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向柚橙是半夜餓醒的，轉輾反側實在受不住就起了床，開了臥室的門準備去廚房覓食。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母親向晴臥室還亮著燈，隱約還能聽到講話聲。

  起初以為是向晴不習慣早睡，在夜深人靜大家都睡下後找了一部電影獨自欣賞。可經過房門時，她篤定那是憤怒且壓制的吵架聲。

  「董銘你別忘了，當年要不我家的扶持，你能有今天的成就。」

  「艾晴除了是你董銘董副主任的女兒，也是我向晴的女兒。在鄉下辦宴席，這事我絕不同意。」

  停頓幾十秒，也不知道她的好父親說了什麼。

  原先還儘量保持優雅的母親突然失控，扯著嗓子罵，「董銘你個王八蛋，你還敢跟我提小橙的事，當年要不你死要面子非讓她參加你母親的生日宴，她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歇斯底里後的短暫平靜，接著就是向晴低低的抽泣聲。

  兩人的談話貌似很不愉快。

  在向柚橙模糊的記憶里，自己當年的那一摔，人差點都掛了。

  至於為什麼會摔下樓？

  迄今為止她是大腦空白，那段不好的記憶神奇般地自動從自己的腦海中抹了個一乾二淨。

  抽泣聲停止，房間裡有了點聲響。

  向柚橙逃回了自己房間，甩了拖鞋跳上床，蒙上被子假裝自己睡著了。

  有人走到了她房門口，既不敲門也沒喊她。

  那晚，向晴在她的臥室外站了許久。向柚橙也不知道多久，只是很確定在她睡著之前，人一直在。

  --

  做事向來風風火火的向晴，隔天就拽著弟弟向思沉早早出了門，晚上就宣布在一中附近租了房子。

  當然租房這事，還是在向柚橙沒辦妥轉學之前。

  快到像是做了一個夢。

  更快的是，暑假剛開始，向柚橙的轉學手續就辦理完了。

  她，好像正式成為了一中的學生了。

  --

  在高三學生眼裡，暑假只是一個華麗無實用的名詞，是一種換了說法的學習。暑假的一中雖然安靜，高三的教學樓還是與往常無異。

  要硬說哪裡不一樣，就是多了好多慶祝董艾晴成為省理科狀元的條幅，從校門一路掛到了校園裡的各大樓。

  七月正是盛夏，天格外熱，蟬聲也格外煩人。

  為了迎合一中的學習氛圍，向柚橙那頭顯眼的栗色長捲髮已經染黑，變成了柔順的黑長直，用黑色發圈扎了一個高馬尾。

  因為向晴的假期有限，今天一早人又飛去了別的城市，替她辦理入學手續是她的舅舅向思沉。

  她跟在身後，進了冷氣十足的辦公室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辦公室倒是讓人意外的吵鬧，幾個別桌的老師圍著一個四方臉的年輕老師，談論高考成績。

  「高老師，可以啊！頭年當高三班主任就有學生當了高考狀元，可以載入一中的史冊了。」

  「是啊！這等好事，晚上不請我們喝兩杯，慶祝慶祝！」

  「以後我們得多向高老師學習學習，說不定運氣好，也能教出個當狀元的學生，哦不，榜眼或者探花也行。」

  說完，幾人還鬨笑。

  年輕的高老師聽著別人你一嘴我一嘴，不知說什麼，只是勉強笑了笑，心裡說不上啥滋味。

  太年輕當了高三班班主任，一開始壓根沒人看好他，等真出了點什麼成績，他們又只會調侃你運氣好。

  許是談論過於吵鬧沒人發現他們進了門，向思沉輕輕咳了一聲，「請問，哪位是高老師？」

  「是向先生，還有......向柚橙同學？」來了外人，圍著調侃的幾個老師瞬間散開，回了自己的工位，高鑫也算是鬆了口氣。

  向思沉點了點頭，向柚橙也道了一聲，老師好。

  高鑫拿了會客的杯子倒了水遞給兩人，又從桌上抽了一份卷子遞過來，「齊校長已經跟我說過了。」

  「這是一份綜合卷，只是一張簡單的測試卷，就是對向柚橙同學目前的學習情況評估一下，不用緊張。」

  向柚橙看了向思沉一眼，又對上高鑫真誠的眼神，可以說萬般無奈。在舅舅的催促下，終於磨磨蹭蹭地拿走了卷子專心答題。

  兩個小時後，卷子寫完交給了高鑫。向柚橙一臉乖巧地坐在辦公室的真皮沙發上，扣著手指頭髮呆。

  高鑫批著卷子，期間還多次擡頭看沙發上的向柚橙。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師也湊了過去，很快又憋著笑坐回了工位。

  高鑫組織好話如何委婉，最後只乾巴巴憋出了一句，「沒關係，高考還有一年，抓抓緊還是能趕上的。」

  自己的成績如何，她能不清楚嘛！

  裝傻充愣乖巧地點頭。

  饒是向思沉這麼沉得住氣的人在看到卷子上那鮮艷無比的一百分大字時，臉色也變得色彩斑斕、五彩繽紛。

  要知道這可是一張兩百分的卷子。

  跟她姐姐董艾晴優異的成績比起來，向柚橙算是丟足了向晴的臉。

  雖知道向柚橙成績差，但屬實沒想到會是這麼差。向思沉也覺得丟臉，只能幹笑著給自己和老師洗腦，「我家小橙基礎不紮實，麻煩高老師多多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只要向柚橙同學......」高鑫的話剛說了一半，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打開，「老師好，我是來報到的周淮里。」

  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長得高瘦的男生堵住了辦公室的門，燥熱的夏氣撲入冷氣十足的辦公室。

  引得辦公室的人都擡頭看他。

  來了個男生，也是來轉學報到的。

  瞅著有點眼熟，向柚橙沒細看，擡眸幾秒又低了頭，繼續無聊地扣手指。

  周淮里。

  她突然想起昨天公交車上的那男生好像就叫這個名字。

  還有那個早已選擇性遺忘的小時候記憶。

  真是一個讓人不愉快的名字。

  希望不在一個班。

  「哦，是周淮里同學，進來吧！」高鑫招手，又從桌上拿了一份一樣的綜合卷，不過很快塞了回去，「你先去沙發那邊坐一會兒。」

  向柚橙坐的真皮沙發往下沉了沉。

  兩人，一左一右，涇渭分明。

  男生手肘抵著腦袋，搭在沙發邊，很隨意，但不令人反感。不像向柚橙雙腿併攏乖巧，坐得別彆扭扭。

  她偷偷打量他。

  男生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

  向柚橙便沒了興致，繼續跟手指頭較勁。

  高鑫不虧是新入職場的打工人，還沒被現實澆滅熱情。

  他拍了拍胸脯，跟向思沉保證，「不瞞您說，這今年省理科狀元就是我班的學生，董艾晴。所以我對我的教學質量，以及其他各科老師的教學質量，有足夠的自信。」

  「至於向柚橙同學的成績，只要她高三努力，考上大學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照往常的道理，家長聽了這番激動人心的話定是一萬分的滿意。到了向思沉這裡，他的表情有點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不好意思承認。

  其實，董艾晴也是他的外甥女。

  學校是知道董艾晴的父母離了婚，向晴都沒怎麼在一中露過面，何況還只是舅舅的向思沉。

  平日家長會來的也是董銘的女朋友，夏歡。

  學校里沒人知道這層關係，當然向思沉也沒臉主動提及。

  畢竟兩個外甥女的成績，一個是今年的高考理科狀元；一個是要努力才能有希望考上大學。

  一個天一個地。

  這差距，想想，還是索性算了。

  沙發上的向柚橙還沉浸在扣手指，不亦樂乎，壓根沒發現落在自己身上一道若有所思的視線。

  向思沉又詢問了一細枝末節，

  比如，早讀幾點？

  比如，晚自習幾點下課？

  比如，考試的頻率？

  又比如，每次的考試成績怎麼通知家長？

  他甚至打開了手機的記事本，一一記錄下來。

  看來向晴交代他的事真的很細，怕是要動真格了。

  向柚橙徹底慌了，手指也不扣了。

  見向思沉還要細問別的事，她假意好心出聲提醒，「舅舅，人同學都等了好久了。」

  她指了指周淮里。

  向柚橙是真貼心嗎？

  當然不是。

  為了讓向思沉少問點，她只能出此下策，拿那個陌生的男同學當了擋箭牌。

  向思沉這才發現話多了，也確實耽誤了別人。

  高鑫笑了笑，寬慰他，「這樣吧！要不互留個電話，這樣您有什麼想問的，儘管給我電話就是了。」

  兩人又聊了一小會兒，互留了電話，才道別了。

  出了辦公室後，向思沉看了手錶發現時間還早，就提議在校園先逛一逛熟悉一下環境，好為明天入校做準備。

  向柚橙沒意見，兩人下了樓，就晃到了高三的教學樓。

  哪怕是走馬觀花地參觀，他還是很滿意。

  但在向柚橙眼裡，眼下都差不多。最多不過是綠化好一點，走廊安靜點，學生衣著質樸一點，學習認真點，門衛大爺比三中的年輕點。

  看她無精打采，向思沉打開話匣，「其實你媽不強求你廢寢忘食上特別了不起的大學，她就想你試著為自己努力一把。」

  「我們總不能甘願臣服於命運。」

  向柚橙點頭。

  其實道理她都明白，向晴這麼做無非是想告訴她那個糟糕的生父，她的女兒向柚橙不是他說的那般一無是處。

  她一直都是一個優秀的人。

  「走吧！吃了午飯還要打包東西去新租房那邊。」

  有件事從那個男生進了辦公室以後，向柚橙就一直很在意，她得回去弄個清楚，「舅舅，你等我一下，我想最後問高老師一個問題。」

  徵得向思沉同意，向柚橙片刻不停轉身離開。

  起初在向思沉的視線里還比較克制，等到了拐角瞧不見的地方，她就撒腿往教師辦公樓的方向跑去，又一口氣爬上了三樓敲門直接推開。

  她手指辦公室站著的男生，問了一個自己一直很想問的問題，「高老師，為什麼他不用寫綜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