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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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主任辦公室。

  早就失去顏色的木地板稍稍走幾步，就發出嘎吱嘎吱聲。年代久遠的吊扇還在奮力轉動，發揮餘熱。大開的窗戶外是高大的梧桐樹，人臉一樣寬大的樹葉層疊在一起，為教師辦公樓擋去夏日的炎熱。

  那雙漂亮的杏眼在辦公室偷偷地四處張望。

  李主任站在辦公桌旁，端起印有一中的大茶缸，猛喝了幾大口泡的茶水，又在嘴裡來回漱了幾遍，這才咽了下去。

  偶爾吹來溫熱的幾縷風打了轉，吹進了辦公室，掀飛他頭頂的幾根頭髮。他又不動聲色地給撩上去，給固定住。

  在場的三人都皺起了眉，有人立馬轉開了視線；有人臉上掛上了尷尬的笑。

  李主任擡頭看向犯錯的兩人。

  女生低著頭，乖巧站著。他認同地點了點頭，認錯態度不錯。

  視線轉到男生，人也是低著頭，不同的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還在不停擺弄自己衣服。

  李主任「噌」地從椅子上站起，背手在男生身旁來回溜達，嘆息聲是一遍又一遍。高鑫作為一班的班主任，也被喊來了主任辦公室。

  「李主任，您這是？」

  高鑫也是有點懵，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早自習的時候也只是聽同辦公室的同事說起主任今天剛出差回來，大概是沒休息好的緣故，火氣有點大，大家有事還是儘量先別找，以免當了槍頭鳥。

  這課還沒上幾節，他就被喊來了主任辦公室，大家都投去了自求多福的眼神。這不，他前腳剛邁進辦公室，後腳就聽到李主任滿嘴的牢騷。

  「高老師，你們班這兩個學生，一個早自習遲到；一個不但早自習遲到，還私自翻跳學校的大門。」

  「你說說這事怎麼處理吧？」

  李主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我也不過是被校長派去外省出差兩天，這學校的紀律怎麼就亂成了這樣。看來，這學校離了我不行。」

  李主任指了兩人的錯誤，還不忘擡高自己。茶水幾口下肚很快沒了水，他端著大茶缸去門口的飲水機。

  高鑫跟在他身後，點頭哈腰，「是，是，主任您說的是，學校確實離不開您英明指導。這兩人學生也是剛轉來，對學校的校規還不是很熟，我一定會好好教育，嚴加管教。念在他倆是初犯，這次就算了——主任您別動，倒水這種粗活還是我來。」

  他一個一向自詡不吹遛拍領導馬屁的好青年，今個兒為了班裡的學生咬咬牙，舔著老臉，豁出去。

  他搶了大茶缸，倒好了熱水，又給飛速端回了桌上，還不忘提醒屋中央杵著的兩人，「還不快謝謝李主任。」

  高鑫想著，這事批評幾句就過去了。

  「謝謝，李主任。」

  向柚橙的聲音倒還行，聲音洪亮，聽著就是認錯態度良好的那種；就周淮里，一個一米八多的大小伙，這聲音聽著怎麼這麼有氣無力。

  真是不省心！

  高鑫扭頭，瞪了他一眼，突然拔高音量，大聲喊道：「是不是沒吃飽飯，大點聲。」

  「謝謝，李主任。」

  這次好了，兩人都卯足了勁，各自大吼了一聲。

  李主任被嚇了一跳，一屁股給彈回了椅子，端著大茶缸的手抖了一下，熱水潑到了他的褲子，燙得變了臉色。

  他神色扭曲，連抽了好幾張紙去擦拭，略有煩躁地揮了揮手，「好了，好了，小點聲，耳朵都要被震聾了。」

  高鑫示意他們安靜，轉頭又小聲問李主任，「那我就替我們班學生謝過主任的大人大量了。」扭頭使眼色，故意大聲沖兩人，「你們倆還杵在那邊幹嘛，還不快回去上課。」

  得令的兩人準備離開，李主任又開口了。

  「慢著，這次我是看在高老師今年為一中盡心盡力的份上，學校教導處不會給你們記過，但小施懲戒，全校公開批評是不能少......對了，都叫什麼名字？」

  李主任按了電腦開機鍵。

  他的電腦平時不過是一個擺設，這會兒開了機，等了兩分多鐘電腦屏幕始終沒亮。李主任一著急，低頭檢查，這頭頂剛固定好的幾縷珍貴的頭髮就落了下來，擋了臉。

  肚子太胖又彎不下腰，心裡窩了火。

  辦公室中央的兩人齊齊低頭，努力憋笑。

  高鑫眼力勁不錯，忙上前貼心地給他插上了插座，解釋：「昨天學校電路檢查，外接插頭都給斷了。」

  「嗯哼。」憋的火氣終於壓了下去，李主任輕哼了一聲。等電腦開機了，不熟練地敲入密碼，打開了一份空白的word文檔，準備記下這兩個學生的姓名。

  「你先說。」李主任指了周淮里。

  周淮里一臉不情願，人松松垮垮的，懶懶吐出幾個字，「周淮里。」

  李主任的手指驟停，停留在鍵盤上幾十秒也遲遲未敲一個字，「周淮里」三個字一直反覆出現在他的大腦里。

  怎麼名字聽著這麼耳熟？

  他拿出手機，翻出和校長的聊天記錄，找到自己在外出差期間的某天晚上，校長非要跟他談論一個資質極佳的學生。

  沒錯，就叫這個名字。

  校長把此人誇得天上地上絕無僅有，甚至連明年高考的橫幅標語都想好了。

  聽說人還是省里轉過來的，雖然不清楚背景，但聽校長意思有點深不可測，來這邊一中的推薦人還是本市的市長。

  李主任心裡一個咯噔，壞事了。

  可李主任到底是李主任，一條在教育界馳騁幾十年的老泥鰍。他不露聲色，裝模作樣在文檔上隨便敲了幾個字，視線投向另一個人，問女生：「叫什麼？」

  「向柚橙。」

  向柚橙？向柚橙！

  李主任的手有點不受控地微抖，這個學生的名字，他熟，來一中的推薦人是校長本人。他按住有點發抖的手，合著他就這麼趕巧找了這兩人。

  額頭上一下子浸出冷汗，李主任從口袋摸出一塊被洗白的手帕，淡定擦了擦額頭，深呼吸平定自己的情緒，良久，才滿不在乎地說道：「走吧，都回去上課吧！」

  高鑫還想問些什麼，也一併被趕了出去。

  等三人都走了，李主任一個人關了辦公室的門，在裡面是一頓捶胸頓足。聽說，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呆了一整天，連中午都沒去食堂吃飯。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高鑫數落了兩人幾句，也就放回去上課了。至於，關於學校通報的事，他會再找李主任求情，能儘量撤掉就撤掉。

  向柚橙回了座位，尚甜甜也沒多問什麼，而是把自己的卷子推給她，「課堂筆記，解題過程都在上面，有什麼不懂的隨時都可以問我。」

  她很是感動，抱著尚甜甜的胳膊，撒嬌，「謝謝你，甜甜。」

  「害，我倆什麼關係，不用道謝——對了，李主任沒為難你吧？」

  「沒有啊！數落了幾句，就放我們回來上課了。」

  尚甜甜摸了摸下巴，「奇怪，難道李主任出了個差，人都變好了？簡直不可思議。一般去了他辦公室的人少不了抄一百遍的校規。」

  「那我就不清楚了。」

  現在是課間，向柚橙拿了同桌的試卷一個個對照自己的試卷，結果做的幾道題也是錯誤多多，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

  她偷瞄了後桌，那傢伙直接把卷子塞進了桌肚，連一眼都沒看。

  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為啥這麼大？

  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五分鐘，向柚橙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緒，梳理不會的知識點，遇到不會的就請教尚甜甜。

  零零總總一共幾個課間，這張數學卷子也算疏離個大概。實在遇到不會的，心理建設一番後，她還是轉身敲了後桌。

  「周淮里......給我講個題唄？」

  說話的聲音愈發小聲，連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周淮里沒說話，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直勾勾盯著她。正當向柚橙以為此事沒戲時，他接過卷子，從自己桌上抽了一張空白的草稿紙。

  他沒有嘲笑她。

  原先的念頭又蹦到了腦海里

  ——這傢伙不會真的喜歡自己吧？

  清早溫暖的陽光灑進手邊的窗戶，給他本就好看的五官打上了光影。修長的手指拿著筆，指尖跳著雜亂又美妙的舞蹈，不過幾秒，乾淨的草稿紙上已滿是計算過程。

  好聽的聲音一直繚繞在她耳邊。

  不知何時，周淮里停止了演算，那雙過分修長好看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向柚橙恍然回過神。

  「過程就這樣，會了嗎？」

  老實說，她一句話都沒聽見去，可又羞於承認自己走神，只能含糊其辭地答了句：「啊......會了，會了。」

  突然，他手撐著桌面，欺身向前打量。

  向柚橙身子後傾，滿臉慌張，又強裝鎮定。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手邊的窗外突然冒出一個人，數學老師安思佳。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睛盯著兩人，笑得一臉明媚。向柚橙發現她的時候，她臉上那燦爛如向日葵的笑容還沒收回去。

  「安......安老師。」

  向柚橙臉一紅，小聲解釋，「我有道題不會，請教他呢。」

  安思佳努力收斂一下自己的笑容，儘量顯得嚴肅，讓自己更像一名可信賴的人民好教師，而不是磕cp的吃瓜群眾。

  「請教題目好啊......以後不會的數學題目多問問這個臭小子。學習好、免費、帥氣，還隨叫隨到，簡直是天選之人。」

  這話聽著怪怪的，但又說不上哪裡怪。向柚橙輕輕「嗯」了一聲，就扭身回了座位。

  安思佳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被周淮里的一句話給拉了回來，「有事？」

  「臭小子，怎麼跟老師說話的。」安思佳擡手，越過窗台給他一個當頭的爆栗，「輔導書給我，後天再給你。」

  從桌肚拿出，遞給她。

  安思佳邊翻閱邊問：「做了多少了？」

  「馬馬虎虎也就二十題，有幾道例題解析我給補充了其他解法，都在上面呢。」

  「是嗎？」安思佳眼神里滿是不可思議，飛快地翻閱手中跟字典一樣厚的輔導書。越往後看，嘴角咧越大，怕失態還要努力控制抿嘴。

  粗略過了一遍，安思佳合上書敲了他的腦袋，「幹得不錯，臭小子，明天摸底看你表現。」

  講完，踩著高跟鞋走了，走了幾步又突然停頓，轉身再次回到了窗邊，越過窗台摸了摸低頭寫題目的向柚橙。

  下一秒，不顧儀態，踩著高跟鞋跑得飛快。

  向柚橙眨了眨眼睛，看著安老師遠去的身影，以及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長裙，臉又莫名紅了。

  她好像被安老師調戲了。

  下節課是高鑫的語文課，雖然她的語文成績算不上好，但比起枯燥繁瑣的數學，這樣的課還能稍稍給人喘息的機會。

  高鑫進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了向柚橙和周淮里，除了批評他們遲到的事，還更加強調了不可翻越大門的校規。

  「李主任寬宏大量，念在你們新來初犯不會追究你倆的責任。但給我牢牢記住了，沒有下次。」

  「我知道了，高老師。」

  高鑫很欣慰，向柚橙這個學生除了這次遲到，以往都是乖乖巧巧的，他也相信她的表現。倒是，周淮里這個臭小子，有點倔脾氣，還是死盯著他幾十秒，才妥協點頭。

  勉勉強強，這事也算是圓滿完結了。

  下午放學，幾人一起去李薇家的餐托店，碰到李主任推著他那輛跟他年紀差不多的二八槓往校外走。

  他看起來精神氣不佳，大家跟他打招呼，敷衍點了點頭就出了校門。

  沒多久，就聽到街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接著就有人喊出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