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二樓客廳，兩人面對面坐著。

  空氣安靜得可怕，連牛奶在腳邊撒嬌的聲音都顯得尤為突兀。

  從向柚橙知道他就是小時候那個小胖墩開始，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原先還能假裝無事的周淮里心裡突然就有了萬般委屈。

  尤其是看到對方除了少許短暫的驚訝，就很好收拾好情緒的情況下。

  

  他的委屈更甚了。

  向柚橙的這般冷靜的表現，讓他覺得自己在對方心裡壓根不值得一提。

  而從樓下的聊天結束，他的行為就反常。

  到現在為止，一句話都沒說。

  向柚橙雖然面色如常實則心裡慌得要死，連最為基礎的呼吸聲都慎重又慎重，眼角的餘光掃視那人的一舉一動。

  輔導書除了半個小時前攤開過，就沒再動過，還是嶄新如常，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寫下。

  僵持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那傢伙臉還是拉得老長，白瞎了那張賞心悅目的臉。被這種壓抑氛圍憋得實在難受，向柚橙忍不住了，她直接報復性地摔了手裡的筆。

  突如而來的響動聲，對面的人終於有了點反應，慣性擡頭。在他擡眸看她時，向柚橙挑釁沖他翻了一個大白眼。

  這一舉動無疑火上澆油。

  周淮里的臉更臭了。

  而腦子從受傷後就沒好使過的向柚橙，難得靈光一閃聰明一回，後知後覺想到了這個傢伙生氣的離譜理由。

  第一個反應是覺得好笑，接著就是自我反駁否定。

  幾番掙扎後，她試探地開口詢問：「你在......生我的氣？難道是因為我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你？」

  話一出，被問的人沒否認，反而一反常態眼神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是這個原因，向柚橙捂嘴，一臉不可置信。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愧疚而是差點發笑。因為當事人在場的原因，她極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再深入細想，她也生氣了。

  她是錯了，難道他自己就沒有一點錯？

  小學就上了一年不到，就無緣無故地消失，現在連聲招呼都沒打突然冒出來。從小學到高中，一個胖一個瘦，鬼才能認出來。

  她還沒先生他的氣，他怎麼好意思先不搭理自己？

  向柚橙臉上表情可謂精彩至極。

  按照她的性格，怎麼可能忍著。

  她拽緊卷子，題目故意大聲讀出聲，拿回摔的筆在桌上沒輕重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表達此時憤怒的心情。

  就這折騰勁，周淮里竟還巋然不動，熟視無睹。

  向柚橙決定換個方式。

  先是試探性擡手，伸個小懶腰。

  沒反應。

  那就伸個大大的懶腰，再左右活動一下僵硬的腦袋。

  前戲做足，在對方沒反應後，手裡的筆迅速伸過去，照著奮筆疾書的筆桿子就是一敲，等得逞後再立馬收手。

  字歪了，筆終於停了。

  這次他連頭都懶得擡，休整幾秒直接繼續寫。

  看他這樣子，向柚橙終於生氣了，大聲喊了他，「周淮里。」

  對方「嗯」了一聲，還是沒擡頭。

  「我腿癢死了，都是包，你說怎麼辦吧？」

  早在院子裡的時候，向柚橙就已經塗了防蚊花露水，現在腿上的包也不癢了。

  可她就要這麼說。

  她倒要看看這傢伙能無視她到什麼時候？

  聽了她的抱怨，原本一直專心寫題目的人終於放了筆，也不知道從哪裡拿了花露水，人從對面繞過來，拉了張椅子坐她旁邊，「伸腿。」

  向柚橙乖乖伸腿。

  腿上的蚊塊確實又紅又腫，還不少，在白皙光潔的皮膚上看著確實有點破壞美感。

  稍作停頓，噴上花露水，再用指腹揉開，「知道自己被咬成這樣，為什麼不剛開始就拒絕？」

  「沈奶奶難得有興致，我總不能破壞人家的好心情。再說了，我也沒虧，這不還指使她親愛的外孫給我服務。」

  說起這話，向柚橙一臉得意。

  「你這樣很容易被騙的。」

  周淮里無奈。

  「那你會騙我嗎？」

  向柚橙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努力找到自己想要的愧疚。

  周淮里頓了頓，才緩緩說：「應該......不會.」

  本來向柚橙還是開心的，聽了他的話，面露慍色，腿上的蚊包也不管，站起身，雙手叉腰，先質問他，「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是小學同學？」

  「你就是那個欺騙我，一聲不吭走掉的小胖墩。」

  「我還沒生氣，你倒惡人先告狀了。」

  周淮里神色一變，並沒有第一時間解釋。他從座位上站起，蹲下給她的腿上噴完了花露水，才起身，「沒來得及。」

  「胡說。當時來不及，那過後為什麼不來找我？拜託，現在科技那麼發達，想找一個人還不容易。」

  「你倒好，小學的時候一聲不吭來了，又突然消失了，現在中學了，又突然憑空蹦了出來了。」

  「周淮里，你不會以為自己從一個小胖墩變成一個大帥哥，沒打一聲招呼，然後不動聲色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是給我的大驚喜。」

  「不，我只會覺得當時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我以為自己是你最好的朋友，結果你卻不守約定，殘忍拋棄我們之間的友誼。」

  「明明是你騙了我，為什麼還不跟我說話？」

  她的聲音帶了哭腔。

  或許，在知道他身份時那一刻，以前的諸多事就已經釋懷。

  可真說著說著，向柚橙是真的有點難受了。

  錯的是他，冷淡的也是他，憑什麼受氣的是自己？

  周淮里被噎住，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見對方不說話，向柚橙更覺得是他對不起自己。

  她走到周淮里跟前，仰頭盯他，「你現在可以不回答，但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否則，連朋友都沒得做。」

  酣暢淋漓說完這些，多年來一直憋在心裡要對小胖墩說的話，一下子跟倒豆子全一股腦倒了。

  向柚橙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淚，裝作無事坐下繼續寫作業。

  握筆的手有點輕微發抖，她心裡慌得很。

  戲演得太過，會不會鬧太大了，直接把人給真氣走？

  但真把人當好朋友的話，感情只有這般浮誇、痛心疾首，才讓人信服。

  哎，誰來救救她，做人好難！！！

  正當她為此發愁糾結，周淮里一聲不吭突然坐了下來，轉向她，雙手還鄭重其事搭她肩上，眼神也是分外真誠。

  向柚橙的情緒反應很大，她立馬出聲，「你要幹什麼？」

  「沒想到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一直把我當成你的好朋友。看你之前反應那麼平靜，我心裡其實一直挺怕的。」

  「怕......」

  話還沒說完，向柚橙眼神真誠地安慰似的拍了對方的肩。

  這樣看來剛才那番舉動雖然浮誇，但效果卻是槓槓的，你看周淮里就眼流感動，被她給唬住了。

  「當年，我爸突然出了點事......沒命的那種。我媽沒時間管我，就連夜送我出了國，托我小姨照顧我。」

  「至於聯繫方式......」

  周淮里停頓了，表情一言難盡看向柚橙。

  「你當年也沒給我。你說，只要情義在，感情就在，聯繫方式什麼的都不重要。」

  時間停止了流動，客廳里再次陷入可怕的安靜，只剩兩人的呼吸聲，還有牛奶偶爾喵喵的叫聲。

  無數種藉口在向柚橙腦子裡遊走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嘴張了半天，愣是一個字都沒嘣出口。

  望著對方那張帥氣十足的臉。

  向柚橙只想抽自己嘴巴子，收回剛數落人的話。自己是何等的薄情寡義，說出那些無情冰冷的指責。

  人家當時肯定更難受，真是罪該萬死。

  千言萬語，道歉的話她也說不出，只能故作輕鬆拍他肩膀，安慰，「其實吧，我也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你看，事實證明，你也確實是一個值得青睞的夥伴。」

  「要不，小學同學千千萬，我倆這麼多年沒見，我偏就獨獨記住了你。」

  其實這個記憶不美好，畢竟就是那個時候，周淮里一直活躍在向柚橙嘴裡的代名詞，就是那個可惡的小胖墩。

  人家剛不說話，也只是害怕。

  好了，現在誤會解除了。

  她的氣消了，愧疚感倒上來了，憋了老半天才問：「那你爸爸後來......怎麼樣了？」

  「挺過去了，現在小老頭健康得很。」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為了哄這位傷心的好夥伴，破天荒的，向柚橙當晚硬撐著超額超質量的完成了學習任務，讓他展顏歡笑。

  等半夜洗完澡躺在床上，剛閉眼，之前的話再次閃現在腦海里。

  向柚橙從床上彈起，敲了自己的腦袋，悔恨，「我可真該死，怎麼就偏提人家的傷心事呢！」

  於是，到了凌晨兩三點，人還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點睡意都沒有。

  抓起手機，給好閨蜜徐媛發了消息。

  【你還記得咱倆小學時，班裡來的那個小胖墩不？】

  發完消息，她就把手機擱在一邊，準備繼續睡覺。剛閉眼手機就連震了幾下，一拿一看，發現這臭丫頭這個點竟也跟她一樣，還沒睡。

  【不記得，從小學開始班裡那麼多胖墩子，我哪能一個個都記住。】

  向柚橙起身，靠在床頭，把剛偷拍人家以前照片圈了起來，發了過去。

  【哦，他呀！】

  【不人家後來走了，你還哭著喊著騙了你，要跟他一輩子絕交嘛！】

  【怎麼？難道時隔這麼多年，他又聯繫你了？你們要重續前緣？】

  【他變了？】

  【變了？變得更丑了？哈哈哈......】

  徐媛開著玩笑話，向柚橙怕她待會嘴巴里再說出什麼不像樣的話，直接把正確答案拋給她。

  【你見過，上次跟你介紹過。周淮里，就我們一起去北郊的那次，他就是那個小胖墩。】

  消息發出後，很長時間都沒有得到對方的回音。向柚橙看了手機信號，滿格，一切正常啊！

  怎麼徐媛突然失蹤了？

  正疑惑，對面的人突然直接打來了視頻電話。

  聲音突兀響起，把向柚橙還嚇了一跳。利索接起，徐媛的臉正好距離屏幕一段完美距離，不遠不近，臉蛋看著正正好。

  大晚上的，她不僅畫了妝，穿了一條飄逸十足的長裙，還給自己搞了一個俏皮可愛的編發。

  看著對面這個精緻到不可思議的人許久，向柚橙好不容易嘣出一句，「大晚上的，你不在家？」

  「我在家啊！」

  徐媛淡定說道。

  就這回答的功夫，還給自己整了個美顏。本來看著很順眼的人，現在下巴尖到可以直接釘地上。

  「你在家，這麼晚還穿這麼隆重？」

  徐媛不滿嘟嘴，「人家又不像你天生麗質，穿個睡衣都能光彩照人，漂漂亮亮的。我總得打扮打扮，才不能被你比下去。」

  向柚橙撓了撓頭，無語地撇了撇嘴。

  「你確定那人是小胖墩？這也太神奇了！怎麼就跟小時候差那麼多，他該不會整容了吧？」

  「胡說什麼，人家就單純瘦了而已。」

  「哎呦，我還沒說什麼呢，你怎麼就護上了，這以後還了得。」

  徐媛笑得曖昧，後續五句話總共有三句是打趣她的，最後兩人沒說上幾句話，就被向柚橙無情掛了電話。

  就這樣了，她還不忘在掛了視頻後發消息再次騷擾向柚橙。

  【小樣，被你撿到寶了。】

  向柚橙看著消息，把手機扔回床頭櫃，不滿地嘟嘟，「什麼叫我撿到寶，怎麼就不是他撿到了我這個寶？切~」

  關燈睡下後，向柚橙沒多久就睡著了。她還做了一個夢，夢裡徐媛穿著那條飄逸長裙，追在她後面喊，「向柚橙，你撿到寶了。」

  「向柚橙，你撿到寶了。」

  一晚上，她都沒睡安生。

  好不容易睡著了，天也亮了，鬧鈴也響了。把枕頭壓腦袋上，她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至於，最後怎麼醒的？

  還是被人給吵醒的。

  因為敲門沒人應，周淮里隔著臥室的窗玻璃指揮牛奶，跳到了她床上，直接用貓爪毫不留情踩她的臉。

  一番兵荒馬亂梳洗後，總算掐點出了門。

  就是一路上，她對周淮里的臉色都不怎麼好。

  睡過頭又不是什麼大事，溫柔叫醒她就好了，何必用這麼粗魯的方式。

  「周淮里，你為什麼讓牛奶踩醒我？」

  周淮里停下，思考了蠻久。

  「你打呼聲音太大，喊你沒聽見。」

  「什麼？我打呼？」

  為了考慮她女孩子的面子，他還衝她「噓」了一聲，示意，「小點聲。」

  見周圍人因為剛才的話投來錯愕的目光，向柚橙忍著火氣壓低音量，再次問了一遍，「你，說我，打呼？」

  他誠懇地點了點頭。

  她正要抓狂，周淮里還特地靠近，低頭在她耳邊小聲低語，「還別說，打呼嚕的聲音還怪好聽的......」

  向柚橙臉一紅。

  「像小豬哄哄的聲音。」

  笑意停在臉上，那人說完就快步離開。

  反應過來的向柚橙追著他跑，一路奔跑進了校門。

  站在校門口的保安大爺感慨，「好啊！真是有活力。」

  二十米開外的李主任，本來背對著兩人訓斥別的學生，突然猛地轉身，精準定位到目標，手一指，熟悉的聲音又來了。

  「幹什麼，幹什麼？大早上的在校園裡嬉戲打鬧，成何體統。」

  兩人一聽，果斷剎住腳。

  李主任幾大個大跨步，就到了兩人跟前，見是向柚橙，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所謂，拿人東西手短，吃人東西嘴軟。

  昨天吃下去的安記冰激凌月餅的口感又犯上了味蕾。趁沒人注意，李主任沖她撣手示意，「走，走走。」

  向柚橙鞠了一躬，快步走了。

  而李主任拐了彎，裝作無事發生，轉頭繼續又去抓別的不符合校規的學生。

  一人在前，一人在後。

  一矮一高。

  或許，沒人發現從前一直騎山地車上學的那個男孩，已經開始習慣跟著那個女孩步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