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 65 章

  八月中旬，本市受到超大颱風的影響，因為惡劣且不可抗拒的天氣因素，學校臨時通知明後天會停課兩天。

  通知結束時，本該是艷陽高照的下午三四點，烏雲已經如同巨型水母盤旋在城市上空。沒了滾燙的熱浪，窗外颳起了風。

  校園裡蔥鬱的梧桐樹，大如成年手掌的梧桐葉已不是往日簌簌的輕聲細語，而且不受控地搖擺著身姿，在風中狂舞。

  沒有壓緊的書本、卷子被吹亂吹飛，靠窗的同學忙著關窗。

  作為衝刺班的高三本應該慶祝這難得的休息日，奈何各科老師的額外關愛，作業是應有盡有，堆積如山。

  短短兩天的休息日，卷子攏共加起來卻足足有三十多張。

  尚甜甜越數，手越抖，人也變得更為絕望。她一頭埋在桌上，哀嚎，「蒼天啊！這麼多，這是要我老命啊！」

  「還有不到三百天我們就要高考了，多練練手也是好的。」

  

  見她一臉不開心，羅成周默默整理試卷的同時，還不忘安慰。

  他這人屬於那種脾氣好好的，學習好好的，聽老師話的，且容易害羞少話的男孩子。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他跟李薇都是屬於那種性格內向慢熱的人。所以兩人同桌這麼久，交流的次數估計還沒有現在多。

  「羅成周。」

  尚甜甜覺得他無趣，一點沒有自己的思想，是個只會讀書聽老師話的書呆子。

  就是這種書呆子最容易被騙，要不，當初譚靜稍稍死纏爛打，他就一股腦地陷了進去。

  一想到這事，尚甜甜就不舒服，故意哼哼喊了他一聲。

  羅成周停了整理試卷的手，應了一聲後耐心等她的問題，結果對方只是扭頭盯著他的臉看。

  被人用這麼認真炙熱的眼神且直白的看著，他的臉皮一向薄，臉頰真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髮燙。

  對於這一發現，尚甜甜頓時來了興趣，故意一直「羅成周」的叫他。

  而，羅成周知道她是故意的，也是一遍一遍地回應。

  苦惱這麼多卷子的可不止尚甜甜一個人，向柚橙的心也是咯噔咯噔的。

  前者是單純不怎麼想寫作業，後者則是擔心以自己的水平到底能不能完成這麼多作業。

  她拾掇好卷子，豎起，在桌面上沖平整疊起，絕望地偷看了自己的同桌。

  周淮里倒是顯得平靜。

  這還沒放學呢，卷子也才剛發下來，人家咔咔幾分鐘已經寫了不少題。

  可謂是，神一般的速度。

  這樣一對比，向柚橙的心更涼了。

  她都已經能想像得到，在狂風呼嘯、暴雨橫飛的颱風天裡，自己一個人從早到晚坐在書桌前，抓耳撓腮地寫作業。

  頭髮亂糟糟的不說，還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袋，淒涼的不像話。

  至於周淮里，他肯定是磕著瓜子，翹著二郎腿，一個人看著電視嘎嘎樂。

  同一棟樓，也就樓上樓下的距離，待遇程度真是沒法比，真可謂一個天一個地。

  想到這裡，向柚橙終於還是忍不住喊了他，聲音也是可憐巴巴的，「周淮里。」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經開始習慣在遇到解決不了困難，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周淮里。

  至於被喊的那人，表面上看似在心無旁騖地寫作業，實則偷偷觀察了人家許久，從一開始的糾結一直到現在示弱開口求他。

  周淮里好像早就料到一般.

  他眼角上翹，內心極度暗爽這種被喜歡的人需要的感覺，明面上還要故作鎮定，拿過對方的卷子和自己的裝在一起。

  說出一句臭屁到極致的話。

  「放心吧，有我在！」

  再配合著他從容淡定，胸有成竹的表情。

  真的很能安慰人。

  果然這句話的殺傷力巨大，向柚橙的心情一路從谷底一躍到頂。

  因為心情愉悅，那雙漂亮的杏眼，更大、更圓、更好看了。

  晚自習取消，放學的時間提前，除了風變得比下午更大了，天空還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幾人到了樓下，還沒從一樓的走廊出去，就看到幾個體型偏瘦的小女生在風中艱難掙扎，最後還因為體重太輕被吹得東倒西歪。

  尚甜甜一看這架勢，突然樂了。

  下午卷子帶來的悲傷感，也在這一刻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颱風天，她的體重優勢就格外凸顯。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她還胖了，區區小風那就更不在話下了，當下三五跨步先於其他人走了出去。

  跟她預料的一樣，紋絲不動，風完全奈何不了她。

  就是她的這個輕鬆狀態迷惑了自己的好同桌，讓他有了錯誤的預判。

  羅成周也沒多想跟著走了出去，完全忘了自己長得比較瘦。

  人剛一出去，還沒有走上幾步，一股勁風直接把人給刮跑遠了。

  這又風又是雨的，人怎麼也回不來。

  尚明銘是那種話多又行事不著調的人，雖然人好，但跟羅成周這種天生聽話、循規蹈矩的學生不一樣。

  應該就屬於相互看不上眼。

  這會兒，他正抱著雙臂，看羅成周這個衰樣嘎嘎樂。自己一個人樂還不行，還非拉著身旁的周舟跟著一起。

  倒是向柚橙不忍，推了身邊的周淮里一把，「你長得壯，快去做個好人好事。」

  「不急，我要是出手了，豈不壞了人好事。」

  周淮里挑眉一笑，一副事事瞭然、你就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尚甜甜也不含糊，直接充當了一次美女救英雄，三五除下追了過去，抓住羅成周的手，硬是將人給拖住了。

  沒了好戲看，尚明銘第一個表達不滿且不屑地撇了撇嘴，「羅成周這個細竹竿，真不是男人，竟然還要靠我妹救。」

  聽到尚明銘這憤憤不平的話，走廊上的三人幾乎一致往外打量的目光，全集中到他那同樣瘦弱的小身板上。

  「看什麼看，我可比他強多了。」

  見大家懷疑的神情，尚明銘一下子就破防了，手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膛，以此來證明自己強大有力的體魄。

  就是力度沒有掌握好，咳嗽了幾聲。

  「走不走，真男人？」

  平日裡，周舟的話雖然沒有尚明銘嘴碎且來得多，但他這人三言兩語總是能精準刺激到這個嘴硬的傢伙。

  這不，話就扎到了。

  「不走。」

  尚明銘嘴硬，雙手交叉，扭頭看向別處。

  「好。」

  周舟也乾脆，竟真的徑直一個人走了。

  嘿，還真不哄哄。

  這一舉動，可把尚明銘急壞了，也顧不上這麼多直接沖了出去，追了上去，在自己被風吹飛之前抓住這棵救命大樹。

  四人在小雨中往校門的方向走，有和諧共處的；也有吵吵鬧鬧，但又死抓不放的。

  一行總共就六人，先走了四個，走廊也就只剩下了向柚橙和周淮里。兩人靜默了小一會兒，經過他們的同學走了一撥又一撥。

  天色已經從漸暗開始變得濃郁，校園裡的路燈也都亮起，潮濕的水泥路面泛起昏黃色的光。

  周淮里伸手往雨中一探，輕聲說：「雨要大了，走吧！」

  說著，自然蜷起右手，示意她勾住。

  向柚橙的臉一紅。

  她沒有拒絕，只是扭扭捏捏走了過去，最終還是沒有直接勾住他的胳膊，而是用手輕輕扯住他的一個衣角。

  低頭，嗡聲嗡氣說：「我好了。」

  一步入雨中，沒了走廊的遮擋，狂風侵襲而過。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向柚橙還是被吹得一個趔趄，原本扯住衣角的手很輕易地被迫鬆開。

  完蛋了。

  這是她腦子裡當下第一個反應。

  估計要免不了跟羅成周一樣的下場。

  正當向柚橙胡思亂想做好了被吹飛、剎不住腳的準備時，一隻寬大的手穩穩包裹住她的手。

  一股屬於別人的陌生體溫傳遞到她的手心，瞬間安撫她惶恐的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安心感。

  溫溫的、麻麻的。

  向柚橙不矮，身高也有一米六八左右，可此刻她站在周淮里身旁，竟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她的手也不小，至少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手會被一個男生給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她擡頭，不可思議看向周淮里。

  對方也如心電感應一般看向她，還送給她一個爽朗的笑，「沒事了，抓穩。」

  「雨大了，能不能跑起來？」

  向柚橙點了點，竟莫名相信他。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最開始的密密麻麻隨風亂飄變成了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澆灌這片大地，砸向雨中的人。

  校園裡，少男少女在雨中吱吱呀呀一頓亂叫，只有兩人的臉上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樂笑容，與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但也足夠讓人動容。

  感嘆青春的美好。

  ——

  月季小院的二樓，濕透狼狽的向柚橙已經洗完澡，穿著睡衣，頭巾裹著濕漉的頭髮，背靠著沙發看著天花板上的燈發呆。

  嘴角不由勾起，咧嘴傻笑。

  沒多久，她又想起了什麼事，突然猛地從沙發上坐起，跑去臥室拿了電吹風，準備先把頭髮吹了。

  自小學的那場事故後，向柚橙就有一個手術遺留下來的臭毛病。但凡她頂著一頭濕發超過十分鐘沒有吹乾，緊隨而至的就是要命的頭痛。

  是那種吃了止疼藥才能緩解的痛。

  吹乾頭髮，披散著，人坐在臥室的書桌前。

  書桌上，除了以前買的小玩具，也添了不少新的東西。上次從家裡帶回來的玩偶，還有一張特地放在中間的照片。

  照片上是被扯了馬尾、一臉不服氣的她，還有站她身後懷抱籃球的周淮里。

  她托著腮，看著照片發呆，指尖不由颳了刮照片上那人的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又回神揉著臉頰，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書本上。

  可惜還沒過多久，向柚橙的魂又飛走了，分神看著被雨水席捲的窗玻璃。

  雨這麼大，今天應該不來了吧？

  心裡自然是期待的，但又怕希望後的失望。

  坐在書桌前，除了發呆還是發呆，字都沒看下去一行，索性人倒在了床上，抱緊周邊枕，閉了眼。

  正當她迷迷糊糊要睡著時，牛奶跑來了臥室，後面還跟了它的獨生子小奶牛。

  這個小傢伙走路還沒學利索，還非要跟著來湊熱鬧。

  牛奶倒是一個蹦跳，輕鬆上了床，獨留剛學會走路的小奶牛焦急地在臥室的毛毯上一頓喵喵亂叫。

  一如往常，牛奶高傲地上了床，然後一腳踩在了向柚橙的臉上。睡意正濃的人一個機靈，醒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喵喵喵......」

  牛奶叫了三聲，一般這種情況下，就代表它餓了，要吃飯了。

  接收到指令的向柚橙晃晃悠悠下了床，腦袋昏沉沉出了臥室，到了客廳。

  客廳的燈大亮著，燈下坐了一個人。

  那人聽了聲音，擡起那顆帥氣且聰明的腦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朝她看了過來。

  周淮里？

  向柚橙愣神。

  尋思自己是不是人睡懵，看花眼了，就顛顛撞撞又回了臥室，瘋狂搖頭讓腦子能夠清醒一點。

  「最近這是怎麼了，腦子裡都出幻覺了？」

  人關在屋子裡原地轉了一圈，腳邊沒了牛奶的蹤跡，讓她更加確信自己這個想法。

  向柚橙敲了敲腦袋，又一個飛身撲倒在床上，同時還一邊閉眼一邊自我安慰，「再眯一會兒，再眯一會兒腦子就清醒了。」

  客廳里，牛奶見了自己的主人早就拋棄了向柚橙，此刻，它正圍著周淮里的腳邊打轉撒嬌。

  如它預期的一般，周淮里去廚房拿了冰箱裡的鮮奶，給它倒了一杯，又添上了滿滿當當一碗的貓糧，順便還幫它把貓砂里的排泄物都處理得乾乾淨淨。

  牛奶叼回臥室門外的小奶牛，開始安心地享用自己的晚餐。

  客廳里一片安靜，偶爾能聽到幾聲牛奶吃東西發出的滿足的呼呼聲。

  臥室里也同樣一片安靜，向柚橙睡得極為香甜，就是老有人拿東西戳她的臉頰。

  她揮手撣開，又翻了個身。

  沒幾秒，那種討人厭的感覺又來了。

  起初，她還以為是牛奶在惡作劇，故意踩她的臉，嘴裡嘟囔著，「牛奶，把小爪爪拿走，別鬧了。」

  說了幾次，依舊沒有奏效，這個小傢伙還是我行我素。向柚橙忍無可忍，一把抓住那隻亂動的爪子，睜眼準備口頭教育這個小傢伙。

  牛奶倒是沒看見，就看到周淮里那張帥氣逼人的俊臉。

  因為覺得是在夢裡，她也不覺得臉紅，反而趁著這種好時候起了壞心思，雙手肆無忌憚一把捧住對方的臉狠狠揉搓，「竟然還敢跑本小姐的夢裡，那你就嘗嘗本小姐的厲害。」

  說著，兩手抓對方臉頰的肉往外一扯，看著周淮里的俊臉變成一個大胖臉。還覺得不過癮，兩手又往裡死命地擠，眼看著對方的性感薄唇變成嘟嘟小雞嘴。

  如此反覆，向柚橙笑得很大聲，嗓音更是肆無忌憚。

  可以說，毫無淑女形象可言。

  正當她得意時，對方的一句話拉回她已經徹底放棄的理智。

  「玩夠了沒，還不起來寫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