這位王子是能用他金貴大腦記住某個具有紀念意義日子的人,比如她的生日,他在打完比賽的三天後奔波三個國家十七個城市趕到她面前,說生日快樂。郁理把他裝在精美禮品袋的愛馬仕丟到河裡,她說親愛的,我生日在三天前。
她不避諱地提起過去,周敬航面色一白,儘管內心略有波動,但他仍是雷厲風行地把自己從黑名單里拉出來,重新置頂。
他迅速翻了下她對他鎖起來的朋友圈,全世界的精彩絕倫都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
他冷笑。周敬航不想否認心底最幽深的黑暗泰山壓頂地朝他襲來,在他所有想念她的日夜,她和別的男人花天酒地,攀最高的山,喝最烈的酒,他們在下暴雨的海邊跳舞,在日落大道追風接吻。
她的快樂非常膚淺,流於表面,沒有追求,大腦空空的廢物花瓶,她活得比世界上的任何人要多姿多彩。
他嫉妒得心臟發疼。
周敬航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她的生活里,已經沒有可供他留下的角落。
郁理的ins和國內社交巨頭不互通,她的微信更多是較為私人的動態,很少有工作相關。他耐心地翻了好一會兒,大腿架上一條又細又白的小腿,黑色馬丁靴鬆鬆地晃。
她安靜地,沒說話。
就像在等待聖誕夜的禮物,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日期顯示三年前。
如果不打開薛丁格的盒子,那麼西西弗斯的石頭不會無休無止地滾下去。
終於,他聽見郁理一聲,輕輕地哼笑。嬌氣的鼻音,柔軟上揚。
那些,在一起時,被鏡頭記錄下來的畫面,聊天記錄的截圖,他送她的第一個禮物,一輛法拉利奪冠車型。
當時郁理罵他是不解風情的大木頭,請問哪個女生會喜歡車模型?拜託,有舒馬赫的簽名也不行!
這條動態下面,一眼刷不到底的評論,幾十條亂七八糟的回覆,五百多人點讚。
再往前的時間,是那條指代性非常明顯,明顯到只能將一個人對號入座的,聖誕快樂,周先生。
「敬航。」
他們硝煙四起的戰場再一次因為她而偃旗息鼓,郁理湊近他,戴著裝飾戒指的手指點著他虎口位置,不輕不重地旋圈,溫熱鼻息落在他耳後。
「你看,我們從來沒有走散。你在我朋友圈裡活得好好呢。我是說,假如有一天,你真的發生什麼意外,我一定會緬懷你,並為你置頂三天以此緬懷,怎麼樣?」
「你放心好了。」
周敬航雙按側邊鍵截圖,把照片發到自己手機上。
郁理看著他,眸光清冷,無動於衷。
她在等他未盡的後半句。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會跟我埋進周家祖墳。」他把手機還給她,多加一句:「不許再拉黑我。」
郁理盯了幾秒,收回視線,唇角微微下捺,輕慢道:「誰稀罕?你周家祖墳難道是什麼風水寶地?」
不錯,風水寶地都會說了。
周敬航微微一笑:「周家確實算不得什麼。如果你願意,我陪你埋到德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