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雷雨

2024-09-13 19:53:57 作者: 小君山下

  第83章 雷雨

  遊輪起航,駛向遙遠的深海。

  廣播之中傳出聲音,那人簡咳嗽兩下,

  「各位乘客晚上好,遊輪即將啟航,歡迎來到『加勒比海洋奇蹟號』,我是本次艦長法爾波特先生,很榮幸為大家帶來激情的狂歡盛宴。」

  

  「在此祝賀新人江遠舟先生和趙雅心女士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讓我們共同見證這輝煌的時刻!」

  艦長粗獷低啞卻激昂,眾人隱約聽出了一分醉意。

  「這江家和陸家聯合是真有錢啊,整個海洋奇蹟號都租借了下來,整個海市的豪門沒一家比的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江家已經和聯邦電網總局合作了,背後有聯邦作為依靠,能不發達嘛!現在國內的富豪榜,江家一躍前十把薄家都壓到腳底了。」

  旗袍貴婦美人的脖子被海風吹冷颼颼,攏著身上狐皮披肩,隨手扯下船沿上的花瓣。

  「瞧瞧這花,只有法國才有的朱麗葉玫瑰,這座遊輪長三百多米,全被這粉艷艷的花兒包裹,就這花怕是都要百萬。」

  另一貴婦捂嘴嬉笑:「喬蘭月也是山雞變鳳凰了。」

  幾人眼含笑意譏諷,一個暴發戶的沒文化夫人走在檯面上也是不入流的貨色。

  「秋太太,在聊什麼?」

  被眾人提及的喬蘭月漫步走了過來,大紅色修身旗袍上頭絲繡著芙蓉,簡單的戴著祖母翡翠項鍊,眉眼妝容精緻,唇色紅潤,極盡雍容,旗袍貴婦秋太太,瞬間遜色不少。

  秋太太負手不著痕跡扔掉花瓣,「哎呀,這不是說咱們遠舟娶的媳婦兒是個妙人嘛,」

  「趙小姐亭亭玉立,和遠舟天作之合呢!」

  喬蘭月很滿足這樣的恭維,上揚的眼線又漂亮不少。

  「那秋太太好好玩。我可是給姐妹們留了貴賓套房的。」

  走來一酒侍彎腰湊在喬蘭月耳邊說了些什麼。喬蘭月僅眼色變了一瞬很快恢復,依舊滿臉春風得意:

  「我這就不和姐妹們聊了,親家母那邊有事喊我過去。海洋號上的歌劇院今晚演出《魅舞今夕》,美式風情,大家可以去看看。」

  秋太太拉扯了一下自己的披肩:「知道你是大忙人,現在宴會正需要你呢。我們這群小姐妹自己玩。」

  還魅舞今夕,喬蘭月那點音樂細胞全在他兒子腦子裡,到現在她怕是樂譜是幾根線都不知道。

  喬蘭月被酒侍帶離。

  秋太太身邊的貴婦嘖嘖,「果然啊,有了一個政圈大佬的好兒媳,身份都不一樣了。」

  身份地位,金錢權勢,一一唾手可得。

  這一趟私人旅途從出海到航行,沒有經歷過一次正規安檢,有也是匆匆略過,遊輪上大半政圈的人可都來了,只要港口安檢不是傻子,都會乖乖放行。

  …

  「你說我兒媳婦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喬蘭月眉眼犀利的看過去。

  酒侍哈腰:「是陳夫人找我來通知您的,我只是一個服務生,我也不知道。」

  「要你們有什麼用。」

  喬蘭月瞪了他一眼,走進電梯裡去向趙雅心所在的星際套房。

  推門進入套房的時候,陳禾坐在一樓沙發上,焦愁的打著電話,見著喬蘭月進門,趕忙起身。「親家母啊,雅心找不到了。」

  喬蘭月握住陳禾的手帶著她坐回沙發,「陳會長啊,怎麼會找不到啊,我看著她第一個登上遊輪的。」

  心想,政客就是想的多,能跑去哪裡,難不成跳海?

  「遊輪十六層,說不準雅心在哪裡玩,這不是明天中午才開始婚禮嘛,年輕人嘛,喜歡玩,不可厚非。」

  陳禾從上船開始眼皮老是跳:「可我打她電話都打不通啊。」

  「我來試一試。」

  喬蘭月撥打了過去,久久沒有回音,「可能是信號不太好。」

  陳禾搖搖頭:「不是只有她,就連其他人的電話我都打不通,就剛才我都是喊著服務員去找你。」

  「瞧我!」喬蘭月笑著拍拍額頭,「會長您這麼一說,我們現在在海上啊,是沒有信號的,得用衛星電話。」

  陳禾眼睛一眯:「是我著急糊塗了。」

  喬蘭月:「別擔心,會長親家,我這就派人去找找,說不準小兩口在哪裡玩呢。」

  陳禾聽了她一番言語心頭情緒緩和許多,應該是她多慮了。

  嫁女兒,割心頭肉,有點風吹草動心頭就是惶惶不安的。

  「我這就通知船上的服務員暗中找找,肯定是躲在哪裡玩鬧去了。」喬蘭月起身朝門外走。

  陳禾對她點頭。

  隨著套房的門掩上,陳禾轉動了一下指骨上的翡翠戒指。

  起身走向玻璃櫃檯拿出兩個高腳杯,桌面上已經醒好的紅酒倒滿:

  「人已經走了。」

  「紅酒是木桐酒莊的波爾多今天早上才空運過來的,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邀請暗處的朋友喝一杯。」

  …

  --------------

  「看來這婚婚禮江遠舟很滿意。」

  陸亦澤同陸亦云在高樓之上俯視甲板上寒暄交談的眾人,所有人都把江遠舟簇擁在中心。

  陸亦云拿起香檳與之相碰,清脆一聲響。

  「江遠舟這一次可賺足了...這個遊輪如果沒有趙啟剛作為中間人,也不能租借下來。」

  陸亦澤碰杯後沒有立即喝,繼續垂眸看著那些西裝革履的人。

  「是啊,這三方缺一不可的就是政府那邊的審核,趙市長和陳會長女兒的婚禮誰敢不批准。」

  海市港口的貨運有一半都是重工業,各大企業的命脈全都掌控在陳禾手裡。

  陸亦云繼續品著酒:「不過薄家這塊肉我倒是吃撐了,味道還不錯。 」

  海風迎面,陸亦云額頭被髮膠固定的頭髮落下稍許細碎,他漫不經心的挽著袖口,

  「江遠舟只用了短短三個月不到就風光無限,這一切都是趙雅心帶給他的,要是你當初沒有鬧出那個小明星的緋聞,說不準這風光就是我們陸家的了。」

  陸亦澤這才抿著一口甜膩膩的酒:「大哥說笑了,人趙小姐壓根看不上我。」

  陸亦云唇角勾起:「哦,我弟弟還會被看不上,我記得她手上的滿天星手錶是你上個月買的吧。」

  陸亦澤眼神微暗瞬間又變得晦澀。

  「這不是忘不掉嘛,人家趙小姐多好一個人啊,就我這樣一個渣男確實配不上。」

  濃稠的墨雲之間,橙光暖暖逐弱。

  他看向海洋邊際逐漸向下墜落太陽。

  「太陽要下海了,這大海上的白日就是短。哥,你看看這太陽美不美。」

  陸亦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沒什麼新奇的,陸家是做航運的,什麼美麗的海上風景沒見過。

  他聽見陸亦澤繼續說:

  「小妹小時候就喜歡看海,生病後更想去看,要是當年我沒被父親送出國留學而是帶著小妹去看大海,大哥你說陸魚的精神病會不會更好一點。」

  陸亦云臉色微變,擡手喝下一口酒:「說這些做什麼,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陸亦澤狐貍眼下掩視線落在手中的酒杯里。

  「我之前做了一個噩夢,夢裡小妹在一個籠子裡,火焰包裹著她,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火舌一點一點把她的皮膚燒至潰爛。她在大火中呼喚我,只剩下骨架的手臂裹著火焰從籠子裡朝我伸來。」

  「她說:『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活著』,但是我越是努力的去抓她的手臂,離她就越遠,直到最後眼睜睜看著小妹被火焰吞噬。」

  酒杯傾倒在地上,留下一線水痕。

  敬酒。

  他雙目錚錚看向陸亦云:「小妹託夢來看我了,小妹回來看我了。」

  「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陸亦云捏緊了酒杯,扯過嘴角笑著說:「這世界哪裡來的鬼,都是捉弄人的把戲。」

  陸亦澤搖搖頭:「我也不相信,但是我還是找了菩薩觀里的僧人給她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他的聲音輕柔卻砸入人心。

  「今天剛好是第四十九天。」

  此刻太陽落下,遊輪絢爛的燈光照亮了一方海域,無盡的海洋之上,天空烏沉閃過一道亮光,轟隆一聲,天空似乎被劈裂了。

  輪船似乎都在晃動,船上的乘客在歡愉中抽出一點時間驚叫。

  銀亮的閃電劈進了陸亦澤的眼,他雙目亮澄澄:「大哥,小妹泉下有知會保佑你和我的,畢竟我們是她的親哥哥。」

  「菩薩說過,修羅地也會開蓮花,要想步步生蓮,就要承擔磨難。」

  陸亦云耳朵嗡嗡,只覺這陸亦澤神經兮兮,一嘴混亂的仙語禪音。

  他嗤笑:「菩薩還和你說了什麼?你是要超脫生死嗎?我就說一個酒吧開的好好的不要搞什麼妖魔鬼怪的東西,那個金身菩薩像回去就給我扯了。」

  他繼續說:「真和江遠舟說的一樣,你現在就跟入魔一樣。」

  陸亦澤神情平靜,那雙妖媚的狐貍眼像是多了幾分神性:

  「菩薩渡人不渡鬼。」

  「哥你說的對,我是魔,菩薩不會渡我。」

  轉身離去,杯落,一地碎玻璃覆蓋了原本地上的酒水。

  他背對陸亦云揮手,示意告別。

  陸亦云看著他的背影,與十八歲的陸亦澤重合,意氣風發的少年穿著白藍相間的棒球服,戴著棒球手套的手揮舞告別。

  小小的陸魚手裡捧著一個破舊的棒球,清澈的大眼呆呆的,她坐在機場透過玻璃窗看著白色的羽翼飛揚直至沒有任何身影。

  他的離去,代表將繼承者的位置留給了他。

  可他又做了什麼呢……

  杯中酒飲盡。

  他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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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將到來的雷雨並沒中斷這一場盛會。

  「陳會長,要下雨了。」

  落地窗外可見烏雲滾滾壓制,清雋青年喝完了杯中最後一口紅酒。

  「您的抉擇是什麼。」

  陳禾看著不到一個小時便烏雲密布的海洋。

  是老天爺都在開眼嗎,看不下去了,驟雨洶湧才能沖洗那些罪孽。

  「我的女兒也是在這樣的雷雨天自殺的,那時候我還只是能源局一個小小的科員。」

  「和趙啟剛結婚的時候,他也只是聯邦部隊的一個二等軍官,一窮二白。」

  陳禾看著自己的雙手,乾淨細膩,長期保養,歲月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我到底是不是乾乾淨淨走這一路的,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但是人啊,爬到了那個位置就沒有回頭路,一步錯,步步錯。」

  淡淡的語氣悠長。

  「我唯一無法割捨的就是我的骨肉。」

  陳禾雙手握緊,想要攥住什麼,卻只有一團空氣。

  青年微微一笑:「祝您旅途愉快。」

  「海洋的夜晚風雨擾人,陳會長記得關好門窗。」

  夜晚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像是老天爺將天河之水直接傾倒在了這片海洋之上。

  雨滴狠狠地砸在海面上,仿佛無數顆子彈在瘋狂射擊,將海面打得千瘡百孔。狂風裹挾著暴雨,形成了一片片如刀刃般鋒利的雨幕,在空氣中肆意切割著一切。

  剛剛正在劇院看歌劇的秋夫人一行人被突如其來的停電嚇了一跳,人群中存在小孩,黑幕之中出現尖銳的哭聲。

  舞台上的演員們早早停下了動作,極其鎮靜,對著觀眾呼喊安撫無需緊張,很快就會恢復電力,雷暴天氣這樣子都是正常現象。

  人群中逐漸有人不耐煩,「什麼鬼,這種大型遊輪還會出現停電的事故。」

  「江家怎麼安排的日子,沒有注意雷暴天氣嗎?」

  有人嗤之以鼻;「海洋上,雷公的臉色誰說的清楚。」

  孩子銳利的叫喊聲刺入耳膜擾的人心煩。

  「誰家的孩子在哭,安撫一下。煩不煩。」

  「就是,不會帶孩子別來這裡…」

  在場貴婦人誰家不是非富即貴,當然不會做出潑婦罵街的事情。

  但是夜幕之下,誰又知道是誰說的話呢…

  喧譁吵鬧沒有持續多久。

  驟然,劇院頂燈排排亮起,黑暗中的人們重新擁有了臉。

  光影出現,抱小孩的貴婦人還在彎著腰低聲哄著吵鬧的孩子,孩子不過一歲,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他只是害怕黑暗了。

  貴婦人眉眼柔和哼著搖籃曲,所有指責的聲音沒有了,反而多了些婦人圍過去,共同哄著孩子。

  廣播優美的音樂重新被切換到船長頻道,悠悠粗狂的男聲:

  「各位乘客晚上好,我是船長法爾波特,遊輪正航行在一片受到雷雨影響區域,電力可能會不穩定,不過無須擔心,這種情況在海面屬於常態,請各位在甲板和娛樂場所遊玩的乘客儘快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如有需要,請呼叫我們的工作人員,我們永遠與你們同在。」

  「晚安,我的乘客們,祝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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