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籃球停止了扣動，被他大手抓住，架在腰側。

  周淮里沉默幾秒，突然嘴角扯笑向她走來，沒說不願意，也沒說願意。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已變柔和的陽光。

  向柚橙整個人籠在他的陰影里。

  她擡頭，他低頭。

  夕陽雖近黃昏，但仍舊美好。有微風吹過，寬大茂盛的梧桐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里，少年低沉如大提琴的聲音響起，帶了一絲絲的惡作劇。

  「如果我......不願意呢？」

  他的表情還是散懶、挑釁，還有不可一世的傲慢。

  女孩覺得自己受到了嘲笑，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潰敗得一塌糊塗，尷尬的緋紅色漸漸爬上臉頰，瞬間懊惱自己的魯莽行為，輕輕「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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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字咬字含糊，沒有底氣，細如蚊聲。

  她神情落寞，轉身便要走。沒走兩步就被那人輕輕拽住了馬尾，毫無防備下直直撞進了他懷裡。

  獨屬於少年的氣息一股腦湧入她的鼻息——野性、奔放，厚重。

  還有，發頂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的緊繃感。

  周淮里沒有使很大的勁，可這一舉動卻瓦解了向柚橙剛剛極力克制的那種委屈，情緒來得太快。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小丑，被他耍得團團轉，瞬間惱火，猛踩背後那人一腳，伴隨她暴怒的聲音，「周——淮——里。」

  籃球場裡，吃瓜的二人組突然嘴角抽動，面部扭曲，倒像是自己也被生生踩了一腳。

  周淮里忍著痛，鬆了她的馬尾。

  向柚橙瞪了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除了生氣，更多的是被拒絕後那種無所適從被人羞辱的尷尬。

  吃瓜二人組見人跑了，從地上站起身撣掉灰塵，跑去周淮里身邊。

  尚明銘跟平時沒啥區別，符合他少筋傻缺的性格，咧嘴傻樂。

  倒是周舟，人比周淮里這個當事人還急，催促他，「淮哥，趕緊追啊！人都被你氣跑了。」

  籃球砸在地上「砰砰」直響。

  他眼眸低垂，沒有作聲，也沒有追上去，而是轉頭對兩人說：「繼續打球。」

  說完竟裝作無事發生過，繼續投入打籃球。

  周舟眼底儘是無奈，尚明銘是清澈的愚蠢，小聲嘀咕，「你說向柚橙跟我妹坐一起後，怎麼連脾氣都傳染了？淮哥也沒幹什麼，她怎麼就生氣了？」

  身旁的人撇了撇嘴。

  兩人還沒上場，一個身姿健碩的男人像一道殘影略過他們，輕鬆搶走了周淮里手裡的籃球，再一個瀟灑轉身，起跳，扣球。

  「哐」一聲，完美入籃。

  簡直精彩。

  周舟、尚明銘的身側，也突然站了一個腳穿銀色高跟鞋、一席飄逸長裙的女老師，她撩了撩髮絲，臉上蕩漾著笑意，「怎麼樣？帥不帥？」

  「帥~」

  「帥~」

  兩人異口同聲，緩過神轉頭，嚇了一跳，「安老師。」

  數學老師安思佳噓了一聲，「好好看球。」

  「哦~」

  看了大約十多分鐘的你爭我搶，男人輕鬆進了六個球，倒是周淮里顯得有點勉強，總共才進了兩個。

  這還是在男人故意放水的情況下。

  要說這打籃球的水平，周淮里在一中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但在絕對實力面前，還是有點稚嫩、不成熟。

  「安老師，那男的是誰？」

  尚明銘心裡犯嘀咕，印象里記得安老師的男朋友是個光頭。這男的，頭髮濃密，長得又帥又酷。

  打籃球也厲害。

  難道安老師移情別戀蹬了光頭初戀，喜歡上別人了？想到這，尚明銘不禁用懷疑、震驚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安思佳。

  不過安思佳絲毫沒有察覺，她的眼神一直追隨那人，隨他歡悅，隨他遺憾，連餘光都未曾漏點給自己的學生。

  「我男朋友啊！」

  語氣里是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愛意。

  她揮舞著雙手，如陷入熱戀的少女，沖那男人喊道：「齊陽，你好帥！」還送了個飛吻，毫不掩飾那份濃鬱熱烈的愛意。

  齊陽揮手回應，順帶又進了一個球。

  見安老師這麼激動，旁邊兩人杵著一動不動。

  瓜吃多了，有點飽。

  安思佳又喊道：「齊陽，替我好好修理一下這個臭小子。」

  齊陽沖她一笑，比了一個OK的手勢，繼而開始近乎瘋狂地搶球，扣球，打得周淮里毫無還手之力。

  最後，人癱倒在地上，喘著粗氣。

  汗水浸濕了他的後背，碎發一縷一縷貼在他好看的眉骨上。縱使這麼狼狽，他還是那個明媚帥氣的少年。

  齊陽是高二的體育老師，常年在室外陽光下，所以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他咧嘴一笑，就是一口整齊的大白牙。

  他挨著周淮里坐下，雙手後撐著地，兩人就像是一同打球的好友。

  「先申明，我對你沒有惡意，這是你們安老師的意思。說是，給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一點教訓。」

  「我是她男朋友，這種小事當然要滿足她。」

  打籃球被人全面碾壓不說，還順道給塞了滿滿一嘴狗糧，周淮里別過臉，氣得連咳了好幾下。

  安思佳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四瓶冰水，給了全程吃瓜的周舟、尚明銘一人一瓶，踩著高跟鞋走過來，給齊陽遞了瓶，又俯身把最後一瓶給了周淮里，不過在他拿時又抽回了手，「臭小子，對女生別太惡劣，聽到沒有？」

  敷衍「嗯」了一聲，周淮里才拿到水。

  「還有，不許抓女生的馬尾，很痛的。」

  說這話時，她嗔怪地看了眼齊陽。

  被看的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漲紅了脖子。不過基於他那小麥色的皮膚，沒人發現他的不自然，倒也是讓齊陽不至於這麼侷促。

  安思佳說完，總覺得好像還少了點什麼，就擡頭問齊陽，「還差了點話。」

  齊陽笑得很寵溺，幫她補充道：「說不定兜兜轉轉，保不齊哪天真成為了男女朋友。」

  「對，就是這句。」安思佳開心回道，對男朋友這個回答很是滿意。

  剛擰了瓶蓋喝了水的人，水又硬生生地給嗆了出來。周淮里試圖用連續不斷地咳嗽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以及突然起了薄紅的臉。

  安思佳和男朋友相視一笑。

  到底還是一個稚嫩的小屁孩。

  跟臭小子又聊了幾句，安思佳就拉著齊陽走了。

  兩人走的時候，安思佳還在討論照片拍的不錯，正偷偷抿嘴笑。見周淮里看她，被她小小瞪了一眼。

  兩個吃瓜群眾各自喝了一口冰水。尚明銘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周舟，「淮哥，這是要熱感冒了？」

  周舟問：「為什麼？」

  「看這症狀像，我剛剛數了從安老師來了之後他總共咳嗽了十五次，頻率高，次數又多，不是感冒是什麼？」

  周舟思考幾秒，決定拉他離開籃球場，「我覺得還是先去醫務室測一下視力比較好。」

  兩人走得老遠，還隱約聽到尚明銘在嚷嚷，「老子從小到大視力都2.5，哪怕通宵玩遊戲都沒降過，根本不需要測。」

  ——

  向柚橙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坐著發呆。

  頭頂是寬大茂密的梧桐樹，葉子比她的臉還大。它們在微風中相擁，發出沙沙聲響，少年拒絕的話如在耳畔。

  或許，她姐說的對，有孫國為這麼優秀的老師給她補習，她到底還有什麼可不滿的。

  心底湧出滿滿的挫敗感，她拽緊手機，深深嘆了口氣。鼻子有點酸澀，眼尾也有點發紅，不知怎麼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她仰頭，看著遠處漸落昏黃的夕陽，努力不讓眼淚掉下，卻無意瞥見穿著9號籃球服的少年球扣在腰側，朝她走來。

  他堅定不移走到向柚橙面前，蹲下，與她平視。

  大抵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周淮里的表現明顯有點彆扭、不自然。像哄一個半大鬧彆扭的小孩，語氣變得一本正經的輕柔，「剛剛的事......我跟你道歉。」

  「誰讓你早上看見我就吐，難道還不允許我小小發泄一下。」

  就當他小心眼吧！

  周淮里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尖，說真的，他真的超在意這事。說完後又覺得自己舉止過於幼稚，他忙轉了個話題，「作為補償，我答應幫你補習功課。」

  突來的轉變，讓向柚橙呆呆不知作何反應，她吸了吸鼻子，腦子一抽，先為自己早上的行為辯解，「我早上牛奶喝多了，所以才......」

  「你別誤會。」

  如果沒有她姐的事，向柚橙的情緒也不會這麼激烈崩潰。周淮里正兒八經跟自己道歉，這倒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

  她有點小感動。

  只是感動不過幾分鐘，下一秒，周淮里突然壞壞一笑，把喝空的礦泉水瓶放她手裡，「幫忙扔一下，謝謝！」

  人就直接走掉了。

  向柚橙呆滯在原地，等人走遠了才反應過來，哪還有什麼感動的情緒，她咬牙切齒地喊道：「周——淮——里。」

  憤怒過後，是點點欣喜，她終於可以不用去找什麼狗屁孫老師了。

  為了炫耀，她第一時間給董艾晴發了消息，【我沒有任性，你也別為我的事操心，我自己的事能夠自己解決。】

  如釋重負，長呼一口氣，起身。

  塑料瓶掉在地上，發出輕飄飄的哐哐聲。

  彎腰，蹲下，撿起，找了一個最近的垃圾桶瀟灑扔入，轉身離開。

  等她進教室，周淮里人已在座位。他換掉了籃球服，套了一件淺灰色的T恤，左手邊是一本跟字典差不多厚的書。

  他咬著筆，在草稿紙上寫寫劃劃。

  密密麻麻的字已經占據了半頁紙。

  向柚橙回了座位，湊過頭，小聲問：「甜甜，他在做什麼輔導書？」

  尚甜甜往後一仰，扭頭看了那輔導書一眼，就捂著被灼傷的眼睛，痛心疾首地說道：「天書，不是你我凡人能看懂的。」

  「哦，對了，是安老師特地給他的，說是磨練磨練他。」

  她下巴又點了點前桌埋頭的兩人，「這兩人也被磨練了。」

  尚甜甜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再次感慨，「怎麼沒人磨練磨練我，給我這麼沉甸甸的愛？」

  周舟、尚明銘拿到的是一張數學卷子，兩人正抓耳撓腮地寫。說是要趕在晚自修結束前交給安思佳。

  「啊啊啊啊啊啊......」

  尚明銘突然捂頭，痛苦地喊道：「蒼天啊！誰來幫幫我，我不會啊！」然後就抱著一旁的周舟嚶嚶哭泣。

  見向柚橙一臉懵地看著他。

  他突然神神秘秘，悄聲說道：「知道為什麼安老師就給我們三人安排了任務嗎？」

  對於自己哥的裝神弄鬼，尚甜甜直接翻了個大白眼，壓根不搭理她。不過他也不尷尬，追尋的目光落在了向柚橙身上，一副你快問我的表情。

  也如他所願，有點八卦的向柚橙也當真捧場，真誠發問：「為什麼？」

  「安老師跟光頭初戀分手了，我們今天就在籃球場碰到她和她的新男友。新男友可帥了，沒有禿頭，籃球打得好，連淮哥......」

  後桌突然飛來一個殺人的視線，尚明銘及時剎車住了嘴。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老師一腳蹬了醜陋的關頭初戀，勾搭上了一個帥氣的男人。」

  他說的得意，唾沫亂飛。

  沒注意到聽的人慢悠悠地低下了頭，自己的妹妹一直朝他使眼色，連最後桌的周淮里題也不寫了，正一臉幸災樂禍看他。

  「你眼睛怎麼了？」尚明銘問。

  窗邊突然傳來幽幽聲，安思佳故意板著臉，「竟然還敢造我的謠，再給你加兩張卷子，晚自修結束給我寫完。」

  尚明銘頓時僵直了身子，擡頭往窗外看。

  安思佳朝他笑了笑，「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啊啊啊啊啊啊......」

  悲鳴聲響徹校園，驚起梧桐樹上休憩的鳥。

  在走廊上背手巡邏的李主任抵著欄杆探出腦袋，奮力吼道：「哪個班的？」

  校園裡，瞬時又恢復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