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 41 章

  「桑桑。」

  「向柚橙、周淮里。」

  三人也不過在公交車上見過一次，最多也就知道個名字，混了個臉熟，屬實也沒想到再次見面是在北郊。

  有了桑桑的到來，桑恬的情緒明顯有了緩解，安靜地拉著她胳膊不放手。

  桑桑笑笑，擡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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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從她口中得知，原來兩人是堂姐妹，對於桑恬媽媽一直強迫桑恬去孫國為那邊補習功課的事，她也是多少知道點的。

  桑恬這麼牴觸，現在甚至聽到孫國為這三個字有了應激行為，桑桑跟自己父母也多少勸過她的嬸嬸。

  都沒用。

  她嬸嬸就跟吃了秤砣子鐵了心，非讓桑恬學，說勸的人都不安好心，見不得她家女兒找了好的老師，久而久之都懶得管了。

  現在也就剩她，有時候看桑恬不開心了，就勸導勸導。

  看桑桑超乎異常平靜敘述的樣子，向柚橙覺得她或許只是以為桑恬討厭這個老師，有了厭學的行為，並不是真的了解到更深的層面。

  「桑桑，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向柚橙表情嚴肅，不經對方點頭同意一人先出了快餐店，等在了門口。

  「你在這邊等一下，我有事出去一會兒，馬上回。」桑桑手撫在桑恬的緊拽她胳膊的手，語氣溫和。

  桑恬搖了搖頭，不願。

  徐媛見了，從自己剛吃的快餐食品里挑了一個大雞腿，遞她手裡，「給你吃大雞腿，等雞腿吃完了，你堂姐也就回來了。」

  她搖搖頭，「我不吃這個，我要吃蛋撻和薯條。」

  「等著，我去買。」周淮里起身。

  就是這樣的哄騙，桑恬才願意乖乖留在店裡，讓她堂姐得以脫身，去快餐店外跟向柚橙碰面。

  兩人站在快餐店外，一開始誰都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狹小且堵滿人的街道。人群里有脾氣暴躁的，已經開始破口大罵。即便如此，路上還是堵著，且人越堵越多。

  向柚橙的心情也莫名煩躁起來，「桑恬的事，你知道多少？」

  桑桑安靜地站著，沒了剛剛找人急迫的狼狽，又恢復了那日在公交車上那般溫柔淑女的形象。

  她望著人群的眼神既脆弱又迷茫，回答得也有點有心無力，「很多，很多。從我嬸嬸開始求爺爺告奶奶找那個所謂的金牌輔導老師。」

  「還有孫國為對桑恬做的......壞事。」

  向柚橙詫異轉頭，看她的眼睛。

  那麼溫柔的一個女孩，那雙化水的眼眸里迸出止不住的恨意。

  在向柚橙的記憶里，對桑桑的印象還停留在公交車上那個軟弱無助又性格溫和、需要別人幫忙的女生。

  「所以......你都知道？」

  「對，我都知道......可我又......無能為力。」

  桑桑轉頭，看了眼店裡的桑恬，溫柔如水的眼神里藏了幾分歉意，又快速收回與向柚橙對視。

  她握緊拳頭，說話帶著顫音，「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桑恬的精神狀態已經出現了問題。」

  「再這樣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就會出事。」

  「孫國為就是一個披著羊皮的禽獸，我曾經也嘗試去他所住的小區發傳單揭發他。但一切都是無用之舉，他在那的口碑實在太好了，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爺爺，更是一個五好居民。」

  「沒人相信我說的話，說我是污衊、誹謗他。」

  說到這裡，桑桑勉強笑意裡帶了悲涼，「生平第一次，我被帶去了公安局。因為未成年人，警察對我進行了批評教育，還寫了保證書。爸媽領我回去的那晚，他們一言不發，沒有批評沒有責罵，可我的心卻更疼了。」

  「事情搞砸了不少，還拖他們下水了。」

  「我嬸嬸知道後打了桑恬一頓，還跑來我家單元樓下天天破口大罵，罵我是個攪屎棍，是個禍害。」

  她突然情緒激動，扭身，雙手用力扣在向柚橙的肩上，「你說，桑恬到底應該怎麼辦？」

  「她應該怎麼辦？」

  說著說著，聲音裡帶了哽咽。桑桑垂頭，不願別人看到自己的眼淚。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無法想像如果連她都幫不上忙，桑恬獨自一人應該如何自保？

  向柚橙想也沒想，反握她的手，試圖將溫暖傳遞給眼前這個雙手冰冷的善良女孩，緩解她的焦慮，「我們一起幫她，好不好？」

  桑桑擡眼，眼神里滿是希翼，幾秒後又歸於平靜，平靜得如一潭死水，「不可能，你跟她非親非故，怎麼會拼勁全力幫她？」

  「即便你是出於好心，但我怕......我怕到頭來只是空歡喜一場。」

  因為有太多這樣的先例了。

  之前在那邊補習過的受傷女生況且如此，受現實逼迫落荒而逃，何況向柚橙，她只是一個局外人。

  桑桑苦笑，對方的話在她看來只是一句客氣的安慰話。

  再說了，就算她真心實意，那要怎麼幫？

  就憑她們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未成年女孩子，去對付一個在社會上早就累計了人脈、威望的成年人。

  太天真了。

  向柚橙沒說話，反而更用力握緊對方的手傳遞她的決心。她知道此刻說再多，桑桑也聽不進任何承諾的話。

  那何不用行動來證明，她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那天的電話是你打的吧？」

  桑桑突然問。

  「嗯。」

  沒有遲疑，回答得乾脆。

  她笑笑，「我以為不接你的電話，你就會打退堂鼓，真沒想到竟找到了北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們面對的敵人太強大了，我們又太渺小了，誰也戰勝不了。」

  「放棄吧！」

  「那桑恬怎麼辦？」

  向柚橙一臉不可置信，聲音瞬間拔高，引得周圍的人都看向她們。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

  看著在店裡吃薯條的堂妹，桑桑笑得悲涼。一顆淚順著臉頰滑到下巴，最後砸在地上，與早已看不清顏色的地磚融為一體。

  桑恬被桑桑帶走了。

  走的時候，桑恬已經恢復了正常。即使一直被她堂姐往外拽，她還是戀戀不捨一直回頭看向柚橙，怯弱又不死心地問她。

  「你會幫我是吧？」

  「你會幫我......」

  她怕自己再一次被拋棄，即便希望渺茫，她也想要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她卑微的，一遍又一遍向向柚橙確認。

  她問一次，向柚橙就用力地、狠狠地點頭一次，直到姐妹兩人徹底消失在快餐店不遠拐角處的弄堂。

  桑桑最後那句話對向柚橙來說實在是太過于震撼。在自己受到苦難、不公平時，從開始的反抗，到最後迫於現實，無奈認命歸結於這人命該如此。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她發著呆，手裡托拿著剛買的聖代，勺子一直戳來戳去，愣是一口都沒吃。

  好好的冰淇淋化成了一灘黏膩的糖水。一旁的徐媛看不下去了，伸手搶來，挖了往嘴裡送，「哎呀，不吃就不吃，幹嘛浪費這好好的聖代。」

  她哐哐幾勺子下去，杯子裡的冰激凌就少了好大半。

  正當她酣暢淋漓品嘗這清涼美味時，向柚橙突然轉頭，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如果一個女孩子無緣無故受到一個陌生男性的傷害，他又是一個盛名在外的偽君子，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你是該認命，還是同他抗爭？」

  心驚膽戰咽下最後一口聖代，徐媛擦了擦額頭冒的虛汗，剛剛那眼神差點沒把她給嚇死了，以為是讓她把吃進去的給吐出來，沒想到就這事。

  「廢話，當然是死扛到底。在我徐媛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認命」這兩個字。」停頓幾秒，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沒底氣補充了一句，「當然學習除外。」

  向柚橙又問：「如果反抗了幾次，一直沒有好的結果，反而受到更大的傷害，她應該怎麼辦？認命？還是繼續同他反抗？」

  這下，徐媛懵了。

  她自我腦補了一番，突然捂嘴，眼神慌張，上下打量好友，追問：「柚橙，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了？」

  拍掉對面伸來的手，向柚橙無奈沖她翻了個白眼，手指戳著她的額頭，「想什麼呢，我沒有。」

  徐媛鬆了口氣，又恢復了以往笑嘻嘻的模樣，「我就說嘛！你可是向柚橙，在三中的時候，李輝攔路讓你做他女朋友的時候，在多次上報學校無用時，你可是直接上手把人家揍了一頓。」

  「可把我崇拜壞了。」

  「別看你一副超級乖乖女的長相，下手可一點都不心慈手軟。因為這事，臻箏那個死丫頭可沒少噁心你。」

  對面的人看著不動聲色，其實早就在聽到李輝這個名字時，手跟按了暫停鍵一動也不動，偶爾會擡頭意味深長看向柚橙。

  她也只能尷尬一笑。

  怕徐媛這個大嘴巴抖太多以前的事，她突然伸手捂住對方的嘴，「說這麼多，口乾了吧！休息一下，多喝點水。」忙擰開飲料蓋，懟人嘴邊。

  「不是，李輝他......」徐媛還要掙扎一下，猝不及防就被灌了好幾口飲料，連開口繼續說的機會都沒有。

  「她話太多了，跟個漏勺一樣。」

  向柚橙找補。

  說到李輝這人，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還在三中的時候，這人也不好好上學，成天穿著一件黑色皮衣，上下學騎著個黑色機車。每次做一些自以為帥得要命的動作，沉溺於女生對他犯花痴。

  後面發展到堵她路，讓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向柚橙不搭理，以為他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他非但沒有收斂，反而一次比一次過分，最後一次竟在課間操當著全校的面在當眾對她表白。

  那次，她沒再忍，直接跑上台上手打了他。

  這事當時在學校鬧得很大，因為李輝是校長的親戚，所以學校對他行為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發了一封不痛不癢的通報。

  而她，本來要接受開除處分的人，因為有向晴女士的保駕護航，自然也是啥事都沒有。

  而，臻箏一個她自認為的好朋友，最後竟為了李輝跟她反目，想來也是可笑。這兩個人算是她在三中一段極為不美好的回憶。

  由此可見，哪怕再難，人只要不認命。

  辦法總歸是有的。

  孫國為的事是他齷齪，是他有錯在先，是他罪該萬死。現在所做的反抗也沒能把這個人渣揪出來，那就換個方法。

  認命了，豈不是讓這種人更得意。

  他是一個偽君子，平時就算偽裝得再好，那個也不是真正的他，只要不是真的他，就會露出破綻。

  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當社會角色中的弱者受到傷害時，我們要做的不是去譴責施害者，更不能把受害者推向更深的深淵。

  桑恬的生命不該只有陰暗，而是要像花一般絢爛多彩地綻放。

  這事她向柚橙幫定了。

  三人在快餐店沒坐多久，徐媛就被一個電話給叫走了。兩個好朋友相聚不過短短的一上午，就要再次分別了。

  最後走的時候，徐媛捨不得又狠狠抱住她，哭得稀里嘩啦，「哎，我要走了，你記得想我啊！」

  為了安慰她這個沒出息的好朋友，向柚橙捏著對方的臉頰，一說話就破壞這個傷感的氛圍，「哭得醜死了。」

  徐媛破涕為笑，打了一個嗝，拿手錘好友，「向柚橙，你這人真是討厭。」

  話雖這麼說的，她還是抱著對方膩歪了好久才上了車，剛坐下就扒拉開窗沖他們揮手，嘴裡喊道：「手機常聯繫。」

  向柚橙點頭，也揮手回應。

  待公交車駛離，她這才紅了眼眶。桑恬的事沒有解決，好朋友又在此分別，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看出她情緒不高，全程一直安靜作陪的周淮里突然俯身，拉起她的手，「帶你去個好地方。」

  向柚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他牽著，人傻傻跟著走。先是買了她最愛的柚子和橙子，加上一杯蜜桃味的奶茶。

  出了奶茶店，兩人順著這條狹小的街道一直走，擠進熙攘的人群，穿過三個路口，去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